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往生棧已經很晚了,千尋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來,就看見門口朱兒正沐浴着月色坐在大門下,雙手託着下巴看着她,月光柔和地傾灑下來,映襯得她的面孔如玉一般,難得多了幾分溫柔。
“我還以爲你不回來了呢,焰醉可是明天就要走了。”朱兒站起來看着她,目光掠過她身上厚重的玄衣時,怔了怔,隨即很快明白了什麼。
“回去吧,別想太多。”朱兒牽過她的手,她知道千尋這一身衣服所代表的意義是什麼,當年她接下七彩霓裳時,也是同樣的心情。
那種沉甸甸的壓抑,與對那種自由的渴望交織在一起,五味雜陳,但是,這終究是她們的責任。
終究,帶着枷鎖亦絲毫不能妨礙他們自成一舞。
千尋點頭,幾乎是任由朱兒攙了回去。
然而,一回房間,便看見焰醉安安靜靜坐在那裡,千尋更是感覺尷尬了。
對於焰醉,她是心裡有愧的,對方的有些情誼,她不是傻子,自然史能感受得到,然而……終究,她是不能夠給予任何迴應的。
焰醉是焰醉,也只能是焰醉,堂堂的七尺男兒,她救他只是順手,而她時註定要繼承冥界大權的,她不希望以任何方式綁住他,更不希望他以報恩爲情愫的方式從而再不得自由。
因此,此次他說要離開,千尋表面上不說,但是心裡卻是高興的,高興千尋真的能活成自己,不再爲任何東西所牽絆,這也是她所向往的。
但是,與父親談過話之後,這件事便是沉甸甸的壓在了她的心頭。
她能保證再見面的焰醉,還是現在的焰醉麼?
其實到這個地步,他的身份已經有些呼之欲出了,然而,千尋終究不願意去深思,她不願意拿對付妖族人那一套對付他,也不想跟月寒生一樣,一邊是利用其恢復記憶,一邊是前世糾纏的真情。
焰醉只是焰醉,她希望他能夠做他自己。
朱兒看着這兩人面面相覷的臉,最終訕訕道:“你們聊,我先回房了。”
等到一切重新安靜下來,千尋看着那樣的焰醉,平日裡的陽光與逗比,在此刻已經全數不見了,剩下的,是一抹淡淡的欲言又止。
“你不問我嗎?”良久,焰醉率先發聲道。
千尋話頭一滯,半晌終究苦笑道:“阿醉,你該牽絆的,不是我。”
“我是說,你懷疑過我嗎?”焰醉站起來,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千尋深吸了一口氣,擡頭堅定道:“當日不疑,今日亦不疑!”
焰醉心下巨震,目光第一次如此放肆地盯着面前的女子,他平日裡看着她,總是壞笑的,調侃的,還有少有的溫柔與剋制。
然而此刻,千尋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帶着毫不掩飾的傾略性。
下一秒,千尋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落入了一個熾熱的懷抱。
懷中的溫度帶着一絲絲幽幽地蓮香,明明是如此熾熱的身體,千尋卻能夠感覺到一絲絲清冷親近的意味。
焰醉的身上流着她的血,自從當時在沙漠裡,他硬接一記火毒蠍的毒液,卻終究因爲血脈的不穩定性,而她不得不強行給他喂血時,她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當今之下,火如蓮,偏紫,內蘊淨化之力,出身妖族,唯有當年的妖族至寶——淨蓮妖火。
焰醉是淨蓮妖火本體,她一開始就該知道的。
然而,卻終究,已經太晚太晚了。
“我真希望我永遠都不知道。”焰醉輕聲道,“我明明已經與朱兒說好了,將你當成我的信仰與責任,一生一世,哪怕你你不喜歡我,哪怕你喜歡月寒生,哪怕你心繫冥府而不能專情……我都沒關係,但是,爲什麼偏偏……”
偏偏在這個時候,他隱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不管是莫千尋在往生棧除了月寒生,對他的格外“關照”,還是沙漠之中他的一次修煉提升所造成的破壞,都在告訴他,他不是什麼火靈,而是天生妖脈的淨蓮妖火。
因此,那些一路上妖族不要命的截殺,其實不單單是對於她與朱兒,同樣也是對於他。
妖后需要吞噬他的本體來成就無上妖花之能,他說什麼都不能回去。
但是他留在地府,地府的人只會懷疑他是不是內奸,他留在她身邊,只會招惹來更多的殺機,冥府勢弱,她還沒有完全成長起來,是絕對不能任人左右的。
千尋沉默了很久,只是感受着焰醉這溫暖又帶着幽香的懷抱。
焰醉的話甚至有些語無倫次,但是,這裡面很多事情,她還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