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擠開人羣,一眼看到元副隊長,便上氣不接下氣道:“元……元隊長,就在院子裡,就在剛纔,小的看到一個長得高高細細的人,身上破了好多好多的洞,然後突然飛出好多好多的蟲子,然後……人就……就沒了。”
沒了?衆人心頭一凜,驀然想起剛纔院中傳來幾聲慘叫,很像管戈的聲音。
客棧小二描述的蟲子,無疑就是噬魂蟲,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甄男回頭查看,見走廊盡頭的窗戶角上,有一個不太顯眼的破洞,也就大拇指粗細,立刻明白當時發生了什麼。
當時,從第一輪真火中逃生的那幾只噬魂蟲,因爲忌憚真火,從受害人體內鑽出來後,立刻循着破窗洞逃到了外面,並造成了管戈的死亡。而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兩個被害人身上,誰也沒注意到有幾隻噬魂蟲逃走了。
“那些蟲子呢?”元副隊長臉色很難看,聲音都抖上了。
“呼……”店小二兩臂連續上揮,做了幾個很形象的動作,“飛了,全飛走了。”
“奶奶的,這他媽的叫什麼事!”獎金是肯定泡湯了,懲罰卻是必須的,弄不好還會被剝掉修元,元副隊長恨得咬牙切齒,一指癱在牆角裝死的公孫谷,恨聲道,“把這個傢伙押起來,明天交給王城嚴懲!”
鎮衛上前,將公孫谷拘禁了起來,元副隊長斜睨尹樂樂:“尹公子,可真有你的,死了兩個陽人不說,居然連噬魂蟲都招了出來,你攤上大事了,天大的事知道不?老子被你害慘了,現在自身難保,我這小肩膀也扛不動這麼大的事,只好如實向上稟報,你好自爲之吧!”
尹樂樂雙臂抱胸,嘿嘿冷笑。元副隊長轉向甄男,意味深長道:“甄男,真相已經大白,元兇也已經被擒獲,相信皮休王自有公斷。聽元某一句勸,別把事鬧大了,那樣對誰都不好!”
甄男表情淡然,也沒什麼表示。
元隊長的目光在甄男臉上停了那麼幾秒,接着道:“你可以不爲元某考慮,但你必須想想你那些朋友。言盡於此,告辭!”
“帶走!”衛隊長一轉身,帶着手下,押着公孫谷下樓去了,自始至終都沒再看尹樂樂一眼。
如果在白天,衆人一定會發現尹樂樂此刻面色灰敗。
酒色財氣四大檻,很少有人能邁過去,尹樂樂更是將四大害發揮到極致的人。從前有家族罩着,他在其中欲取欲求,但這次,連他自己都意識到做得有些過頭了,到頭來不僅色未得,氣未消,反而捅了個天大的蔞子,也不知道族爺爺這次還能不能替他兜得住。
儘管內心忐忑,但硬氣話還是要講的,尹樂樂點指甄男等人,惡狠狠道:“別得意得太早,你們等着,看誰笑到最後!”
回答他的是一聲接一聲從鼻中哼出的冷笑。
“讓開!”尹樂樂一推身旁的人,昂首向外闖。餘童機械地跟在後面,木偶一般,自始至終也不見他有何情緒波動,連表情都一直保持木然狀態。
“甄兄弟,就這麼放他走了?”董爾卓橫出一步,攔住尹樂樂去路,很不甘心地扭頭看甄男。
“是啊,不能便宜這小子!“
“這傢伙太壞了,不能放他走!”
……
無論關係遠近,無論相不相熟,衆人七嘴八舌表達共識:不能放走尹樂樂。
“你可以不爲元某考慮,但你必須想想你那些朋友。”
甄男腦中迴響着元副隊長臨走時的話,目光落在表情僵硬的餘童身上,淡然道:“放他走!”
“可是……”董爾卓面露疑惑。
甄男從牙逢中擠出三個字:“放他走!”
董爾卓只得悻悻讓至一旁,其他人也是老大不服氣地讓開路,蓋人狼更是“呸呸呸”連着吐口水。
“算你識相!”尹樂樂扔下一句場面話,帶着餘童揚長而去。
“甄大哥,爲什麼放他走?”赤眉憤恨難平。
“是啊,爲什麼放他走?”其他人也很是不解。
“要不然怎麼樣?把他殺了?”甄男皺眉道。
這句話問到了要害,雖說尹樂樂犯罪證據確鑿,但連元副隊長都因爲忌憚他背後的靠山,不敢將他當場抓起來,他們這些外來的陽人又能怎麼辦。殺了他?幽靈皇明令禁止擅殺陽人,這麼做等於同歸於盡,往好裡說至少也是兩敗俱傷。爲了一個已經臭大街的尹樂樂,值得嗎?
“那,就這麼饒了他?”大家依然不甘心,很多人同時問道。
更有人鼓譟道:“如果連這麼十惡不赦的惡人都能逍遙法外,那老子也不參加什麼狗屁福契人大賽了,這什麼世道?”
“對,對,罷賽!”一人提議,百人呼應。
“罷賽!罷賽!”罷賽之聲一開始還參差不齊,到後來整齊劃一,震得走廊地板都簌簌發顫。
羣衆的力量是偉大的,甄男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一個鎮的陽人罷賽,即便皮休王想袒護尹樂樂也袒護不了。
“好,就這麼辦!”見大家的情緒都起來了,甄男向下壓壓手,提高聲音道,“到了王城,我們就向皮休王提要求,如果不嚴懲姓尹的,我們就罷賽。”
甄男一錘定音,大家熱烈響應。經過這件事,大家儼然已將甄男當成了這支隊伍的領頭人。
第二天剛剛過午,參賽隊伍如期抵達南域王城。按照事先商量,隊伍拒絕入城,這可把元副隊長急壞了,好話說了一籮筐,無奈經過昨晚一事,他已經威信掃地,根本沒人聽他的。
陸續有來自其他地方的參賽隊伍進入王城,唯獨來自盤龍鎮的八十多號人聚在城門口,不進不退,顯得相當另類。這個情況自然驚動了城衛,派人過來了解狀況,元副隊長無奈,只得將其中原委和盤托出。
此事牽連到皇城二長老的族孫,城衛也不敢做主,逐級報上去,交給上面來處理。
這幾天是南域九鎮的參賽陽人集中的日子,加上相送的親朋,一下子涌進近千號人,需要應付的事務不少,因此自皮休王以下,各大長老和城衛皆晨興夜寐,連日操勞,不敢稍有懈怠。
山雨欲來風滿樓,皮休王如此重視這屆福契人大賽,與幽靈星越來越險惡的形勢有關。
二長**不凡生死不明、三長老畢昇華坐實血煞、血煞門動作頻頻、血隱者蠢蠢欲動、左血瞳詭異沉寂、罡風猖獗多發、盤龍鎮屢生異端、克煞星和福煞星指向一人,且真假難辯……
這種種種種,如同一團亂麻糾結在一起,波雲詭譎,讓皮休王焦慮不安。
尤其,這屆福契人大賽,處處透着與往屆不同的詭異氣氛,皮休王很懷疑賽事已經被血煞暗中操控,福契變味了,變成了一種契機,迎接血煞王歸來的契機。揣着這份疑慮,他曾向一位隱居的老友請教,但這位老友卻只送給他四個字:愛莫能助。
愛莫能助,他媽的愛莫能助,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到頭來輕輕一句愛莫能助,你個老傢伙也好意思說出口!
受莫能助四個字,皮休王唸叨了兩個月,也着實埋怨了老友兩個月,在第三個月頭上,卻突然開了竅。
他能開竅,是因爲他知道這位老友身份特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後知無百載,絕非等閒之人,也絕不會輕易開口,一旦開口,字字珠璣,句句戳心。
受莫能助,不是講老友對皮休王受莫能助,而是說皮休王對幽靈星的前途受莫能助。但想明白了這一點,皮休王卻陷入了深深的憂慮當中,他是個體恤子民,心憂天下的人,明知幽靈星將有一場大浩劫而選擇袖手旁觀,他做不到,他必須有所行動,哪怕註定是一場徒勞。
但,決定做是一回事,怎麼做又是另一回事,皮休王絞盡腦汁,卻苦無對策。能對抗血煞門的高層戰力都在皇城,其餘四域不足一哂,但幽靈皇寵信阿諛奉承之輩,不辯忠臣小人,自己的建議根本不可能被他採納。
那段時間,皮休王整日憂心忡忡,長噓短嘆。
“老皮,整天沒個笑模樣,輸了錢了還是丟了人了?” 大長老黑眉看在眼裡,私下裡問道。
二人關係匪淺,沒旁人時, 互以“老皮”“老黑”相稱。
“老黑呀,本王輸的是江山,丟的是性命啊!”皮休王閉眼仰靠在椅背上,清癯的臉上沒一點笑模樣。
“起來!”黑眉用力拍了皮休王一巴掌,“給你坡就下驢啊,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別就老子的口水!”
皮休王坐起,雙手在臉上狠狠搓了幾把,猛地睜開眼睛,嘶聲道:“五紀之期將近,血煞門緊鑼密鼓,要迎接血煞王歸來,可是我們的皇上還矇在鼓裡,無動於衷,如果我們再置身事外,不採取行動,恐怕不久的將來,江山再不是江山,人民皆成齏粉!”
黑眉從沒見過皮休王如此嚴肅,那眼睛裡,有深深的憂慮,那滿布的血絲,彷彿是一條條血河,慢慢洇開……一股涼氣從腳底板升起,黑眉瞬間全身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