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一陣錯愕,董爾卓忍不住笑出聲來,但其中分明有不易察覺的苦澀味道。
董爾卓,你放棄了嗎?不易察覺卻被甄男覺察到了,因爲他是知情人,這讓他對董爾卓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董爾卓放棄的原因不是楊君而是甄男,這說明他把友情看得高於愛情!
“笑什麼笑?你再笑!”欽謦調轉槍口,指着董爾卓發出威脅,但一臉的稚氣卻讓這種威脅大打折扣。
“欽姑娘,董大哥對天發誓,不敢笑了,再也不敢了!”董爾卓舉手做投降狀。
“噗!”董爾卓一臉誇張的表情,倒把欽謦逗笑了。
欽謦笑到半截,突然轉向楊君,非常嚴肅道:“楊君姐姐,甄大哥雖然救了你的命,但你也不用想着報什麼恩!我替甄大哥作主,這個恩,免了!”
說到免了,欽謦還用力揮了下手,以示決然。
“哈哈!免了?哈哈!”剛剛發誓不笑的董爾卓這次笑得更誇張,眼淚都出來了,“欽姑娘,你是擔心楊君姑娘會以身相許吧?”
“哈哈!”這一次,除了當事的幾位,誰也憋不住了。赤眉笑得清脆,桂婆婆笑得粗嘎,邱大展餘韻悠長,連一向沉默寡言的餘童都開懷大笑起來。
生死關頭,這麼發自內心的笑很不合時宜。凌空監視狩獵場的皇衛、拼命外逃的陽人,所有人都好奇地看過來。
“妖怪休走,吃俺老孫一棒!”甄男用一句臺詞化解尷尬,擡手一指,起身去追擊並不存在的妖怪。
主角都走了,還有什麼可笑的!餘者趕緊收拾心情,跟了上去。
“甄大哥,等等我啊!”走不多遠,欽謦最先追了上來。
湛瀘劍出,一條埋伏在草叢中欲暴起襲人的巨鱷被斬了鱷頭,甄男一邊收取魂丹,一邊對已趕到身邊的欽謦小聲道:“小丫頭,你太過分了,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怎麼了嗎?幹嗎兇人家?”欽謦嘟着嘴,滿腹委屈的模樣。
“還問怎麼了!你剛纔說那些話,你讓楊姑娘臉往哪兒擱?”甄男嘴上說話,手上不停,又有一隻蛤蟆的魂丹被收入囊中。
能自己收取就自己收取吧,如果任何時候都靠器靈,讓別人看到自己身邊的修煉資源憑空消失,次數多了會啓人疑竇的。
“這有什麼,是她臉皮薄,怪我嗎?”欽謦嘟嚷着,一臉不服氣。
“還說沒什麼?你小孩子家懂什麼!”甄男訓斥道,“三裡不同俗,你或許不在乎,可不一定人家也不在乎啊!告訴你,這要是放在大哥的地球,被你這麼當衆羞辱,人家楊姑娘自殺都是有可能的!”
“啊?這麼嚴重啊!那我趕緊去給楊姐姐賠個不是,甄大哥,人家年紀小不懂事,你可千萬別怪人家啊!頂多,頂多……”欽謦突然咬起了指甲,少見地扭捏起來,“我讓你娶她還不成麼?”
你們那裡到底什麼風俗啊,能不能含蓄一點啊!甄男板着臉道:“知道錯了還不快去!”
欽謦剛跑出幾步,又迴轉過身,邊退行邊道:“甄大哥,羣芳耀甄門,我要捷足先登,你先娶我才能再娶楊君姐姐,你一定要答應人家啊!”
欽謦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她沒等到甄男的保證,等來的,卻是甄男飛射而來的湛瀘劍。湛瀘劍擦着欽謦身右側電閃而過,“噗”的一聲輕響,好像擊中了什麼東西。
欽謦回頭一看,嚇得原地跳起三尺。地下有一條五彩斑斕、足有一尺粗的毒蛇,蛇身劇烈翻騰,蛇頭已被湛瀘劍斬落一旁。
甄男擡手招回湛瀘,笑道:“小丫頭,大哥也救你一命,你是不是也打算以身相許啊?”
“嗯,嗯!不過……”欽謦先猛點頭,後又遲疑,“我們那裡風俗,先得明媒正娶,才能行夫……”
開句玩笑,小丫頭倒認了真,甄男尷尬了,掉頭就走,連那條大蛇的魂丹也不取了。
接下來的一段路有驚無險,一個小時後,衆人終於離開了這片危險的沼澤地。檢點倖存者,共計一百八十九人,也就是說,又有一百一十人在沼澤中丟了性命,離桂婆婆所說的九成之數越來越近了。
來時隊伍浩浩蕩蕩,黑壓壓一片,如今稀稀拉拉,凋零湮滅。兩相對照,人人心頭充斥仇恨、淒涼、惶悚情緒。
皇衛在頭頂盤旋,噬魂蟲雲嗡嗡有聲,地上一百八十九雙噴着怒火的目光投注在他們身上。如果目光也能殺人,那這十名皇衛此刻已變成了十具人肉篩子。
十雙冰冷得沒有絲毫憐憫和愧疚的目光迎擊而下,如同血隱者冰冷至極的心。他們只認實力,除此之外,什麼怨毒、哀求、謾罵對他們來講,那不過是獵物垂死前的哀嚎,代表不了什麼。
“諸位,本皇衛有一好一壞兩個消息要告訴大家。”半空中,突然響起皇衛得意至極的聲音,“我先說壞消息哈,壞消息是,明天就將結束第一階段賽事,而你們當中,將有至少五十九人見不到明晚的月亮。怎麼樣,小朋友們,是不是被嚇到了,啊?哈哈。”
這人大概太得意了,笑聲一波又一波,歷久不絕,彷彿這是件天下最好笑的事似的,旁邊一名皇衛提醒道:“該說好消息了!”
“哦,對,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那人一拍腦袋,做剛想起來狀,“明天,你們的親友團就會親臨現場給你們助威,你們要好好表現,可別讓他們失望哦!哈哈!”
刺耳的笑聲再度響起,讓下方的人恨得鋼牙咬碎,恨不能衝上去將這些人撕成碎片,但皇衛們已經去遠了,只留下烏雲一般的噬魂蟲監視着下方的陽人。如果誰敢逃跑,肯定會成爲它們的食物。
“明天親友團會來,這什麼意思?”甄男一邊開掘過夜的洞穴,一邊皺眉問道。
“別管什麼意思,這幫畜牲肯定沒安好心!”楊超凡將一大塊泥土傳遞出去。
邱大展接過土石塊,沉吟道:“血隱者心如蛇蠍,冷酷無情,別人越痛苦,他們好像越開心似的。所以……我懷疑他們是不是想把親友團當人質,來強迫我們自相殘殺。”
甄男一顆心突突狂跳,儘管邱大展用的是懷疑的口吻,但他相當肯定被他猜中了。皇衛把明白將要死亡的陽人精確到五十九人,依靠兇禽猛獸或地獄業火這類無差別殺戮方法是做不到的。能做到的方法只有兩個,一個是他們自己動手,但這種可能性不存在,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他們一直在借刀殺人,相信以後依然是如此。第二個方法就是逼迫陽人捉對自相殘殺,只需五十九場就能湊夠他們要的人數,而親友團,就是逼迫陽人就範的籌碼。
想到這裡,甄男的心痛如絞。參賽的選手雖相處時間不長,但幾番經歷生死,彼此並肩戰鬥,已經產生了很深的兄弟情誼。讓這些親如兄弟的人自相殘殺,那是何等悲慘的一幕啊!難怪血隱者要求親友團隨行,還多加厚待,原來是爲了這個,用心真是歹毒!
甄男不敢想下去了,停止了手頭的工作,衝遠處喊道:“欽謦!楊君!”
從沼澤地出來後,欽謦和楊君又好得像一個人似的。此刻,這二人正圍着桂婆婆嘰嘰喳喳,還不時偷瞄甄男一眼。
“幹嘛?”欽謦心虛擡頭。楊君低頭不語,脖梗彤紅。桂婆婆扭頭看別處。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問兒女姻緣,女人的心思真是不懂!甄男暗自搖頭,喊道:“你們倆,立刻召集所有人,過來開會。”
此刻,其餘人正分散在各處開鑿洞穴。
二女皆長吁一口氣,如釋重負的樣子,起身去通知大家。不一會,全員到齊,總計一百八十九人。
甄男將邱大展關於血煞門要拿親友團當人質,逼迫大家自相殘殺的懷疑講了出來,然後靜觀大家的反應。
反應就寫在大家臉上,如預期一樣,憤怒、痛苦,矛盾、絕望,或垂頭喪氣,或各轉心思,不一而足。而大多數人都有一個共同的表現,就是茫然無措,誰都不知該怎麼辦。
甄男見火候差不多了,冷笑道:“拿親友的性命逼我們自相殘殺,呵呵,血煞不僅冷血,而且變態!他們不僅要我們死,而且是要玩死我們,要我們用自己的命來娛樂他們,真他媽噁心,大家會讓這幫畜牲如願嗎?”
“不願意!”
“惡魔!”
“畜牲!”
“簡直不是人!”
“欺人太甚,我們寧死不從!”
……
大家義憤填膺,發泄着心中的怒火。
的確欺人太甚,是條漢子誰能嚥下這口氣,這種反應很正常,但甄男卻注意到,有十幾個人表現得很另類,眉頭緊鎖,不言不語,並未參與到聲討中。
人心不齊啊!這意味着有人爲了保親友的命,仍會對同類下手。可如果真是這樣,就得眼睜睜看着這些已經生出戰友情誼的陽人相互殘殺,多麼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