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光慫了。
事實上,在第一次從林澤口中聽到程自強這三個字的時候,他就猶豫了。而當他從林澤口中聽到暴力的程自強之時,他直接退縮了。
他決定暫時不拘捕林澤。討好拉攏沈飛固然重要,但觸怒程自強這麼個脾氣火爆的中環警署局長,他也是不敢的。
所以他慫了,猶豫了。
哪怕此刻沈飛的臉色陰沉得嚇人,他還是決定先給局長打個電話。沈飛他得罪不起,程自強他更不敢得罪。孰輕孰重,他得看打過電話後的狀況。
韓小寶和刀疤在一旁看得有些迷糊,搞不懂現在的狀況。韓小寶只是看個熱鬧,看不出其中門道。刀疤卻知道中環警署的頭號人物程自強是何許人也。他甚至做好決心,要是林澤搞不定,他直接操傢伙幫林澤突圍,大不了以後不在華新市混了。
而張馨藍也是滿腦子漿糊,剛纔還在爲林澤擔憂,眨眼就變成自己的直系上司於光犯愁了。太快的轉變讓她那顆並不笨的腦袋轉不過彎兒,只能不明就裡地望向林澤那張安若泰山的臉龐發呆。
沈飛自然是不消說的,肚子裡暗罵於光太畏畏縮縮,也決定不管這事兒最後的結果如何,等回家了都要在老頭子面前參他一本,讓他知道不聽我沈少的話,會有多麼嚴重的後果。
唯獨對現場狀況冷眼旁觀的五哥不聞不問,喊出程自強的名字,唬住才被林澤踹了一腳的於光,這些對五哥來說並不意外。相反,林澤要是這些能量都沒有,他反而會覺得奇怪。
能有經受住魔鬼式訓練的韌性和強大戰鬥力,若是沒點手腕,五哥會徹底鄙視他。
五哥曾經有過接受國家培養變態強者的魔鬼式訓練的機會,但他在第一道關卡就折了雙腿的骨頭,被迫退出,還在醫院足足躺了半年才能下牀。而全部魔鬼式訓練共有十道關卡,能經受得住這十道關卡,不管是精神力還是體力,都幾乎達到了人類的極限。以五哥這種見識極廣的人來看,林澤就算不是他想的那種經受住十道關卡的超級猛人,也絕對達到逼近的地步。
這樣的人物,說他只是個普通青年,玉皇大帝都不答應。
於光打着電話,林澤卻漫不經心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慢悠悠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水,見張馨藍交扣着纖細的玉指,一臉緊張,不由莞爾笑道:“這麼擔心做什麼?這不是還沒結果嗎?”
張馨藍有些無語,卻也沒法改變他涼薄的態度,拭擦了手心涔出的汗珠,不肯落座。
坐下去也是熱鍋上的螞蟻,倒不如站着自在一些。
張馨藍這麼想着,於光卻有些站不住了。
自他交代了酒吧情況之後,程自強的罵聲就沒斷絕過。由始至終就沒給他解釋的機會,最後在頂頭上司留下一句‘等我來’之後,電話對面便傳來了盲音。
於光判斷出來了,沈飛得罪不起,林澤同樣得罪不起。甚至,於光堅信,即便是自己要得罪的人是沈飛,程自強的反應也絕對不會這麼大。
那麼——林澤這個傢伙到底什麼來頭?連程自強這種向來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的火爆脾氣也如此驚秫,不由多掃了他幾眼。
張馨藍見於光掛了電話,也沒過來找林澤麻煩的跡象,一顆懸着的心瞬間鬆了下來。看得出來,至少目前林澤不會有事兒。
於光跟沈飛低頭交涉去了,林澤卻是悠哉遊哉地抽着煙,喝着酒,好不愜意。
張馨藍終於有坐下來的心情,來到林澤對面,靈動的美眸凝視着林澤,古怪問道:“你認識程局長?”
“沒見過。”林澤搖了搖頭,笑道。“我只聽說過他的名字。”
“那爲什麼你能確認他會喝止住於光?”張馨藍對於光的最後一點尊重煙消雲散,竟直接喊他的名字。
“因爲他認識我。”林澤眯起眼睛笑道。漆黑的眸子裡掠過一絲詭異。
“——”張馨藍搞不懂,完全不明白林澤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但她可以肯定一點,林澤不是簡單的男人。
而事實上,張馨藍第一次見林澤,就知道他是韓家保鏢的身份。至於韓家意味着什麼,那是華夏國最有勢力的家族之一。能成爲這種家族的貼身保鏢,自然也不會是什麼普通人。
但是,張馨藍生活在普通的社會,對那些太過高深晦澀的圈子並不瞭解。也搞不懂林澤除了貼身保鏢這層身份,還能有什麼其他的不明身份。
大約五分鐘後,酒吧門口停下一輛警車,裡面鑽出來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五十多歲,一雙虎目看起來有些懾人,單是從他的外形來看,就顯得格外有氣勢。他推開酒吧的橡木大門,一眼便看見了端坐在椅子上的林澤和另一邊的沈飛、於光。惹人注目的程自強一出現,便被酒吧內的人注意。
只是,就在沈飛以爲程自強會往自己這邊走來的時候,程自強卻毫不猶豫地向林澤那邊走去,連哪怕一秒的停頓都沒有——
沈飛呆住了,更爲程自強這不識趣的態度憤怒。於光則呆若木雞愣在原地,猶如打翻了五味瓶,滿嘴的怪味。
張馨藍在程自強過來時,忙不迭起身,敬了個禮。幾乎是在張馨藍敬禮的同時,程自強的手臂也微微擡起來,正要做出一些動作時,林澤用一個極爲細微的動作阻止了他。隨後往酒杯倒滿酒水,一飲而盡。程自強的動作也噶然終止,沒有完成。
旁人看不出兩人這輕微的動作意味着什麼,可冷眼旁觀的五哥卻察覺到了。他知道,程自強是要敬禮,被林澤阻止了。
堂堂分區局長給他敬禮,可想而知,林澤的身份要比想象中深奧許多。但事態發展的進度,還在五哥能夠接受理解的範疇。
“林先生,下面的人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海涵。”程自強彎下了鋼鐵般的腰板,道歉道。
言辭誠懇,說不出的慎重。張馨藍先是呆呆地望向程自強,隨後又詫然地看向林澤,腦子完全混亂了。
“沒事兒。我也只是來這兒喝杯酒。”林澤微微笑了笑,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說道。“坐。”
本來只是一個很隨和的禮貌用詞,卻被程自強當成一個命令完成。他刷地坐下來,然後爲林澤倒滿酒水,又往自己面前的酒杯裡倒滿酒水,認真道:“這杯我敬你,先乾爲敬。”說罷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林澤也笑着一飲而盡,摸了摸嘴角,繼續抽菸。
連喝三杯酒,程自強這才勉強笑道:“林先生,要是以後有什麼事兒,隨時找我。”
“我倒沒什麼麻煩事兒,只是被那傢伙打擾了雅興。”林澤掃了遠處的沈飛一眼,好奇問道。“他什麼來頭?”
“沈飛啊——”程自強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平緩道。“副市長的公子,平日就囂張的很。”
談論起沈飛,他倒是一點不客氣。像是跟林澤聊家常一樣。當然,不是程自強腦袋有問題,也不是他是個大放厥詞的人。混到今時今日的位置,要是沒點心機城府,早被淹死了。林澤估摸着眼前的程自強跟那位副市長派系不同。故而敢在自己面前說這種話。當然,他也知道程自強敢在自己面前說,怕也是明白自己的身份。說了也不怕泄露出去。放在同級別的官員身上,甚至是跟他同屬一個派系的同事,他恐怕也不敢說這種得罪人的話。
“這事兒就麻煩程局長解決了。”林澤很是推卸責任地說道。
“沒問題,我想沈市長也是個明白人,反正他兒子也只是丟了面子,沒什麼別的傷害。”程自強輕鬆道。“不如我讓沈飛過來跟你聊兩句,大家都是年輕人,聊開了就好。”
程自強想自作主張地做個和事老,林澤卻轉過頭,問了問站在較遠位置的張馨藍,笑道:“你想跟他聊聊嗎?”
張馨藍被林澤這話問的愣住了,她怎麼也想不到林澤會問自己這樣的話。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林澤便主動幫她回答了。
“她不願見沈飛,那我也不見了。”林澤說罷,又補充了一句。“我這輩子最討厭比我帥又比我有錢的。”
“——”程自強抽了抽嘴角,旋即又是強擠出一絲生硬的笑容,說道。“那我過去和他談談,這事兒就算是解決了,林先生要是有事兒,隨時可以離開。”
林澤起身,衝張馨藍眨了眨眼睛,笑道:“妹子,吃宵夜不?”
張馨藍臉蛋刷的紅了起來,扭捏地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程自強往沈飛那邊走去,林澤卻隔着老遠的距離衝沈飛囂張喊道:“哥們兒,妹子我就帶走了,你自個兒回家打飛機去吧。對了,記得你還欠我五毛錢,別忘記還。”說罷,他跟張馨藍、韓小寶三人離開了酒吧。
還在略顯幽暗的走廊,林澤被身後傳來的冷冽聲音喊住。
轉過頭,卻是沈飛的貼身護衛五哥。
張馨藍跟韓小寶先走一步,林澤則是呆在原地望向他,不明就裡。
“我想問你個問題。”五哥掏出香菸,遞給林澤一根。
林澤接過香菸,笑道:“什麼?”
“你通過了幾道關卡?”五哥很突然地問道。
點菸的林澤動作略一僵硬,幽暗的燈光下,他隨性不羈的臉龐黯然失色,燃了香菸,深吸一口,淡淡道:“全過了。”
五哥眼裡立刻透露出無比敬重的神色,語態尊重道:“謝謝。”
林澤沒什麼反應,略微點了點頭。他知道五哥所說的謝謝,是謝謝前面打鬥的時候自己放水,沒出全力。
“像你這樣能通過十道關卡的人才,簡直是國寶。我楊五這輩子最敬重爲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漢子。”五哥口吻狂熱地說道。
“有什麼用?”林澤噴出一口濃煙,神色惆悵黯然,聲音極其沙啞地喃喃自語,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般。“過得了十道關卡,卻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媽的!”
林澤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揚長而去,只給楊五留下一道落寞的背影。
凝視着林澤那並不寬厚的後背,他緩緩擡起手臂,手指指着太陽穴位置,完成了一個許久沒做出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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