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麼時候開始發覺不對的呢？其實我也不記得了。
但是直覺告訴我，連城一定發現了什麼，不管是那青金石顏料的來歷，還是那不爲人知的桃花釀。
但是，我突然不想解釋了。
反正最終，連城與我一樣，都是要死的。
烏金，花青，青金石，硃砂，琥珀，代表着的五行之中的五種顏色。
五行墨殺陣，這是我在師父留下的東西之中，找到的一種秘術。
以五行之體，開啓逆天的陣術。
驃騎將軍郭守成，五行屬土，吏部尚書，五行屬金，嶺南王，五行屬水，郭其老將軍五行屬火。
而連城在這般的五行陣之下，終究是沒有活路可走的。
我已經向福祿百般試探過，連城的五行屬木，正是這墨殺陣的最後一環。
但是，連城突如其來的關心，多少讓我有些不適應。
儘管以前也是如此，但是終究還是沒有到這般寵得無法無天的地步。
然而，終究，這份五行陣，我是要做下去的。
我忘不了年少時看到的，葉府的滿門焦土，孃親的屍體在不遠處受盡凌辱而目光森然。
我忘不了師父的芳華蠱一瞬間思死亡的時候，我一片空白的腦袋，我也忘不了阿音死前那鮮紅的血。
我想，這些，是牽絆我一輩子的噩夢。
我叫葉凌笑，生來就是要笑的，然而，事到如今，我卻什麼表情也做不出來。
我記得，那是一個雨夜，我的眼神靜下來，在自己的房間之中，開啓了五行之中的最後一陣，漸漸地，那副月下觀景圖上，被我用花青的顏料染上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那是連城，我如今，閉着眼睛都能畫出的連城。
雨滴拍打間，似有陰風鬼嚎，我癱坐在地上心想，一切都結束了。
但是，那般的風雨大作沒有持續多久，便是停了下來。
我驚惶地爬起來，看着那幅畫，那個剛剛被我天上去的人影，如今已經不再散發着霸道逆天的力量，變得平平無奇起來。
我一時間心中大驚，趕忙回頭向後望去。
黑暗中，一盞燭火冉冉亮起，連城一身青衣，像是畫上花青顏料的顏色。
“阿音，你早該收手的，縱使你……你不是阿音，你要是中途收手，我是不會怪你什麼的……”連城的目光裡，是我沒有見到過的失望。
也許他早就忘了記憶裡的阿音長什麼樣子，他需要的，只是那一份感覺。
然而……我不是那個真正的阿音，他的阿音，早就死在了幾年前的苗疆，帶着對南樑無數弟兄與師父的愧疚死在了我的懷裡。
“你師父，是叫墨長青，多年前南樑那人？”連城溫柔地擡起我的下巴，眸子裡似有嘆息，卻是陌生的我不認識。
我沒有說話。
“那你叫什麼名字？”連城摩擦着我的下巴，眼中似有溫存，“你早些停手，我不怪你……可是，你終究是……”
我一臉冷然，聽到這句話，心中卻滿是苦澀。
五行墨殺陣一旦開啓，是絕對不能停止的，但是，我不知道爲什麼連城沒有死。
他看着我的目光，似乎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一般。
“你的陣法沒有錯誤，只是，我是屬金，並非屬木，國師算過，木是你的屬性。”
連城的聲音很淡，卻是帶着眸中不可明說的冷風，硬生生將我的心撕開一個大洞來。
“既然知道，便不必多說了。”我梗着脖子，眼前開始出現幻象。
一會兒是師父諄諄的教導，一會兒是那芳華蠱碎裂時滿心生出的絕望。
“師父，阿音……你們要來接笑笑……”我喃喃道。
我多希望我能看見眼前連城攥緊了的拳頭，然而我的眼前，卻盡是我生命之中最慘烈的景象。
師父甚至連魂魄也到不了地府，已經消散在這天地間，而阿音也已經早就轉世，我這幅樣子，還能剩下什麼？
我開始癲狂的大笑起來。
我是葉凌笑，我笑起來的時候最好看。
但是爲什麼，眼前卻全是粘稠的血與淚？
連城……連城……若我是阿音，你會不會……你會不會也對我動心哪怕一分一毫？
連城……我早就知道自己的破綻，卻從未想過掩藏……因爲那些過往，是葉凌笑該有的啊，你要記住，記住葉凌笑……
眼前的景象是一片猩紅，我終於什麼也看不見了。
恍惚間，我的身體變得很輕，宛如無根陌上塵，這輩子，這場不屬於自己的夢，終究是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