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仰望着黑暗的深淵，彷彿他不曾見過明亮的星辰。
對於汪桑來講，也許星辰也曾存在過。
“還在看夜景嗎？這麼晚了，不如早點回家吧。”電話另一邊傳來了一個嗚咽不清少女的聲音。汪桑知道，大概陳離又在吃着蛋糕卷和他說話了。
“無所謂，只是溜達一下，反正沒什麼重要的事。”汪桑看了看天空，用淡漠的語氣回答道：“這麼晚了，你不睡還管我？”
“偶爾放鬆一下心情。”電話對面的聲音沉吟片刻。“你知道，我的生活遠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忙，偶爾抽出一點時間放鬆並不過分。”
汪桑不語，只是輕輕將外套拉開了一點點，然後仰躺在了草坪上，青草的葉尖有一點點泛黃，不過仍有一種好聞的青草香。
掌心朝下的草地上，指間的寒霜已經泛白而沉重，汪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秋季的微涼讓人沒什麼不愉快，相比剛剛過去的酷暑，秋季的涼意更像是恩典。只是這涼意總是讓他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
電話中的兩人一直如此安靜，默不作聲的境界，一直持續到城郊的鐘聲響起。
已經是午夜。
“別作踐自己，你不關心自己，總有人還在關心着。”電話另一邊的陳離嘆了一口氣，隨即便傳來了什麼遊戲的音效。聲音聽起來心不在焉，估計是又玩掛了，汪桑想。
汪桑掛掉了電話，他知道再這樣掛着電話陳離肯定玩不下去，打電話的原因也只是他一時興起，他覺得他很累。
“你會關心我嗎？”汪桑苦笑道。
是的，很累。
坐在泛黃的路燈下。深夜四下無人，空曠的街道，漆黑，寂靜，又孤獨。此時已是深夜，只是他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會在深夜坐在路邊的草坪上，看起來像個創業未半中道崩殂的loster，如果此時腳邊再多幾個空啤酒瓶那應該更應景一些。
他忽然覺得這種場景非常熟悉，是在哪裡呢？他不願意回想。曾經的他太過於懦弱，失去了本該屬於他的一切。迷茫又無助，軟弱又無能。除了逃避便是謊言的他，生活裡滿是將就。用直接的話說，就是失敗者。
他知道自己是個人渣，沒有能力又想擁有一切，不屬於自己的也要強行霸佔。就算是這樣的汪桑，也會有人想要守護嗎？
汪桑笑了笑，他自己也絕對不相信。
所以汪桑很放縱自己，區區中學生而已，中學生守則已經沒有幾條可以讓汪桑遵守了，倒不如說汪桑能看一眼守則就已經是很給守則面子了。
抽菸，喝酒，燙頭，飆車，蹦迪，一個17歲的少年日常。
但是這個少年的過去意外的鮮爲人知，即使是在人羣中被稱爲“友好的問題青年”的汪桑的朋友們，也很少知道汪桑的過去。
除了陳離。
“你真的很喜歡熬夜呢。”陳離默默掐着自己腰上的肉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看着有點像熊貓的汪桑，她還是失敗了。經過了一晚上的寒霜洗禮，陳離也忽然明白了什麼叫霜打的茄子。
“傻X，夜在熬我。”忿忿不平的汪桑錘了身邊的二狗一拳，差點將塞了一嘴烤冷麪的二狗噎到，還有笑到滿地亂滾的陳離。
汪桑的朋友並不多，留給汪桑的溫暖時光也同樣不多。更多的時候，汪桑徘徊在深夜裡，聽着矛盾重重的話，聽着心碎的話，聽着希望的話，聽着大多數人疏於去聽的話。
汪桑喜歡夜，卻總是在夜裡受傷，嚮往夜，卻一次次在夜裡失去，他希望成爲夜，卻被夜所拋棄。失而復得得而復失的感覺，早已麻木。
即使這樣汪桑依舊在夜裡傾聽着低語者的心聲，誰也不知道他傾聽的目的，還是會不會從一個個不大不小的故事中學到什麼。
夜裡彼此的眼神，大多都是猜忌。
猜忌到最終，又有幾分真心如故？
陳離曾問過汪桑，你傾聽的是什麼？汪桑沉默許久，眼睛有些顫動。
“我想那大概是遺憾吧。”
汪桑看着眼前人，兩個嘻笑打鬧的朋友，卻再也沒了一句話。對他來說，三個人，只有兩個人的故事，第三個，什麼也不是。這種隔閡感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汪桑心裡非常清楚，只是他從沒覺得會像有今天這般尷尬的境地，在中間遊走。
開口既是沉默，不如不說。
不如從前的關係，不如不去摻和。
……又有幾分真心摻雜在友誼裡呢？
“至少，我曾經擁有過。”汪桑撫平心口，什麼是遺憾，什麼是意難平，都融化在了此時此刻汪桑的眼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