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自食。”林城還是如平常一般,對於狐女的求情沒有顯現出絲毫的憐憫,最後他看了一眼殿外的一個角落,語氣稍微鬆下來,道:“抓住他吧。”
殿外的兩個陰差就抓住小狐女拖進來,她的身體在抵抗,可是卻一句大喊大叫都沒有,扭動的身體隱隱透着一絲倔強。
“爲何要跟過來!”狐女對着小狐女大喊道。
小狐女還是不說話,低着頭,發現自己做錯事了一樣,一句話也不講,不掙扎,直直地流着眼淚。
母女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雙雙落淚。浮生站在旁邊皺着眉頭,說不出心中是怎樣一番滋味。
她也不太想看,處置的結果是如何,便悵悵然,一個人走出了偏殿,到了往生花海。
她看着成片成片火紅色的往生花海,突然有些懷念以前在花海里照顧往生花的日子。那時候她也不用知道各色各樣的人和妖的感情,自然不必鐵石心腸,從來也不存在什麼困惑。
可是當她面對着人世的時候越來越覺得自己渺小,感覺自己的感情很脆弱,不若林城那般的鬼差,可以明斷是非。說來是明斷是非,可她也不知道什麼是是非。狐女的性命極短,容顏又不能常駐,可是無論如何,那並不是她們本身的錯,而是上一輩的相愛的錯,可是如此一想,又覺得爲何人妖相戀會違背天理,爲何他們的子嗣的壽命就會那麼短暫……
如此來來回回,她便愈發感到困惑。
浮生在往生花海里睡了一覺,一覺醒來,也不知是幾時,只聽得有人喊她辦事了,是一個不知名的陰差。
她順道問了問狐女的事情處理的如何,陰差告訴她,母狐魂飛魄散,小狐女被關進了閻羅王處。
浮生點點頭,此時總算是了結了。
過了幾日,浮生在花海里散步,看到一批的擺渡人,纔想起來,當日只記得問了兩個狐女的處置結果,忘了渡夫的處置。
光着腳的渡夫一批一批地被送往渡頭,沉河。三途河之中,是陰差還或許有幸能活一命,只是人,怕是活命的機會都沒了。
“他們當時爲何要答應狐女幫活人偷渡?”她問身旁一個陰差道。
“狐女爲他們提活人的陽氣提升修爲,而他們就是幫狐女掩飾,助她過河去提陰氣。”
渡夫提陽氣,陰差修爲大漲,活人則是爲了自己將來投胎時不會因爲常年在陰間幹活,而無法投胎,久久徘徊在十殿轉輪王處。
“那麼狐女的丈夫呢?”
“她的丈夫便是暗中牽線搭橋之人,時常妥陰差往人間送信,這便是她與狐女暗中勾結之法。”
陰差嘆了一口氣,道:“說來,她們也是真的可憐,狐女爲自己的女兒長命,自斷尾巴,與山中的村夫勾結,不惜一個人獨闖陰間,搭上自己的性命,結果就差一步,唉!”
浮生長長凝視着說話的陰差,感覺到了此人的思想水平,也是跟她一個層次的,也難怪,她們難以像林城一樣坐上這麼高的位置,雖說如今她們的資歷也是遠遠不夠的。
“妖亦多情。”浮生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如此多愁善感,竟不自覺地脫口而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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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河的事件告一段落以後,林城總算給浮生放了一個大假,她方纔想起來,自己一直想要答謝謝必安的相助,忙長忙短,竟一下子忘記了。那日的好酒也被她自己喝掉了,便又去人間買了兩壺,往無常府走去,沒想到又撲了個空,謝必安同範無救今日來十分忙碌。她便掃着興回去了,沒想到在路上又重新碰到謝必安。
這下可把她高興壞了,她提着自己的酒,獻寶似地去和謝必安打招呼,範無救在一旁依舊黑着張臉。
酒還沒等她送出去,謝必安便先開口道:“方纔碰上林大人,他讓我若是看到你便叫你回去,好像是有些挺緊急的事。”
這回浮生的臉色比範無救還黑,“我就知道,他不會那麼好心白給我一天假。”她氣呼呼地說完,便不甘地把酒給了謝必安,“本來買了好酒,想要同你小敘幾杯,感激你當日在三途河上幫我,如此看來,這酒只得你自己喝了,浮生先告辭了。”
她本來過來,答謝是一等小事,大事乃是想要再增進一下她同謝必安的感情,看看謝必安對自己有沒有一點想法,俗話說,酒後吐真言,她還想着把他的話套出來,可是林城卻總是在這種節骨眼上來搗亂,她也不得不硬着頭皮再回去。
“好,你去吧。”謝必安說完後,又看着浮生遞給自己的酒道,“我平日裡不喝酒,你拿回去吧。”
浮生真是覺得自己失策了,她看到人間那些風雅的公子,都喜飲酒作樂,便想着謝必安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定也是對這東西感興趣的。
“你嘗兩口吧,說不定喜歡呢?”她隨手把酒往謝必安懷裡一塞,便錯身而過,跑走道,“我就先回去了。
”
謝必安看了一眼懷裡的酒,和跑走的背影,有一絲恍惚,隨後又收回神,提着懷裡的酒回了無常府。
浮生跑出了很遠的一段距離後,感覺自己的臉頰滾燙,手又冰冷,心中緊張,跳的厲害,又不自覺的嘴角上揚。
林城看到浮生的時候,幽幽地問了句,“你方纔做賊去了?偷了什麼東西這麼高興?”
浮生自知自己的此時的表情看上去有點不正常,立即變得嚴肅,“林大人,有何吩咐?”
林城咳嗽了兩聲道,“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今日要去一趟人間,你來幫我安撫一個怨魂。”
“我?”浮生驚異,林城如今竟放心將怨魂交給她處理了,上次處理千蘭的時候,他是萬不得已,如今也不知道是怎麼,他竟要浮生一人處理一件事。
“怎麼?”
林城的語調提了上去。
“沒事,我行。”浮生今日也是心情好,纔會如此大話滿滿。
但是等到林城一走,她就扶着額頭,一時都不知道從何開始。平日裡她也聽得林城安撫怨魂,可是那時候她雖然偶爾留意,卻完全記不住流程是如何。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趁着林城還未走遠,上去問問他,可是誰知道,他去找林城的時候竟然碰到他和閣主正在門口閒聊,一身便裝,說說笑笑,大有兩個人要一起走的意思。
浮生聰明地往身後的往生花叢中一退,明想到兩個人還真的一同走出了往生閣,遠遠地估測,兩個人是要去往三途河,浮生又想去林城說要去人間,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去人間同閣主享樂子去了。
浮生看着一紫一黑兩抹背影遠去,心在痛。
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假期,她好不容易去見一趟謝必安,就那麼被林城都毀了,自己卻瀟灑地同閣主去人間遊玩。
以至於她最後看到那一個怨魂的時候態度極差,怨魂一句話也不願意同她說。
浮生感嘆,只要一事不順,便諸事不順。
林城派給她的任務她也完成不了,乾脆狠狠心,擼起袖子,也往三途河邊跑,去了人間。
起先還是漫無目的地在人間晃,晃着晃着她便找到了樂子。她發現人間的美味是真的不少,比陰間好吃多了。
以前她在花海的時候只能巴巴地看着三途河對面,想着何時能出去看看,後來她到了林城身邊以後,能出去了,但是根本找不到時間來好好吃吃逛逛。
她本來在店裡吃雞吃得正香,眼睛一撇,看到櫃檯前兩個人是如此眼熟,嚇得她嚥下了嘴裡的肉,掰了一隻雞腿就往酒館的樓上跑。
看到君莫和林城兩個人若無其事地坐下,她才安下心來,偷偷摸摸地往店外走。
卻聽得店小二一聲響亮的“站住。”所有的目光都往浮生身上匯聚。
她能夠隱隱感受到身後的兩抹殺氣,一抹自然是來自店小二,而令一抹,也是她的上司,林城。
“客觀,你還沒給賬呢?”店小二毫無察覺,竟還直直地來向浮生要錢。
浮生遮住半邊臉,不肯轉頭,只當着林城還沒看到他的樣子,付完錢就想往門外跑。
“站住!”一聲嚴厲得站住,浮生酒意識到自己快要完蛋了。
她轉身,牽強笑道,“大人。”
她本來準備好林城劈頭蓋臉地一頓數落,但是他沒有,只是控制住場面,把她喚到他們吃飯的那一桌。
她走過去,坐下,身邊的人聲才密密地響起來,個聊個天。
浮生大概是知道了君莫在旁邊,所以林城不好發作,便低着頭,也不說話。她用餘光瞟了一眼君莫,他宛若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自若喝着自己的酒。
“讓你安撫的怨魂呢?”林城的語氣裡有努力剋制噴薄怒氣的意思。
“我關回去了。”浮生又將頭埋低了一寸。
“不是讓你問的嗎?”林城的話音不自覺提高了幾分,又不得已在最後壓下去幾分。
“她不同我說,我便關回去了。”
“你……”林城指着浮生氣的說不出話來。
“罷了罷了,她也是第一次,權且放過她吧。”君莫放下酒杯,打圓場道。
“你們兩個人平日裡在往生閣也是夠忙碌了,偶爾得些空閒,便不要爲此等小事置氣了。”
浮生心中對閣主的好感又上升幾分,當真是人好看心也善,不若林城,長相一般,心黑。
“君大人見笑了。”林城先舉杯,陪了一杯酒。
浮生看着,也端起自己的酒杯,跟着林城道,“見笑了。”便一飲而盡。
君莫竟忍不住一笑,“你們師徒倆也當真是有趣。”
哪裡來的有趣?
攤上這麼個上司,她真是有苦難言,何來有趣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