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寧見到的柳絕音,一直是那樣清淡優雅的,像是水墨畫裡走出來的仙人。
但是,縱然如此,她除了眼睜睜地看着,沒有任何辦法。
“皇兄,爲什麼他會變成那樣?爲什麼他會被人帶走?”七八歲的魏承寧已經很伶俐了,她已經隱隱知道,柳絕音的處境,或者說是待遇,不全是她想得那樣尊貴。
至少,現如今的狀況,不是的。
但是,看着連城近乎陰沉的臉色,她終究是沒有再問出口。
她不知道柳絕音去了哪裡,她還沒有將新學的劍舞舞給他看,她已經很乖了,學好了禮儀,學乖了很多,只是,他怎麼這樣就走了呢?
魏承寧重新陷入了一個懵懂的狀態,生活沒了盼頭,再好的自己,也不知道該給誰看了。
那段時間,連城再也沒有睡好過,魏承寧總是能看到他赤紅的眸子,像是永不疲倦的機器一般,日夜批閱奏摺,寢殿裡燈火通明。
然而,到底是勤政愛民,還是手上沾了血,不得而知。
魏承寧不懂得這些,她只知道,柳絕音已經很久不曾回來了。
日子依舊在過,而魏承寧卻是已經很沉靜了。
那種沉靜,更像是一方玄鐵,透着淡漠而幽靜的光,還未打造,卻是已經有了一點點暗藏的獨特鋒芒。
半年之後,當柳絕音再次出現在皇宮之後,魏承寧幾乎是再也坐不住了。
她不顧這些年來學的儀態,幾乎是小跑着到了勤政殿。
殿內的情景她看不到,然而,長久地沉默之後,殿門打開之後,是柳絕音蒼白的臉,與連城幾乎是瘋了一樣的詭異笑容。
她有些看不懂。
柳絕音看着她,搖了搖頭,終究是沒有說話。
“柳絕音!你說的我都學好了,你說過會教我曲子的!”她追上去,還是小小的身子,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最耀眼的星辰。
柳絕音似是愣了一愣,隨後,嘴角的微笑才終於盪漾開來。
她是他在這皇宮裡爲數不多的美好,他不願意拒絕她。
奈何琴譜擺了一大堆,她卻怎麼也學不會。
看着面前的桐木琴,她有些賭氣地咬了咬牙。
轉頭看向柳絕音的時候,他還在發呆。
他這次回來,似乎更愛發呆了。
他身上沒有傷痕,容色依舊,只是多了幾分不知名的灰色,看起來澀澀的。
她顧不得這些,只是有些賭氣。
那些風花雪月的曲調,她是怎麼都學不會了。
“這些快彈到人睡着的曲子,真的有人聽嗎?”稚嫩的聲音帶着不耐煩的語調,小手在弦上亂撥一氣,一股錚然的金戈斷玉之聲想起,喚回了柳絕音的心思。
窗前的人看着她半晌,又看了看那張琴,突然淺笑道:“你不適合這些。”
“誰說的,宮樂我也有學琴啊……只是……彈的不好……”她有些不服氣。
“琴譜能看懂麼?”那人溫潤的聲音在耳邊,彷彿度了一樹軟軟的春花。
“能。”
“那,試試這個。”柳絕音笑着,替她收起了那些琴譜。
彼時她還只是個大膽些的孩子,儘管她自己並不這麼認爲。
琴譜很快遞到手上,她皺着眉翻開,看了一遍譜子,突然就睜大了眼睛。
沒說什麼,她迅速挑起了一根弦,一根一根撥絃練習着,隨後等手熟了之後,速度慢慢放快……
窗外輕軟的繁花開了一樹,春風拂過琴案,翻開了那古樸的琴譜,《破陣曲》三個字躍然其上。
柳絕音看着她興致勃勃的樣子,搖頭失笑。
這丫頭,天生好戰,似乎是骨子裡帶來的血液一般。
縱使眉目還有些稚嫩,他卻仍然知道了她是誰的女兒。
當年隻身入了琴道,縱身過南樑,南樑王后鳳袍加身,決然跳城。
而如今,面前的女孩,雖然稚嫩,更是養在這深宮裡,卻猶如一束繁花之中的閬苑仙葩一般,以獨特的姿態成長着,像極了那決然的女子。
果然,那樣快節奏的殺伐果斷的曲子,魏承寧的興趣極大,不一會兒,便有低沉的琴音,帶着果斷乾脆的味道,淡淡的迴響再斗室之中。
雖只是一小段,卻已經初見成效。
“你可知,你彈的是什麼曲子?”
魏承寧擡眼看着發話的柳絕音,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破陣曲》啊。”
“承寧,我當年爲修琴道,隻身過南樑,卻遭南樑九龍城破,城中是南樑王后在鎮守。”柳絕音看着面前的小小女孩,“我助她以一曲空城計,使得幾萬南樑軍,得以在九龍城撤退。”
魏承寧認真聽着,在聽說他如此作爲的時候,忍不住長大了嘴巴。
“可是你明明……這麼年輕……”魏承寧覺得此人有點像國師謝嬰,幾乎就是個精怪,不過也不排除他只是講笑話給自己聽,也就終究沒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