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吸氣吐氣聲中,像極了破風箱鼓風,卻見陸川躺在火爐旁的躺椅上,半敞着懷,一手託着茶壺伏溜伏溜喝着。
而在風箱旁,一個滿頭大汗的漢子,正可着勁的拉動把手,目中卻滿是好似即將溢出來的興奮。
“時間到了,該俺了!”
不知怎的,在漢子後面的幾名黝黑青年,搓着手催促,其中一人更是迫不及待的上前推搡漢子。
“哎哎……”
漢子一時不查,被推了個踉蹌,正待發火,可看了看風箱,便趕緊退開了。
呼呼!
青年上前,握住把手,來回推動,粗重的呼吸聲再起。
“師祖!”
沒多久,突然一聲恭敬呼喊傳來。
青年一個機靈,趕忙撒開把手,起身施禮。
卻不料,眼前除了相熟的幾個師兄弟外,哪裡有印象中那張威嚴的老眼?
“老七,你……”
青年趕忙轉身,果然見自己的師弟,正取代了剛纔的位置,可勁的推拉把手,不亦樂乎。
想動手吧,看看風箱,似乎頗有顧忌。
“陸大哥!”
青年眼珠一轉,腆着臉湊到躺椅跟前,討好似的幫陸川捏捏肩,滿面諂媚道,“您這東西怎麼做的啊,跟俺說說唄?”
原來,這年頭還沒有風箱這東西。
此方世界,武道超凡,奇淫巧技也不差,卻甚少有人用心鑽營,對於生活中有所幫助的器具。
自從五天前,魯塔提出,要陸川在火爐旁,定時扇風,提升爐溫,以助煉器後,陸川便弄出了這個簡陋的風箱。
說簡陋般,用料還頗爲不凡,乃是極爲耐火的百年鐵木,這玩意本身就堪比百鍊精金。
不僅極爲堅固,更是水火不侵。
好在鐵匠坊裡別的不多,就是吹毛斷髮的利器比比皆是,很快就做出了一架風箱。
當陸川擺弄好,並且輕鬆向這百年老爐中送入風力,顯露出的便捷,甚至不比一名高手不惜體力,揮舞掌勁扇風來的差後,便吸引了鐵匠坊中的所有工匠。
匠師都好面子,平日裡被人供着,不好前來請教陸川這麼個小青年。
於是乎,便鼓動自己弟子前來,纔有了現在這一幕。
按理,這兒是鐵匠坊的地盤,鐵匠師傅們若想弄到風箱的製作方法不難,甚至可以說輕而易舉。
畢竟這玩意原來很簡單。
但沒人這麼做,只因爲匠師的驕傲,更因爲所有匠師,亦或丹師,乃至授業解惑的武道教習,都清楚一個道理。
法不可輕傳!
若見到了好東西,人人都心存覬覦,便不擇手段奪取,那世道就亂了。
所以,匠師之間便有了一個人人遵守,默許的規矩,而且一直守護了無數年。
每當有人偷師或不擇手段掠奪他人技藝時,都會遭受萬衆唾罵,乃至排擠,甚至是挑戰。
匠師間的挑戰,是極爲殘酷的。
只有一條,不要命,那就是封禁雙手!
對於一個靠手藝吃飯的匠人而言,這等懲罰,簡直比死還難受。
所以,齷蹉事雖然有,卻都在私底下。
鐵匠坊已經傳承了上百年,不說是大晉天字第一號,也是數得着的老字號,信譽那是槓槓滴,幾乎從未有這種事情發生。
畢竟,人家除了拜一個祖師爺外,幾乎都是一脈相承,手藝都相通,沒必要使那些下作手段。
但這風箱不同,即便是個十幾歲的半大小子,也能不費力的拉上半天。
而鐵匠這個行當,是極爲吃力氣的職業。
沒有一副好的身體,絕對幹不來,打鐵還需自身硬,正是這個理兒!
所以,鐵匠坊的匠師們,人人都知道,風箱的出現,恐怕足以影響整個煉器行業,豈能不爲此動心?
但東西是陸川的,他又不是普通人,而且跟大都督府韓家的兩兄妹,有着不淺的關係。
若真動用了巧取豪奪的下作手段,不說傳出去,鐵匠坊百年聲譽毀於一旦,就是他們自己良心上也過不去。
這就要得益於,他們所接受的教導了!
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
而鐵匠坊每一代的當家人,都是有口皆碑,極具匠師精神的大師,自然是言傳身教,絕不允許自家弟子幹這種事。
可又不甘心,這樣一件對煉器行業幫助極大的東西,之後埋藏於灰塵之中。
“想學啊?”
陸川微微側頭,隨意道,“想學你就說啊,我教你!”
“啊?”
青年臉上喜色剛剛涌現,便既僵住,小心翼翼道,“您不會有什麼條件吧?”
“沒有!”
陸川搖搖頭,淡淡道,“想學就說,我一定教你,這玩意很簡單,一遍就會!”
“這這……”
見他如此隨意,青年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想當年,他拜師學藝的時候,那叫一個嚴格,三跪九叩都是基本禮節,還有各種繁瑣的程序,最後拜過祖師爺,纔算正式入門。
別以爲入門就能學到手藝。
不先打雜個兩三年,學好了基本功,得到了老師的認可,休想真正解除打鐵的精髓。
更何況,之後還有一個磨礪技藝的時間段,再到出師,沒有十年八年是別想了!
甚至,一二十年只能打造普通器具的學徒工,那也比比皆是。
這些年輕弟子,正是年輕氣盛,心思不定的年齡,見自家師父們都對這風箱很在意,便各個摩拳擦掌,準備將這門手藝學到手。
如此,就能在衆多學徒工中脫穎而出,甚至可能進入師祖的法眼,那可真是一步登天了!
其中不乏聰明絕頂者,通過這幾天的摩挲,已經看出了風箱的大體原理。
若着手製造,雖然會有失誤,但絕對能造出來。
可愣是沒人敢這麼幹!
自當入門起,背誦的鐵匠坊戒律,就足以讓他們警惕一生,不敢越雷池半步。
“真不想學?”
陸川樂了。
“不不……”
“不想學拉倒!”
“不是……”
“不是那就算了!”
陸川撇過頭,繼續伏溜伏溜喝茶。
這茶,當然不是那頂級的枯榮茶,而是鐵匠坊中,某位前來探聽消息的大師傅,刻意留下的禮物。
雖然比不得枯榮茶,但也不是凡品,能夠滋養肺腑,對陸川而言,也是聊勝於無的補品。
“師祖!”
就在此時,一聲戰戰兢兢的呼聲傳來。
可衆人權當沒聽到,多半圍在陸川身邊獻殷勤,另一半還在排號拉風箱。
“都在這兒圍着幹什麼,手頭上的活計,都幹完了嗎?”
直到一聲威嚴低喝,有如炸雷般傳入耳中,讓這些鐵匠學徒激靈靈打個寒顫,轉身看到那張威嚴的老黑臉,登時一個個有如老鼠見貓。
“見過師祖!”
一時間,這些有如鵪鶉般的鐵匠學徒,在魯塔的呵斥聲中,抱頭鼠竄而去。
只有一個還在縮着頭,呼呼有聲的拉動着風箱。
“趕緊滾蛋!少給老夫在這兒丟人現眼。”
直到魯塔再次叱罵一聲,那位前幾天領着陸川等人進入鐵匠坊的張師弟,這才恭恭敬敬的了一聲。
“是,師父!”
話音未落,一溜煙跑了!
“呵,聰明的小子!”
陸川低笑道。
“聰明?愚蠢透頂纔對!”
魯塔黑着老臉來到近前,氣勢洶洶道,“別以爲老夫不知道你小子打的什麼鬼主意,這東西的製作法子,只要在我鐵匠坊中傳開,就成了你拿捏老夫的把柄!
告訴你,沒門!”
“呵呵!”
陸川淡然一笑,喝乾茶水,起身走到風箱旁,隨意拉動道,“那好啊,用完之後,就把這玩意當柴火燒了,權當廢物利用!”
“你……”
魯塔氣的吹鬍子瞪眼,卻又發作不得。
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
這位做了幾十年鐵匠坊的坊主,吃的鹽,比那些年輕弟子吃的飯都多,一眼就看穿了陸川的目的。
雖然陸川起初,只是想給自己省點力氣,才弄出了風箱。
但後來,瞭解到鐵匠坊的規矩,還有那所謂的匠人精神之後,便動了歪心思。
只要鐵匠坊真弄出了這東西,陸川就能在鐵匠坊橫着走,甚至要一把玄兵,魯塔都得捏着鼻子給。
最後,還得問他,用的順不順手!
無它,只要陸川出去說一句,風箱的製作法門,是被鐵匠坊用手段奪去的,鐵匠坊的百年信譽,必將毀於一旦。
哪怕相信鐵匠坊的人多,可架不住樹大招風,競爭的對手多啊!
在這些人鼓吹下,甚至不需要動手,只要幫陸川搖旗吶喊,就足以讓鐵匠坊焦頭爛額了。
毀滅,永遠比創造容易!
若是旁人,或許不敢這麼幹。
但經過幾天的瞭解,還有從韓家兄妹口中,得知陸川的過往,魯塔就知道,眼前這小子絕對乾的出來。
這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生瓜蛋子!
只可惜,這風箱,卻是他不得不,而且必須得到的東西。
無它,這東西對煉器行業的影響太大了!
“說,你小子想要什麼東西?”
魯塔坐到躺椅上,黑着老臉問道。
“別啊,您老照顧小子這幾天,我還沒來得及報答呢,怎麼能要東西?”
陸川頭也不擡道。
魯塔沒好氣道:“哼哼!少跟老夫打馬虎眼,說吧,只要老夫能拿出的東西,絕不含糊!”
“這可是您老自己說的,我可沒逼您!”
陸川豁然擡頭,似笑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