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還在下。
窗外雨中那個人，轉身欲走，竹鞋踩在地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陛下，請留步。”夢聽雨額頭冒汗，喊了一聲。
“有事？”老者問。
“有，有一件大事，我正想通報你。”夢聽雨道。
“說吧。”
夢聽雨深呼吸一口氣，道：“幾個月前上古神葬開啓，太子東陽風塵進去了裡面。我剛剛得到消息，就在今天，整個神葬忽然消失，地下出現了大片空洞，第二神都直接沉了下去。”
吱呀！
大門被輕輕推開，一個老者從外面走了進來，他摘下了斗笠，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目光沉靜，問：“消息準確嗎？”
“準確，趙神鴻直接把第二神都守軍，都帶回來了。幾萬人一起看到，不會有假。”夢聽雨道。
“這倒是奇怪了，神葬都存在十萬年了。若無神葬，就無神國。它忽然消失，便說明內部發生了根本大事。我過去看看吧。”老者道。
“是。”夢聽雨不敢擡頭看他。
“風塵呢？”老者問。
“據趙神鴻說，皇族的隊伍一共二十五人，他只找到了大皇子一脈的‘姜彥武’。姜彥武說，風塵很可能死在那個叫做‘李天命’的李氏聖族手中了。”夢聽雨聲音有些沙啞，她分明不太信這個說法。
“李天命？天命……”老者搖搖頭，道：“他進步這麼快呢。上次不是說，他相當於地聖境巔峰？他殺不了風塵。此事應該還有隱情，你去調查清楚。風塵未必死了。”
“是！”夢聽雨道。
“你起身吧。”
“謝陛下。”夢聽雨這才站起來，像是個小丫鬟，捏着手，規規矩矩的站在了老者的身邊。
“泡壺茶，解解渴。”老者道。
“嗯。”夢聽雨雙手靈巧，容顏無雙，此刻細雨霏霏，微風徐來，白衣飄飄，茶水香濃。
老者飲了一口，將茶杯放在桌上。
“你好像欲言又止？有疑問就說吧。”他道。
“陛下，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問。”
“兩個皇子鬥成這樣，他們完全不知道，你還活着，現在皇族損失慘重，死傷衆多，衰弱成這樣，值得嗎？”夢聽雨問。
“當然值得，大魚快上鉤了，一勞永逸，先祖做不到的事情，我來做。事成之後，古之神國千秋萬代，永遠屬於皇族，再無人能動搖分毫。”老者道。
“快上鉤了嗎？”
“你覺得呢？”
“嗯，就是覺得損失有些大。”
“不破不立，我這些兒子，基本上都是廢物，我時間不多了，不弄死這條魚，等我老去，總有一天，它會吃掉皇族的江山。”老者微微笑着說。
“嗯。”
“盡最大力量，把風塵找回來，一切結束後，我輔佐他，接我的班。”老者道。
“一定，我馬上安排。”
“統治天下，不需要善人，惡徒即可，這一點，風塵比他父親和老九要好。”老者微微一笑。
見老者心情還不錯，夢聽雨膽量也大了一些。
她忍不住問：“陛下，傳聞‘輪迴結界’，找到了‘輪迴鏡面’，李慕陽出現了，你不覺得奇怪嗎？”
“不奇怪，輪迴結界，是先輩在神葬所得，輪迴結界能定位‘輪迴鏡面’的位置，就是先輩開的玩笑。若不是如此，我就不會賜給麒麟古族，去掩人耳目了。這一點，李慕陽幫了我大忙。”老者樂道。
“也就是說，麒麟古族那些老傢伙，以爲輪迴鏡面出現了，其實是輪迴結界出了問題？”
“對，那個結界本來就很古怪，神經了許久，還經常定位到天外去。”老者道。
“說得也是，真正的輪迴鏡面在什麼地方，我們都知道。”夢聽雨給老者倒茶，微微一笑。
“你再去調查清楚，這個李天命的來歷。他不可能是李慕陽的兒子，只是湊巧和李慕陽有一樣的手臂，找出他真正的父親是誰。更找出，誰給他取了‘天命’這個名字！”老者淡淡道。
“是！”
“這都死了四十多年，屍體還封存在這‘邀月樓’下，還能出去生兒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老者逗趣道。
他一雙腳滿是泥污，卻放在桌子上，像個歡樂的老頭。
“說得也是，當初要不是這李慕陽來尋死，陛下這四十多年，就不能輕鬆鬆鬆的吃小魚兒了。天下人都以爲皇族失去了輪迴鏡面，誰又知道，李慕陽早就死在輪迴鏡面上，而輪迴鏡面，還在陛下的手裡呢？陛下懲罰麒麟古族，再給一個沒用的輪迴結界，稱李慕陽逃走，不過都是爲了掩人耳目。藉此機會，陛下繼續擁有輪迴鏡面，我們玲瓏閣，再爲陛下養小魚兒，也沒那麼多人指指點點了。連十方道宮，都以爲李慕陽成功了，可笑。”夢聽雨有些崇拜的說。
“對，這些事兒啊，不過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爾。小雨，知道我對你的看重了嗎？”老者暢快笑道。
“陛下如此厚待，小雨一定鞠躬盡瘁，爲陛下死而後已。”夢聽雨激動的說。
“不必，我就是老了，沒有說話的人兒，婧兒走了後，我難受壞了。你和婧兒是同齡人，和她一樣聰明。”老者目光溫柔，彷彿想起了曾經。
“天命公主確實聰明……”
“結果就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唉……我好痛苦，我痛苦了四十多年，我養的閨女，爲什麼要爲了別人，來要我的命呢。魚兒魚兒，給我送道，有那麼難以理解嗎？”老者忽然流淚，看起來孤苦可憐。
“陛下，我也可以當你的義女，用我一輩子侍奉你。”夢聽雨鼓起勇氣說。
“你？算了，算了，你不是我自小養大，沒有那個親情，你和我說說話就好了。”老者搖頭嘆氣道。
“嗯，是……”夢聽雨有些失望，但是她不敢表現出來。
“走，下去看看婧兒去。好些年沒看到她了。”老者站了起來，搖頭晃腦。
他們沿着邀月樓的環形樓梯往下走，進入地底，踏入了一個幽深的地窟之中。
夢聽雨打開了地窟之門，一股森冷的寒氣撲面而來，原來這裡面是一個冰窟，天寒地凍。
老者腳步蹣跚，走了進去。
“婧兒，婧兒，你在哪裡呢，父皇來看你了。”老者眼含熱淚，到處尋找。
“陛下，在這裡呢。”夢聽雨在前面說。
“老了，記性都不好了。好久沒進來了。”老者無奈搖搖頭，他來到了夢聽雨的身邊，眼前是很大的一塊冰山，寒冰非常透徹，可以看到，在這冰山裡，躺着一個女子，栩栩如生。
“婧兒啊！”老者撫摸着冰面，淚如雨下。
“你要是能理解我，那該多好。你可知我送走你，心如刀割多少年。”他捂着胸口，涕泗橫流。
夢聽雨退到了門口，靠在牆面上，閉上眼睛，沒有多說。
冰窟內，老者哭了許久，聲音悽絕。
夢聽雨聽得出來，那是真的傷心。他沒必要演戲給別人看，這裡只有她。
半晌後，夢聽雨往裡面看了一眼，老者已經站起來了。
他走到了另一邊。
那邊的冰山裡，還有一個男子，可以看到，他的左臂爲黑色。
“李慕陽。”老者咧嘴一笑。
他在哭和笑之間的轉化，如此自然。
“讓你遺臭四十年，真是不好意思，誰讓你想當聖人呢？”
“不過呢，老朽也不算虧待你，讓你在這裡，無人打擾，和婧兒廝守了四十多年。”
“現在，一切快結束了，也不能一直便宜你了，對吧？”
“當初啊，你可讓我太生氣了。我曾經如此看好你，你卻差點讓我上古皇族，萬劫不復。”
“你對不起我啊。”
“所以，再見了……”
他的手，按在了那冰山之上。
轟！
冰山粉碎。
包括裡面那個男子，灰飛煙滅，徹底碎了。
連那無堅不摧的黑暗臂，忽然化作粉碎，消散在冰窟裡。
“小雨。”
“是陛下。”
“以後有空多來陪陪婧兒，她開始孤獨了，不能讓她孤獨。”
“是。”
……
暗殿，道天宮。
微生雲汐和姜妃櫺，從石屋裡走了出來。
“這就是神體吧，雖沒有修爲，可光有神體，就能活很久了。要是能有不需要伴生獸的修煉方法，那就更好了。”微生雲汐感慨道。
“嗯。”衆人點頭。
“沒想到，上古神葬，竟然是傳說中炎黃大陸‘第十上神’軒轅郗的墓葬，經歷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你們能活下來，真的是奇蹟。我都不知道如何形容了。”微生雲汐道。
“反正，這件事情，就我們這幾個人知道，其他人都不能說。陳驚鴻他們三個，我會着重交代。”白默道。
這裡的長輩，只有白默、夜一和微生雲汐三個人。
陳驚鴻他們都看到，魔城進了姜妃櫺的身體，這方面無可隱瞞。
幸好，微生雲汐他們值得信任。
“天命，太古神域是第一上神的後裔聚集之地，距離我們很遙遠。但，櫺兒姑娘畢竟奪了第十上神的神體。時間雖然過去了十萬年，但太古神域應該會有第十上神的傳說。所以關於神體、魔城的去向，千萬不要和外人說，以免太古神域的人知情。你們等於殺死第十上神。如果真相被知道，太古神域說不定會找麻煩。”微生雲汐警惕道。
“明白！”李天命點頭。在場的人和太古神域都沒有任何牽連，也犯不着害李天命他們。
至於陳驚鴻他們三個，對細節並不瞭解。
“另外，你殺了東陽風塵？”微生雲汐聲音有些激動。
“嗯。”
“很好。”微生雲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斷了皇族的未來，幫了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