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羣衣着簡陋、器具原始的人類,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崎嶇不平的山林中,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戰戰兢兢。他們警惕着周圍的一切風吹草動,儘量不發出任何雜音。
數百人的長長隊伍,居然只能聽到木棍敲打枝葉的聲音和輕微的腳步聲。
這看上去應該是一個原始的部落,正在遷徙的途中,路上或許經歷了許多慘烈的戰鬥,隊伍中大多數青壯身上都染着血,甚至有的陷入昏迷,需要族人揹着前行。
在一個身材魁梧、體魄雄壯的大漢背上,一名身形消瘦、臉色蒼白的年輕人。
這名年輕人的額頭和背部,都有着清晰的抓痕,深可見骨,傷處瘀黑,似乎還中了毒。
在顛簸之中,年輕人漸漸睜開了眼睛,暗淡的眼神透着迷茫。
“我是誰?這是在哪裡?”年輕人喃喃自語。
嗡!
突然,他的腦海中一震,一股股記憶復甦,填滿了他空白的靈魂。
這些記憶似乎有些陌生,又似乎異常熟悉,有點矛盾。
年輕人並沒有深究,他很快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他叫玄,今年十七歲,是蒼石部落大頭領挈的長子。
此刻揹着他的雄壯大漢,是他的弟弟艮。
與身高體壯、黑熊一般的弟弟相比,玄十分瘦弱,這也令他在部落中的地位低下,至今還沒能找到媳婦。
“艮,我這是怎麼了?我們要去哪?”玄疑惑的問道。
艮聽到背上的聲音,不禁臉色大喜,甕聲生氣的道:“玄,你終於醒了,太好了!你不記得了嗎?你前天去取水的時候,被烏頭鳥抓傷了,我們現在已經離開部落了,霧西說先祖指引我們往北走,那裡纔有活路。”
玄一臉的迷茫之色,看着身後長長的隊伍,不解的道:“艮,我們是不是不再回部落了?這是爲什麼呀?我們種下的黑蕨菜怎麼辦?霧西的藥田也不要了嗎?”
艮愣了一下,旋即恍然道:“噢,我忘了告訴你了,在你昏迷之後,那些該死的魔獸找到了我們,抓走了我們六十多個族人,還殺死了三十多個,就連頭目磕和介都被魔獸殺死了,小蒼山我們已經待不下去了,只能離開。”
“可惡的魔族!還是讓它們找到了!”玄憤恨的道。
“是啊!魔族太可恨了!但它們也太強大了,我們只能躲着它們。”艮的聲音充滿了仇恨,卻也十分低落。
這是一個神魔縱橫的時代,神族和魔族是天地間最強大的兩大種族,它們一邊相互廝殺,一邊瘋狂的吞併奴役其他種族。
神族,通過奴役智慧生靈,傳播信仰,收取信仰之力,來提升修爲。
魔族,通過魔化生靈,吞噬天地空間,擴增勢力範圍,掠奪資源。
至於其他的種族,無論是龍族、妖族還是獸族、冥族,都要麼淪爲神族的信仰之源,要麼成爲魔族的食物,過得極爲不易。
而人族,是天下百族中實力最弱的小種族,別說神魔兩族,就連妖獸種族都遠遠強於人族,人族只能在世間強族的夾縫中苦苦掙扎,艱難求生。
在玄的記憶中,蒼石部落已經是第三次遷徙了,前兩次一次是因爲天災,一次是因爲逃避一支骨狼種族的威脅。
而這一次,卻是因爲魔族。
玄想到蒼石部落的處境,不由的嘆了口氣,臉上露出憂色。
艮繼續在絮叨着魔族的可惡,和對未來的擔憂。
但玄卻沒有再出聲,一方面他十分虛弱,沒有力氣說太多話,另一方面,他的腦海中思索着一些奇怪的東西。
他是玄,這一點他沒有任何懷疑,只是他不知爲何,回憶着自己的過往,總感覺那彷彿不是自己。
譬如,他心中愛慕着大祭司的弟子純,經常夢到純不穿衣服的樣子。
可他從來不敢表白,還偏偏表現出對純討厭的樣子,以他現在的想法,喜歡就是喜歡,有什麼不敢的呢?
又譬如,父親挈經常教他射箭和捕獵,可他總是學的很慢,學過了就忘,蠢笨的令他自己都難以置信。
還有,部落中的黑澤,經常嘲笑他,捉弄他,但他向來缺乏反擊的勇氣,只是逆來順受,忍氣吞聲,看到黑澤就害怕。
此刻的玄,實在有些難以相信,以往那個自卑、怯懦、蠢笨、又膽小怕事的玄,竟然會是他本人。
不過,若自己不是玄,又會是誰呢?
玄搖了搖頭,甩掉了那些可恥的回憶。
隊伍前行了半天之後,在一條小溪邊停了下來,部落人拿出一些乾菜和肉乾,就着溪水吃喝起來。
玄也勉強吃了一些,這些東西不太合乎他的口味,但爲了早日康復,他還是逼着自己吃了兩捧乾菜和一條肉乾。
剛剛吃喝完畢,玄看到一名穿着寬大獸皮衣的清麗少女走了過來。
那是純,純是大祭司霧西的弟子,懂得一些簡單醫術,她過來是爲了給玄換藥。
純是部落中最美麗的女子,而且還沒有配偶,是部落中所有適齡少年的心中女神。她面容秀麗,表情恬淡,彷彿幽谷中的一朵小花,惹人憐愛。
其實,純的心中是有些怕玄的,因爲玄很討厭她,每次給他療傷,他都很抗拒。
不過,隨着漸漸走近,純發現今天的玄似乎有些不一樣,玄看向她的目光,沒有了以往的厭惡,反而閃爍着晶亮的光芒,令她臉上有點發燙,不太敢與之對視。
“玄,你該換藥了,轉過身去。”純放下藥匣子,冷淡的道。
“噢。”
玄順從的轉過身,趴在了石頭上,露出背部。
玄的順從,令純稍微有些意外,但也沒有太過驚訝。
她掀開玄背上破碎的獸皮衣,露出傷口,然後輕輕的刮掉滲出的黑血,慢慢塗抹上一種黃色的藥汁。
有點疼,玄忍不住輕吸了口冷氣。
或許是爲了轉移注意力,又或許是有所預謀,玄搭話道:“純,部落中有你喜歡的人嗎?”
純動作微微一滯,旋即下手稍微重了點,疼的玄抽搐了一下。
她面無表情的道:“沒有。”
“噢,那太好了。”
玄一邊吸着冷氣,一邊笑嘻嘻的道,“純,既然你沒有喜歡的人,那你今後就喜歡我吧。”
“啊?憑什麼啊?”
純驚訝的張大了小嘴,一臉的懵逼。
“就憑我也喜歡你啊!”玄理所當然的道。
純呆萌的眨了眨妙目,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玄,她甚至有些懷疑,眼前的玄,是不是被魔化了?竟然變了個人似的。
呆滯了一霎後,純回過神來,哼哼道:“我纔不會喜歡你,我喜歡敢於和猛獸作戰的勇士,可你不是。”
玄絲毫不惱,他自信的笑道:“那你更應該喜歡我了,因爲不久的將來,我一定會成爲蒼石部落最善戰的勇士,到那時我要和你睏覺,然後生一羣娃子。”
純小臉一紅,羞惱的道:“不聽你胡說八道了!做你的白天夢吧!”
她狠狠的瞪了沒臉沒皮的玄一眼,匆匆起身離去了,有點落荒而逃的感覺。
“嘿嘿。”
玄詭異一笑,拔起一根硬草塞進嘴裡。
他想了想,擡頭看着匆匆離去的倩影,使出了吃奶的勁,大喊道:“純,我一定能做到的,你不許喜歡別人了啊!”
“我不聽!”
純快速的跑掉了。
“嗝——”
旁邊響起一聲誇張的打嗝聲,卻是艮不小心吞下了一整塊肉乾,噎的面紅耳赤。
但他的一雙牛眼,卻難以置信的看着哥哥玄,就彷彿活見鬼了一般。
這一刻,遠處的其他部落少年,也都聽到了玄的豪言壯語,一個個在吃驚的同時,都不禁對其怒目而視,彷彿一頭頭即將發狂的公牛……
在這片天地之外,幾雙目光都在觀察着林玄,此刻林玄調戲少女的一幕,也被盡收眼底。
紫帝哭笑不得搖了搖頭:“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傢伙即便封印了記憶,回到了太古,也沒能忘掉追逐女人的本事。”
白帝笑道:“沒什麼可奇怪的。太古人族,矇昧初開,更加難以掩飾本性,這倒也方便了我們觀察其秉性。”
就在玄窮極無聊,思索着如何奮發圖強、追逐女人的時候。
在同一片天地的不同位置,一個名叫蘇的少年,和一個名叫頤的少年,同時從昏迷中醒來。
蘇在醒來之後,發現自己部落的族人,以及父母兄弟,全都被殺光了,大地上降下了無數專吃死屍的灰鷲,將一具具屍體吃成了白骨。
若非他醒來的及時,可能也要被灰鷲吃掉了。
蘇的眼中閃耀着仇恨與殺意,但卻冷靜的可怕。
他的族人和父母,死於部落間的吞併。
在這片適宜生存的山谷中,生存着十幾個大小部落,而大山之外則是冥族的地盤,那是一個人族惹不起的種族。
這裡的部落人無力外擴,當人口增長太快的時候,便會發生部落間的征戰,以此削減人口,爭奪生存空間。
蘇恢復了幾分力氣,從地下站起來,撿起一根樹枝,彷彿用劍一般,精準的敲死了一隻對他虎視眈眈的灰鷲,然後邁着踉蹌的步伐,消失在樹林中……
頤所在的部落是一個大部落,十分富庶,處於神族的統治之下。
其中大多數人,都已經成爲了神族的奴僕,他們每天禱告三次,向神敬獻着信仰之力。
只是,這些神的子民,似乎並沒有得到神的庇護,反而比那些不信神的人體質更弱,壽命更短,最終慢慢變成一具具行屍走肉,無聲無息的死在陰暗的角落中。
也正因此,自由的人族,都本能的厭惡神,但也畏懼神。
只不過,處於神族的統治之下,無信仰者是會遭受懲罰的,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神族僕從軍下來篩選一些異端,當衆誅殺,以儆效尤。
頤的父母,就是爲數不多的自由人之一,頤自然也是。
爲了逃避神族僕叢軍的追緝,頤全家經常東躲西藏,惶惶如喪家之犬。
頤先前是被餓暈的。
此刻他醒來後,發現正有人在餵給他黍米粥,那是他的母親菱。
他一邊喝着母親喂下的粥,一邊開動腦筋,思索着自身的處境與未來。
回憶起這些年的流亡生涯,頤感到了十足的厭倦與恐懼,他想要改變,眼下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
至於如何改變,他卻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