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以前當兵打仗的地方在柳雲省境內,驅車前往有一千多公里路,一路上,大家其實都挺擔心老爺子的身體狀況,醫生每隔兩小時就會爲他檢查一次,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出來之後,老爺子的精
神反而愈發好起來,話也漸漸多了起來。話夾子一打開,這一路都是老爺子再講他當兵那會兒發生的故事,當年他們在那裡與進犯的東洋鬼子打了一場大仗,老爺子當時擔任一營副營長,上級下達的任務是讓他們一營在鴨子口附近阻擊東洋人的
援軍,爲了大部隊能順利攻下安寧縣城,他們至少要守住那裡八個小時。
當時一營只有三百多號人,武器彈藥都嚴重不足,而東洋人的援軍足足來了一個大隊,一千多人的規模,人家手裡有機槍有擲彈筒迫擊炮,而一營的手裡就只有小米加步槍。一營就在這樣極度劣勢的情況下,將敵人援軍阻擋了十個小時之久,打到最後,一營剩下幾十號人而且人人帶傷,沒子彈了就跟敵人拼刺刀,最後三百多號人全部倒在陣地上,老爺子身中兩槍,肚子上還
被東洋人捅了一刀,不過他也用牙齒把捅他那人的喉管也咬斷了。
戰鬥結束以後,附近走馬鄉的村民從屍體堆裡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老爺子,並把他帶回自己家裡去救治,整個一營,最後就只有老爺子僥倖撿回一條命……
談起往事,老爺子眼中露出緬懷的神色,大家都靜靜的聽着,連那兩個醫生和護士,也忘了手裡的工作專心當起了聽衆。
老爺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再回去看看,看看救他的恩人,還有那幫爲了祖國而獻出生命的戰友們。爲了幫老人儘快完成心願,大家就在車上吃車上睡,一天二十四小時在公路上奔馳,終於在第二天早上的時候進入了柳省境內,當車輛到達安寧縣周圍時,行進的速度開始緩慢了下來,沿途塵土飛揚,短
短兩三公里就看見好幾撥正在修路的施工隊。
車輛到加油站加油時,林風推着老爺子在外面透氣,只聽幾個跑貨車的師傅在那裡抱怨着,這條公路是年年都在修,雙向四車道硬是整的成了兩車道,每次到了這裡都會堵車,難道就不能一次修好。
“你就不懂了吧,這路就是要一直修,人家纔好撈錢。”旁邊的同伴調侃了一句。一看油加滿了,林風就推着輪椅回到車上,汽車繼續出發,越往城裡的方向走,堵車就越厲害,等過了這段路才稍好一些,這個安寧縣早已跟當初的樣子大不相同,老爺子兩眼直勾勾注視着外面那些高樓
,嘴裡嘀咕着:“變化太大,我都認不出來了。”
“都過去了好幾十年,認不出來也很正常嘛。”
“你們看那座山,怎麼是這種顏色?”
肖心瓊望着遠處那片綠油油的山坡,一臉詫異的嚷道,這山上的顏色和植被那種綠完全不同,整個山坡都是同一個顏色,怎麼看也像是有人刻意用油漆給刷上去的。
“還不就是爲了應付檢查……”林風指了指前面掛在路燈杆上的橫幅,上面寫着:熱烈歡迎檢查團到來,另一條橫幅寫道:爭創文明綠色城市。
“還真是綠啊。”肖心瓊撇撇嘴,難以理解這幫人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令人感到荒謬的事情還不止這一樣,在進城這條公路兩邊有不少穿着環衛制服的人員正往一顆顆筆直的行道樹上噴灑着綠色液體,一股油漆的氣味在
空氣中散播着,原來,道路邊這一顆顆枝繁葉茂的棕櫚樹,全是鐵架和塑料做成,工人正把那些掉色的葉子重新塗上顏色。
安寧縣屬於老爺子那年代的記憶早已蕩然無存,圍了縣城轉悠了一圈之後,老爺子就興致缺缺收回視線,連午飯也不在這裡吃了,催促着趕緊去往下一個目的地。
走馬鄉離這裡不遠,去了那裡再吃午飯也不晚,大家都順着老爺子的意思離開縣城直接往走馬鄉而去,一路上塵土遍天,載滿棄土的卡車在凹凸不平的路邊上奔馳如飛。車上坐着老爺子,所以車速一直保持在四五十碼左右,後面的渣土車拼命按動喇叭,就跟催魂似得惹人煩躁,兩車只好往路邊挪了挪,騰出空隙好讓後面的車路過,一輛渣土車從旁邊超過時,還衝着他們
叫罵道:“艹尼瑪,耳朵聾了!”沒人理睬他,渣土車上的司機罵罵咧咧了幾句才一腳地板油迅速超過了他們,這附近不知在搞什麼大工程,渣土車一輛接一輛的駛過,搞的路面上的塵土鋪天蓋地,必須把車窗關緊才行,老爺子注視着道
路兩旁那片連綿的山嶺,眼中浮現出追憶的神色來。
走馬鄉很快就到了,道路邊的房屋早已經由以前的磚瓦房變成了雙層小樓,近鄉情怯,老爺子說話的聲音已經顫抖起來:“往左邊那條岔道,我記得,當初救了我的牛大哥一家就是住在那個方向。”左邊那條小路被施工車輛壓得坑坑窪窪,地面到處都是積水,還好這兩輛車越野性能不錯纔沒陷進鬆軟的泥坑裡,這裡面正在施工,隔得老遠都能聽見工程機械的轟鳴,按照老爺子的指引,汽車在泥濘不
堪的道路上行駛,連着轉過幾個彎,就看見被拆成了廢墟的施工現場。
又來晚了?
林風不忍的問道:“您說的牛大哥家,就是這裡了嗎?”
老爺子也不太肯定的指了指前方:“再往前走走,我記得就在這個前面。”
又往前行駛了五分鐘,沿途都是廢墟或者正在拆遷中,當轉過前面那個彎道,一陣吵雜的喊叫聲傳了來。
“就是前面,我記起來了!”老爺子一下坐直了身體,連呼吸也急促了起來,嚇得肖心瓊立馬緊張起來,醫生也忙上前爲他檢查血壓。前面幾十米外是幾戶還沒被拆除的人家,不過看這陣仗,這裡怕也是非拆不可了,一架剷車停在這幾家住戶外面的空地前,一名頭帶安全帽,手裡拿着擴音器的傢伙,正在對這幾戶屋主下着最後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