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處,鳳長生便看到謝嬰一臉陰沉地坐在那裡。
她揚起微笑,喚地溫暖:“阿謝,你回來啦?”
謝嬰沒有說話。
她知道他在生氣,於是柔順地依偎進他的懷裡,懷抱很涼。
“怎麼纔回來?不乖乖等我?嗯?”平常的溫柔軟語,此刻聽起來莫名有些涼。
“有些事情耽擱了。”她抱着他,手指玩着他領角與喉結。
卻不料,下巴上多了一隻溫度有些涼的手,讓她心裡直直打了個機靈。
“看來,是我最近太久沒理長生了,都學會說謊了,嗯?”
輕柔的聲音,卻掩飾不了下巴上的疼痛。
鳳長生知道,瞞不住了。
“阿謝,我不想做你羽翼下的籠中鳥,我想成爲,成爲你需要的人!”她看着他,清澈的鳳目裡是溫柔的堅定,那樣柔軟,那樣剛強,像是一根鐵釘緩慢的敲入岩石。
謝嬰眼中的冷意少了些許。
“長生,我終究,不願你涉足這些,其中兇險……你不知道。”他輕嘆一聲。
她不依,看着他道:“阿謝,我不怕的。”
久久,鳳長生都沒有得到回答。
很長時間之後,才聽得耳邊的人說道:“長生,如果有一天,我騙了你,你當如何?”
她驚訝,從他懷中坐起來。
“你不會的,阿謝,你是那樣寵我……”
不會麼?謝嬰的嘴角透露出古怪的微笑。
他也曾經這般相信過,相信過另一個女子,但最終,換來的,卻是他魔族百萬之衆慘遭滅殺,是他整個人,被封印萬年,才得以重生!
他早已不在相信,包括她的相信。
他沒有說話,眼中深沉,卻仍然擁緊了她。
“長生,做這些,一旦踏入,便不可收手了。”他如此道。
儘管他不相信,但不知爲何,每次看着他的澄澈眼眸,仍然會生出一絲奇異的情感來。
回答他的,仍然是她堅定的聲音:“我不怕的,阿謝。”
…………
一月後,
聽聞大魏國師聽過貞一皇后的故事,爲其作了一首《上陽賦》,卻不知怎麼,一下子掉落到了御前。
皇帝讀完後,沉默了很久,吩咐下去,讓人將上陽宮多多打點,吃穿用度同她在位時一樣即可,只是,上陽宮仍然沒有宮人,也終究沒有再見那個瘋女人。
彼時,鳳長生正與貞一皇后一同躺在上陽宮的躺椅上曬太陽。
殷紅的櫻桃汁兒沾了鳳長生的指尖,她隨意地抿了抿,歪頭看着一旁一手抱着頭骨,一手拿着紙張的貞一皇后。
“寫得不錯吧?我都要看哭了。”鳳長生展現出了難得的無賴。
“古有陳阿嬌請司馬相如作《長門賦》,今兒有這國師爲我作《上陽賦》,倒真是可惜了這裡面的糾結深情,終究只是手段。”貞一皇后不以爲然地放下了紙張。
與阿嬌的《長門賦》不同,謝嬰所作的《上陽賦》,水準極高,同一性質,卻將貞一皇后的愛而不得,愛恨交加的糾結,寫得淋漓盡致。
“話說,謝嬰倒也真捨得讓你趟這趟渾水。”貞一皇后捻了一顆櫻桃,似笑非笑。
“非也,”鳳長生搖了搖手指頭,“這是我自願。”
貞一皇后笑,卻沒有說話。
二人基本的某種合作,達成了。
“話說我前兩天見到蝶妃了。”鳳長生道,“真真兒是個不同的美人兒。”
“哦?你竟也如此推崇她?”
鳳長生輕笑:“看着身子不好,是個病歪歪的美人兒,但卻是個極聰明的人兒。”
蝶妃是南樑的長公主,在大魏的地位,極爲特殊。
明安帝並不如何寵幸她,反而是好好養着,每當有不可解決的國事時,總會去她那裡,徵求她的意見。
這位長公主,雖恨極了大魏,卻是見不得百姓受苦,是以只要是利於百姓的,她十有八九都會給出建議。
倒也是個矛盾的人兒。
“可惜了,是南樑的餘孽。”貞一皇后的話依舊薄涼,但眼神中顯然已經明白了什麼,閃過一絲不滿。
說來也怪,二人明明是完全不同甚至立場相反的,但是這種話藏機鋒又似是親暱的日常,反而並不讓人討厭。
鳳長生一百年來,除了謝嬰和一直在忘川河畔任職的千尋,她已經很久沒有其他的朋友了。
這個明明有點瘋魔,卻比誰都清醒的女人,說話帶刺兒,卻是某種程度上與她有些相似。
是以算得上一個利益朋友吧?
但二人都知道,這份利益,遲早要破滅的。
貞一皇后想讓連城翻盤,卻憎惡明安帝,一心想讓他死。
而那位倒黴太子魏子業的死,讓這個可憐的女人徹底崩盤了。
本來她已經心死,她厭惡明安帝,於是疏遠她的親生兒子太子,甚至交由她的仇家莊敏夫人收養。
只爲了造成一個假象――這個孩子是明安帝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但是,她同樣野心勃勃,肖想着連城如果平安長大,她便垂簾聽政。
只是,謝嬰終究要復國的。
根本的利益衝突,讓他們的合作時間,只能到明安帝死了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