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筲只看到邪天面色凝重地抓住醒世神光,並不知道此刻醒世神光正在對邪天做什麼。
所以在他看來,發生在面前的一切事,就是最爲純粹的,邪少用手抓住醒世神光。
看到這一幕後,他覺得自己被人開瓢了。
一柄無形的刀,就這般突然從天而降,無視了他所有的意願,劈在他頭上,劈進他的識海,劈進他的意識深處,然後攪了幾攪。
他建立在漫長人生上的一切認知和真理,被這柄砍進腦海的刀砍得稀爛。
空手抓醒世神光?
而且只是個道祖?
就算是具有齊天之能的道祖又如何!
沒看到堂堂二雲之一混元仙宗的十位齊天大能,見醒世神光後的恐懼麼!
他們不僅恐懼!
還不敢去救人!
更要繞路而行!
但就在剛剛……
一個道祖拉着他在人魔戰場氐風肆虐的夜色中行走!
將一個只剩半口氣的齊天大能救活!
抓出了一道醒世神光!
吳筲用絕強的力量,讓自己最後一絲意識保持清醒。
然後,他用這絲意識打量了一下邪天。
發現自家的邪少眸光清明,絲毫沒有其他人口中那種被醒世神光弄成瘋子的狀態後,便陷入了最爲徹底的茫然。
人,其實非常在意量級。
若說之前吳筲所見的邪天干的逆天之事,因爲沒有參照物的對比,讓他受到的震驚無法量化的話……
那這一次,他便有了參照物。
正因有了參照物,他纔會真正感受到,這一次帶給他的震撼之力。
和吳筲一樣,邪天也非常在意量級。
當初藏身於種魔珠中的時候,他就眼睜睜看着在種魔珠的配合之下,魔妾分身轟出了一道醒世神光,逼得敖偈暴退的場景。
那是他第一次得見醒世神光,但因爲身處種魔珠之內,爲了避免被種魔發現,他並沒有去刻意觀察。
饒是如此,他也能通過敖偈等人的反應,以及醒世神光淡淡波及帶給自己的感受,去粗略衡量醒世神光的可怕。
那時他就覺得,醒世神光簡直是一切生靈最可怕的噩夢。
因爲這道光,可以把藏在你意識、內心深處的所有慾望勾出來,並讓其控制你,將你變成慾望的奴隸……
同時,醒世神光還會帶給你滿足了所有慾望的幻象……
最終,你便會以奴隸的身份,安安靜靜地泯滅在幻象帶來的喜悅當中。
低頭看了看狀態漸漸轉好的重傷軍士,邪天輕易就發現了對方上揚的嘴角。
“死在喜悅之中,可能就是魔族對其他生靈唯一的慈悲了……”
暗喃之後,他便將心神放在了右手中的醒世神光之上。
說這是醒世神光,其實很牽強。
因爲單單從其具備的量上來看,這道醒世神光連魔妾分身和種魔珠配合激發的醒世神光都比不上,甚至可以說是遠遠不如。
他能夠想象得到,那位能夠施展真正的醒世神光的種魔將,可能是處於圍攻之下。
是以,命中他腳下軍士的醒世神光,可能連百分之一都沒有。
而殘留在其體內的醒世神光,可能也就是萬分之一的量。
萬分之一的力量,便能讓一個彼岸虛橋並未受到太大創傷的齊天大能迅速走向死亡,醒世神光的完全體有多恐怖,是超乎他想象的。
這也是他在觀察一陣後,就嘆出果然可怕的原因。
當然更爲可怕的是,這道不過萬分之一的醒世神光,此刻正對邪天產生的衝擊。
這種衝擊,邪天沒有抵擋。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但凡是生靈,必然有慾望。
他們有着最爲基礎的慾望,譬如活着,譬如呼吸……
而這些任何生靈天生都具備的慾望,就成了醒世神光攻伐生靈的通道——只要你有慾望,就不能將醒世神光隔絕於外。
從這一點來看,似乎連大帝都無法在生靈的層面,規避這種影響。
同時邪天無法抵擋的,是醒世神光對自身慾望的極致程度的擴張。
這種擴張,能讓邪天哪怕最爲微小、微笑到幾乎可以不去實現的慾望,變成想再見神韶一面的慾望。
所幸的是,在最後關頭,他具有了抵擋的能力。
這不單單是因爲他歷經坎坷所鑄就的極爲變態的心性……
更多的,是來自他體內希望氣息。
“希望氣息,醒世神光……”
邪天閉上了血眸。
他能領悟希望氣息,也就是魔族口中的無之氣息,其源頭之一,便是魔族。
在被佛魔二途弄的失去自我的那段時間,邪天微微偏左,便能沉浸到佛修的以天下欲爲己欲的精神世界當中,而微微偏右,他又能沉浸到魔族的以己欲爲天下欲的境界之中。
從那裡,他便跳出了慾望二字,站在了比慾望二字更爲高端的,希望的層面之上,且因此擁有了些許希望氣息。
而如今看來,醒世神光,和希望氣息便是同源的。
換句話說……
“種魔將,都和我一樣,身具希望氣息……”
不僅如此……
“而且他們比我更厲害,以希望氣息爲殺伐……”
這讓邪天心頭更爲沉重。
沉重之餘,他更是開始估算,真正完全體的醒世神光……
一炷香後。
“擋不住……”
這個結論,即使拋開邪天對自己變態的客觀來看,也是極爲客觀的。
當思緒進行到此處……
思考,就變得毫無意義。
因爲如今已經沒有東西,可供他繼續思考下去了。
抗衡醒世神光的方法?
同樣擁有希望氣息的自己,該如何利用希望氣息攻伐?
有沒有可能,悟出醒世神光之法,化爲己用?
……
等等這些念頭,只是在邪天腦海中一閃而過,便落在了他意識最深處,隨後被掩蓋起來。
好在,重傷軍士活了下來。
緩緩睜開雙眸,待眸中的迷茫變成淡淡的清醒後,他便在氐風呼嘯的夜色中,隱約看到了兩張面孔。
是人。
而且頗爲年輕。
“我,我沒死……”
收回思緒的邪天,笑着點點頭,隨後輕聲問道:“前輩還活着,不過想要繼續活下去的話……”
見邪天說的詭異,重傷軍士看向邪天,目露疑惑。
“拾,拾荒者?”
“晚輩正是。”
拾荒者,問我想不想繼續活下去……
軍士正以爲自己琢磨出了對方的用意,並下定了現在屈從,待自己痊癒後收拾這個小屁娃的決心時……
邪天又開口了。
“那我必須問前輩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