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煞王是仙人鎮壓,鎮煞塔是仙人所建,福契人大賽是幽靈皇安排,其中細節福婆婆不得而知。唯有晉階之梯,是出自福婆婆之手,但主意卻是仙人拿的。
別管主意是誰的,修建晉階之梯卻很必要。如果沒有這個好處,陽人們誰願冒險進入罡風走廊,來到福地採集樹種?
福婆婆跟着福神日久,已經修就了一顆菩薩心腸,最是樂善好施,儘管修建晉階之梯工程浩大,對自身消耗不小,還是欣然接受。梯成之時,福婆婆大病一場,好在福地最宜滋養神魂,一年之後,便告復元。
晉階之梯的每一道臺階,都對應着一個神魂修爲等級,只要駐足其上,未完成此等級修煉者,難以再踏上下一級臺階。
每屆福契人大賽前,福婆婆都會將歷時十年收集的陰靈氣散佈於晉階之梯,供福契人修煉。福契人在晉階之梯上艱難行進之時,得極其濃郁的靈霧滋益,修爲精進極速,幾乎所有福契人離開福地時都臻入了金丹境。不過,各人天資不同,所得到的福源多寡也不盡相同,甄男是其中逆天的異數,從來沒人收穫過如此巨大的福緣。
如此一晃三百年,福婆婆盡心盡力,一屆又一屆賜福福契人,造福幽靈星。漸漸地,福婆婆從福契人的議論中聽到幾條異乎尋常的信息,這引起了她的警覺。
罡風的發源地並非鎮煞塔,而是來自福地所在的罡山,這個事實與仙人當初所說並不相符。仙人曾說,是血煞王的血瞳造成了天地紊亂,導致陰陽失調,罡風才由此誕生。按照仙人所說,罡風應該來自鎮煞塔所在的血瞳之林纔對,但事實並非如此。
再則,仙人將福地建在罡山,而且必須通過罡風走廊才能進入又是出於什麼原因?要知道這裡常年罡風猛烈,陰人難以涉足,只有陽人才能勉強進入。這帶來一個問題,福源樹種是庇護幽靈星上陰人的,但卻要假陽人之手,這種安排很不合常理。
還有,當年一戰,仙人成功剷除血煞王,並建鎮煞塔鎮壓血煞王的血瞳,但此舉並非一勞永逸,需要每隔一段時間便向鎮煞塔淋灑仙人提供的符水。據說符水的代價相當不菲,需要用大量的修煉資源換取,乃至於幾百年下來,幽靈星積貧積弱,皇家貴胄鮮有頂極修煉資源,普通大衆更是一葉難求,幾乎淪落到只能靠呼吸空氣修煉的境地,比之當年血煞王肆虐之日,反而大大不如。
這令福婆婆不能不生出疑問,那個符水,當真需要如此巨大的修煉資源嗎?神魂之體,無資源可供修煉,生不如死,如果爲了鎮壓血煞王導致衆生生不如死,大家辛辛苦苦所爲何來?難道,血煞王只是個由頭,或者直白說就是仙人釣取幽靈星修煉資源之餌?
接下來這一條是關於奪種大戰的。無論豐年歉收,幽靈皇分配給各域的福緣樹種永遠都不敷所需,幽靈皇以平衡各域對福緣樹種的強烈需求爲藉口,設計了奪種大戰。以福緣樹種爲獎項,鼓動各域進行奪種之戰,每隔十年就會來這麼一回,每一回都會死很多人,乃至鬧得原本相處的還算融洽的各域之間勢同水火,結下了世仇。
驚聞這個消息,福婆婆很是氣餒,供應福緣樹種的本意是庇護這方生靈免愛罡風肆虐之苦,卻反而因此將他們陷入頻繁的戰亂當中,情何以堪?這幽靈皇是個昏君麼,如果不是,那他設計這個奪種大戰,必有所圖!福婆婆很想傳話給幽靈皇,警告他取消這個雞肋不如的奪種大戰,但福神有福神的處事原則:只造福,不干涉。福婆婆作爲福神系的人,自然不能越矩。
最後一條信息來自一個傳聞:五百年之後,雙瞳複合,血煞王復活,再統幽靈星!
這讓福婆婆驚出一身冷汗,如果傳聞當真,這至少意味着三個殘酷現實:其一,五百年期滿,血煞王滿血歸來,自己的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流水,幽靈星萬衆生靈依然免不了血煞王的荼毒;其二,五百年或許不是歸期,而是下一個輪迴的開始,血煞王復活——仙人鎮壓——罡風再起——賜予福緣樹種……如此一來,自己將終老幽靈星,再難回福神府邸。
消災即是降福,五百年前是降福,五百年後是消災!既然知道幽靈星衆生即將陷入萬劫不復的輪迴,福婆婆自然要有所行動。但她代表的是福神,行的是樂善好事,做的是賜福降瑞,斬妖除魔這種事非她所能爲。她要做,就必須假手他人替天行道,這個人,她選擇了甄男。
但她不可能空口白牙吩咐甄男替天行道,她要賜予甄男一個大殺器,因此自從決定替幽靈星衆生消災的那一刻起,近二百年來她並沒有閒着,一直在爲此做着準備。
說到這裡,福婆婆突然不講了,目光灼灼盯在甄男。
甄男不清楚福婆婆爲什麼要主動告訴自己這段發生在五百年前的秘辛,也不清楚她爲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着自己,更不清楚福婆婆“足不出戶”,又能造出什麼大殺器。他唯一清楚的,是福婆婆的立場:福婆婆站在血煞王的對立面。
一直以來,那種孤軍奮戰的孤獨感,蚍蜉撼樹的無力感忽然一下子得到了解脫。福婆婆魂凝晉階之梯,助福契人晉升金丹境;福婆婆設計夢境,玩甄男這個金丹九重高手於掌股;福婆婆驅使靈霧,將自己捲上福緣樹。這一個又一個驚天之作,都證明福婆婆神魂修爲相當之高,甚至不弱於血煞王。有福婆婆這個強大的同盟,甄男何憂之有?
甄男一揖到地,起身正色道:“福婆婆,血煞王就要復活了,晚輩請求前輩出手,阻止這一切發生!”
復坐,將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簡明扼要講給福婆婆聽。
“好惡毒的血煞王!好陰險的血煞王!”福婆婆拍案而起,拍一掌,喝一聲,滿面慈祥陡然一片猙獰,繼而頹然落坐,喟嘆道,“唉,只可惜老身有苦衷,不能親自出手。”
“不能啊!”甄男大驚,“血煞冷酷無人性,血煞王殘暴無人能敵,福婆婆,你如果不出手,就沒人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了。到時候,幽靈星肯定又是一場血雨腥風。福婆婆,恕晚輩直言,修道從武者,都該有顆俠義之心,方能修得正果。您身爲福仙,庇佑幽靈星衆生靈五百年,關鍵時候,怎麼忍心置身事外,導致功虧一簣,再見生靈塗炭?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福字,婆婆以後還是別用了!”
甄男情急之下,口不擇言。福婆婆聞聽,勃然大怒。
“轟!”一種甄男從未體驗過的強大氣場瞬間充斥整個空間,空氣如同固化,壓力四面八方而來。正當甄男覺得自己即將化爲齏粉時,周身陡然一鬆,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小嘴叭叭的,挺能說嘛。”福婆婆斜眼看過來,看不出她曾經暴怒,相反,眼神中流露出欣賞,“婆婆我身爲福仙,哪怕對方是十惡不赦之徒,雙手也不能沾半點血腥!這是天命,天命不可違,否則婆婆我功力盡失,再不能造福萬衆生靈。”
“可是……”
福婆婆打了個手勢,制止甄男插話,接着道,“我不能出手阻止,但你能!”
“我?”甄男啞然失笑,“晚輩不過區區金丹巔峰,別說是血煞王,光是血煞門就高手如林,晚輩有自知之明,就憑這點微末本事,自問根本不是人家對手,怎麼跟人家鬥?又拿什麼阻止?”
“剛纔還在慷慨激昂,指責老身袖手旁觀。怎麼,輪到自己就慫了?你口口聲聲標榜的俠義呢?如果是這樣,依老身看,那少俠二字,你以後也不配用了。”福婆婆一臉戲謔。
谷還沒吃呢,米就還回來了,福婆婆,你好強的報復心啊!甄男腹誹中,開口道:“福婆婆,你口中的俠義那不是俠義,是莽撞,是呈匹夫之勇。晚輩不拒絕行俠仗義,鋤強扶弱,但這要有個限度,這個限度就是力所能及。如果要讓晚輩因此搭上性命,恕晚輩萬難從命。”
這是甄男的心裡話,也是他做人的原則。這條命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還是亡故的父母,是坎坷一生的養母,是好朋友包志強、張語嫣,是那麼多愛自己和自己所愛之人的。一命之殤,將引萬千悲淚,他無權輕言拋棄。
“好好好!”福婆婆突然連說三個好字,手指甄男,“你若輕易答應,婆婆我反而會懷疑你其心不誠,是爲騙老身手上寶貝的權宜之計。”
“寶貝?婆婆手上,除了福緣樹種,還有寶貝?”甄男一頭霧水,是那個大殺器嗎?
福婆婆兩眼放光,喃喃道:“五百年了,一屆又一屆,婆婆我所見,不過是平庸的福契人,每一個都讓老身失望至極,直到這屆,第五十屆,甄男,你讓婆婆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