他一面往林澤臉上抹黑,一面伺候着程鷹落座。坐下的程鷹先是跟幾個校領導打了招呼,旋即便將控制這場審訊的主動權從張大錘那兒接過來,張大錘沒意見,對方是李曉請來的教育局人物,雖說張大錘在教育局也有熟人,卻也不敢不給面子。只能屈居二線,落座在程鷹側邊候着。
程鷹一出現,夏書竹就慌了。教育局來人意味着什麼她清楚。她只是搞不懂,爲什麼一個林澤居然能引動教育局的人前來。何況,看這個程鷹的架勢,還是教育局有些能量的人物。否則的話,他身邊是不會跟着兩個年輕人的。這樣的排場,沒一點實權是不可能的。
這時,她原本逐漸踏實下來的心再次澎湃起來。十分緊張地瞥了一眼林澤,生怕他吃虧。
可哪兒想到,作爲當事人,林澤卻像少了一根骨頭軟綿綿地癱坐在椅子上,蹺着二郎腿,點了一支菸,在這狹小的空間吞雲吐霧,好不悠閒。
這傢伙——到底哪兒來的底氣?連教育局的人都來了,他還當衆抽菸?未免太過囂張了吧。
連作爲站在林澤這方的夏書竹都認爲林澤做的有些過頭,更遑論那幫要整治林澤的校領導、教育局領導了。
程鷹見這小子一點不給自己面子,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林澤!誰批准你抽菸的?”
“我。”林澤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咧嘴笑道。
“你這是公然違反校紀校規!”程鷹言語中透着一股冷冽,臉色更是陰沉,冷冷道。“單憑這一點,我就能通知校方給你記一個大過!”
“記吧記吧。”林澤噴出一口濃煙,滿不在乎地說道。
“你當真以爲你做的事兒只是記過這麼簡單?”程鷹冷笑連連,身居要職薰陶出來的氣勢瞬間爆發出來,冷傲說道。“就以你的所作所爲,不僅要離開紫金花,整個華新市,也沒一所學校敢收你!”
“然後呢?”林澤漫不經心地問道。完全沒流露出哪怕一絲的忐忑與緊張,彷彿程鷹審問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旁邊滿面憂色的夏書竹。
“然後?”程鷹斷喝道。“林澤,你到底哪兒來的膽子,敢跟校方作對,敢跟教育局作對?”
“首先——”林澤一手夾着香菸,另一隻手擡起來,伸出兩根手指,隨後掰下去一根說道。“他們那幾個沒辦法代表校方,據我所知,開除或者是來訓導室訓話學生,需要得到校長批准。請問張主任,李主任,你們得到校長同意了嗎?”
李曉幾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其次——”林澤放下最後一根手指,目光凜然掃向程鷹,似笑非笑道。“你什麼職位?敢代表整個教育局?”
“——”李曉爲之結舌,這小子太猖獗了!自己堂堂一個教育局辦公室主任,居然被這個壞學生如此挑釁。平日裡即便是紫金花校長見自己也得和聲和氣的,他算哪根蔥?
“你知不知道,只要我發話,你絕對會被開除?你以爲跟我爭口舌,就能掩蓋你犯下的錯誤嗎?”程鷹冷酷地說道。“今天不管你家裡有什麼背景,我都不會讓你繼續呆在紫金花!還有你——夏書竹老師!”
林澤見戰火又蔓延到夏書竹身上,原本漫不經心的面色略微變化,直了直腰身,淡漠道:“程鷹,按照資歷,現在升職了吧?”
程鷹微微一愣,不明白林澤這話什麼意思,但旋即冷笑道:“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你兒子程聰還蹲在牢裡吧?”林澤笑眯眯說道。“記得前幾年爲了你兒子,你三番五次跑去拘留所拿人。怕是花了不少錢。嗯,讓我算算,你兒子三年前因攔路搶劫將人打成重傷,順帶調戲良家婦女入獄,本來是要判十年的,不過你從中搞鬼,只判了五年,再找個理由,塞點錢打通關係,搞個監外執行難度不算太大。”
程鷹聞言,驚出一身冷汗來——這小子怎麼對自己的事兒這麼清楚?自己跟他只是第一次見面啊?連自己兒子什麼時候入獄,做過什麼事兒都一清二楚,真是個魔鬼啊。
“哼,我們是在討論你的事兒,你不要岔開話題!”程鷹在職場混跡這些年,自然不會一頭栽進林澤設的套子。
“嗯,我的事兒肯定是要討論的。只是我對你這個連兒子都教不好的蠢貨能當上辦公室主任,有些奇怪罷了。”林澤猛然起身,雙臂撐着辦公桌,俯身,用只有程鷹才能聽見的聲音輕微道。“我知道你兒子犯的真實案子是殺人,不過中環分局局長是你堂哥,所以才能找人頂罪。要是我把這事兒宣揚出去,怕是不但影響你的前途,你兒子也吃不了兜着走。別懷疑我的手段,能挖出你的這些往事,你就該相信我有這個能力。先不提其他,就算你權勢滔天,我至少能讓你兒子這幾個月在牢裡過不了一天安穩日子。到時候接他出來是瘋了還是傻了,你確定可以承受?”
程鷹嘴角顫抖,滿頭大汗。
擡頭凝視着林澤那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眸子,一股發自內心的恐懼冒了出來。
爲了妹夫教訓一個壞學生,他可以賣個面子,但是要牽扯到自家兒子,牽扯自己的前途,他打死不願做。如果林澤所說的都是真的,他決計不敢再深入跟林澤作對。不過,現在的問題卻是,林澤真有這個能力嗎?真的如他所說,他有能力讓兒子在監獄沒好日子過嗎?
但不管如何,林澤暴露出來的信息,已經把程鷹唬住了。他拉低了林澤的衣領,低聲道:“我們出去談談?”
“帶煙了嗎?”林澤反問。
“軟中華。”
“成,跟你出去聊聊。”
然後,兩人就在審訊室內所有人的詭異注視下,施施然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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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麼人?”程鷹一絲不苟凝視着林澤,彷彿要把林澤靈魂深處的想法都剝離出來。
只是,林澤何許人也,國際頭號恐怖大鱷這級別的牛掰人物面前,他都能將心思隱藏得滴水不漏。一個小小的辦公室主任他又豈會放在眼裡,嫺熟地彈了彈菸灰,輕描淡寫道:“學生。”
“還有呢?”程鷹努力盯着林澤的眼眸,似要看出一點不同尋常的東西。
“以前是混混。”林澤咧嘴,露出八顆綻放着健康顏色的牙齒,這貨煙癮不小,但一口潔白牙齒怎麼抽都沒煙漬。
“混混?”程鷹眉頭皺成一個川字,使勁兒鎖住林澤的表情,神色先是一陣古怪,旋即恢復了平靜的神采,坦白道。“林澤,現在我是和你在談判,如果你有足夠的籌碼,我可以放你一馬,所以希望你可以坦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林澤聞言,隨手捻滅了菸蒂,扔進走廊的垃圾箱,語態懶散道:“以前在小刀會混,後來混不下去了,所以跑來讀書,想混個文憑,以後方便找工作。”
程鷹自然不會相信林澤的這番瞎掰,他只聽進去了三個字:小刀會!
小刀會什麼名堂,作爲一個生了個小混混兒子的父親,程鷹焉能不知道?他不僅僅是知道這麼簡單,他甚至恨死了這個所謂的江湖幫派!
記得三年多前,小刀會異軍突起,幾乎成了全市青少年崇拜的偶像。這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幫派,而是一個讓無數少年嚮往的堂口。隱隱的,能成爲這個幫派的一員,便是無上的榮耀,和泡妞裝逼的資本。自己的兒子,當年便是希望能夠進入這個幫派,後來沒進去,便轉投了其他堂口。
可以說,程鷹雖說是教育單位的公務員,但對小刀會卻是相當熟悉的。作爲體系內的人,他自然知道早在三年前,這個曇花一現的幫派便被打壓了下去,徹底消失蹤跡。然而,他同樣明白,若是眼前的年輕人真是前小刀會成員,那麼,他所說的讓自己兒子沒好日子過,也有了很大的可行性。畢竟,作爲一個道上混的,手上沒點道上資源人脈,很難說得通。而在班房這種品流複雜的地方,單單靠他每個月送過去的禮物,根本沒能力讓獄警二十四小時保護兒子——
不過,程鷹還有一點奇怪。這個林澤,現如今才二十歲。若他真是小刀會成員,豈不是十六七歲就在道上混?
“你的年齡似乎——”程鷹得知林澤極有可能是小刀會成員之後,語態明顯恭維了一些。倒不是這個社會可恥到堂堂教育局主任要向一個前小混混低頭的地步,實在是他有把柄被林澤抓着。俗話說,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不提他以權謀私,中飽私囊的行徑。單單是他兒子乾的事兒,就能讓他底氣不足。
“有志不在年高。”林澤重新點了一支菸,壯志滿酬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程鷹微微一愣,旋即苦着臉說道。“如果是這樣,我倒是可以不再插手此事。你和那個夏書竹老師也能繼續留在紫金花。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找我表妹夫的麻煩。”
“你說不找就不找?”林澤面色立馬沉了下來,不屑道。“你以爲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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