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天崩地裂間,灰白色氣流沖霄而起,彷如萬丈巨龍蜿蜒騰空,隱於雷雲之中,神龍見首不見尾。
但若是真的神龍也就罷了,可在這滾滾灰白色氣流中,凡是生靈所及之處,竟是無不沾染成了一片灰敗之色。
彷如般蔓延,落葉紛飛,草木化灰,蚊蟲鼠蟻競相奔逃,卻在蔓延開來的灰白色氣流中哀鳴而絕。
即便是自詡爲萬靈之首的人類,在這彷如末日天災般的氣流之中,也似一葉扁舟,風雨飄搖,哀鴻遍野,近乎沒有任何抵抗之力。
“噗……”
巨石沖霄而起,一道人影吐血翻飛,滾落巨震不休的地面,目中滿是駭然之色,“我幹了什麼?”
此時的陸川,再也不復之前的瘋狂,亦或者說,他本就是裝作那副瘋狂的歇斯底里,準備放手一搏,實則是早就算計好了。
按照原本的計劃,引動地氣爆發,沖毀寶庫,即便是扛着重傷,也能脫困而出。
可未曾想,結果真真是出乎意料。
地氣確實被引爆不假,卻也不該是如此恐怖,但見陸川體表,都有一層灰白色斑駁印痕,就可見一斑。
當地氣爆發之際,首當其衝的陸川,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地下寶庫確實如預料中直接被沖毀,自己也確實隨之脫困而出,但地底下除了是地脈節點之外,卻還有其它的東西。
大恐怖!
不僅是生死之間的大恐怖,更有着令人死亡臨頭,讓他這等無數次直面生死的強者,都覺大難臨頭的恐怖物事。
放眼望去,整座皇宮都在地氣衝擊之下,近乎四分五裂。
人類在天災面前,實在是太過渺小。
僅僅是重回地面的短短十幾息,陸川就已經看到,那些沒頭沒腦,四處亂躥的太監宮女,近乎成片成片的撲倒在地。
更可怖的是,在全身遍佈灰白色之後,竟好似沙漠戈壁中,風吹日曬了無數年的砂石,直接隨風而散。
陸川走到一具正在掙扎,似乎想自己求救的宮女屍體面前,遲疑剎那後,抓住了對方的手。
噗!
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手腕直接應聲而斷,似乎比髮絲都脆弱,並在陸川手中成了一團飛灰。
“嘶……”
陸川倒抽一口涼氣,心神搖曳間,竟是差點失守,被心魔所趁。
這冰冷的觸感,分明是屍氣,可即便是邪意如屍煞之氣,也不該有如此威能纔對。
不僅毀滅了一個人的血肉之軀,更是帶走了其中的所有生機,短短片刻之間,便將之摧毀,什麼都沒有剩下。
就在陸川愣怔間,本應是機關宮殿的位置,此時成了一個巨坑的所在,灰白色氣流中,衝出了一道銀灰色身影。
吼吼!
怒嘯如雷,嗜血如狂,正是那靈壓先天的恐怖銀屍,肆無忌憚的宣示着自身的強大與恐怖。
“這是……”
陸川眸光微凝,心神突突直跳,竟是看到那銀屍周身,似有黑褐色鎖鏈般的符文纏繞,有如細碎的詭異雷電,束縛着它的身軀。
只不過,銀屍沐浴在灰白色氣流之中,幾有吞吐日月之威,體表散逸着驚人的銀灰色毫光,與那糾纏自身的黑褐色符文鎖鏈碰撞不休。
噼裡啪啦!
陣陣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刺耳爆鳴,在電弧閃爍般的黑褐色光華中激盪開來,伴隨着銀屍的恐怖吼嘯,彷彿化作了一團銀黑相間的太陽,與東方冉冉升起的驕陽爭鋒。
吼!
不等陸川再仔細觀察,斜刺裡撲來一個滿身灰白的人影,彷如殭屍般嗜血狂暴。
錚!
刀光如電,頭顱沖天而起,卻無半分血漬迸濺。
令陸川頭皮發麻的是,這屍首竟是飛快的化作飛灰,隨風而散。
“連中三品武者都扛不住!”
陸川認得剛剛那殭屍身上的衣衫,分明是大內禁軍的制式勁裝,也唯有中三品以上的武者,纔有資格成爲大內禁軍。
可想而知,宮中的那些普通人,會是怎樣一個下場。
但真正令人驚怖的是,地氣爆發之後,皇宮雖是首當其衝,可波及範圍,卻是近小半個皇城,甚至有向整個上京城蔓延的趨勢。
一想到上京城中數以百萬計的人口,都將被這詭異的灰白色氣流侵蝕一空,成爲那些怪物成長的口糧,便覺不寒而慄,幾如末日降臨。
“這是我乾的?”
一念及此,陸川目光渙散,怔然看着雙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會淪落到,成爲殺人如麻,漠視生命的一步。
這樣的自己,還算是人嗎?
陸川不僅捫心自問!
事實上,陸川很清楚,自己的心魔,實則算不上心魔。
認真而言,他對這個世界就是一個異類。
哪怕是如今有了橫行天下的實力,也從不認爲,自己可以予取予奪,漠視生命。
人要是沒有了七情六慾,喜怒哀樂,那就不算是人了!
陸川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但先天強者,想要跨過天地二橋,必然要以自身武道神意,接引一線天地偉力加身,才能突破。
陸川早就知道,如此突破的話,代價便是交出一部分人性。
古往今來,兩世爲人,陸川聽說過無數仙神傳聞。
那些傳說中的存在,鮮少在人前顯聖,並非是他們喜歡故弄玄虛,而是自身本性,已經超脫了凡俗。
不履紅塵,乃是天性使然,遠離噪雜之所,保持自身的純粹,才能更進一步。
當然,先天武者遠遠到不了這一步。
只不過,陸川不願如此,他喜歡以自己的雙腳丈量大地,用自己的雙眼遍覽天下。
那種腳踏實地的感覺,才最爲真實,如此纔是作爲一個人的正確感官。
但現在,即將有百萬人因他而死,又有上次的屍亂之禍,這完全不同於向沈家復仇,簡簡單單殺死數百人那麼簡單。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天經地義。
陸川絕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可事關數百萬人生死,這就完全違背了他的道德底線。
說白了,他從不是什麼大人物,也不覺得自己高高在上。
什麼寧可我負天下人,而天下人不可負我,陸川做不到,也不想做,更不想成爲那樣的人。
在他的道德意識中,這樣的人,根本就不算人。
說他是執拗矯情也好,僞善也罷,亦或多愁善感也好,當表子還要立牌坊也罷,這些統統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陸川接受不了,這麼多無辜之人因他而死。
一如當年的小樑堡,一場大火燒斷了他的根。
所以他數年如一日的亡命天涯,就爲了有朝一日報仇雪恨,求一個念頭通達。
說白了,這就是一個自我心理安慰,畢竟人死不能復生。
但這些人的死,又該向誰復仇,誰又該爲此承擔責任,這不是豬狗螻蟻,而是活生生的人啊!
就在陸川心亂如麻,心魔幾近瘋狂反噬之際,甚至沒有察覺到,一道人影突然來到近前,將他拍飛出去。
嘭!
一聲悶響,陸川成了滾地葫蘆,有些茫然的擡頭看去,卻見一張猙獰扭曲的白胖大臉湊到近前,赫然是不知何時從地窟寶庫脫身的徐幽。
啪啪!
徐幽一把揪住陸川的衣領,上手就是兩個嘴巴子,唾沫星子都噴了陸川滿頭滿臉,厲聲咆哮道:“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跑?”
“跑?”
陸川似乎被打蒙了,又似是因爲對方沒有顯露殺機,竟是完全沒有反抗。
“廢話!”
徐幽將陸川揪了起來,狠狠吐了一口血水,嘶聲道,“楊辰這個老陰人,王八蛋,真他孃的太狠毒了,老子上了他的大當。”
“什麼當?”
陸川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呸,你不會以爲,這些是你造成的吧?按理說,憑你的所作所爲,不該在乎這些纔對?”
徐幽不知怎地,悄悄鬆開了陸川的衣領,一雙小眼睛眸光閃爍,似乎有些躲閃,不敢看陸川的眼睛。
“這……是你們乾的?”
陸川眸光微閃,語氣低的近乎微不可查。
“啥?”
徐幽彷如被踩了尾巴的貓,炸刺般吼道,“別把這攤子事兒擱我頭上,這都是楊家自己做的孽,誰他娘能想到,楊家竟然在皇宮裡弄出了一處積屍地,而且是以地脈蘊養!”
“積屍地?”
陸川微微擡頭,面無表情的看着徐幽,嘶啞道,“積屍地不是在玉璽山中嗎?”
“所有人都被騙了!”
徐幽被陸川看的發毛,全然沒有剛剛甩他耳刮子的剛猛,從心的縮了縮脖子道,“天知道楊家是怎麼做的,這地脈如果比作龍脈的話,龍頭就在皇宮,玉璽山是龍尾所在。
原本這還沒什麼,幽冥殿也這麼幹,可楊家竟然不知死活建了兩處積屍,分別在龍頭和龍尾。
你也算是適逢其會,即便沒有你來那麼一出,失去了皇宮大陣鎮壓,有那頭銀屍在外面亂蹦噠,還有這麼多先天強者鬥武,地脈和積屍地本就衝突,結果就……”
很快,徐幽就說不下去了,因爲他看到,陸川正摩挲着自己的面頰,左右還有兩個紅印子,剛剛他可沒有留手。
“這麼說,你這是趁機打擊報復嘍?”
陸川語氣幽幽,眸光如刀。
甩鍋嘛,誰不會?
他就是個小人物,只要不是他乾的就行了,小人物趨吉避害這是本能。
但陸川總覺得,該有人爲此付出代價,這個人不是自己就好,哪怕只是求個心安理得!
反正,現在他要找個人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