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參見陛下,陛下,臣等無能,您受苦了!”
當百官看到那張熟悉卻很是蒼白的面孔時,激動得立即下拜,甚至還有隱隱的激動哭聲,在人羣中響起。
神韶微微一笑,神眸溫和掃過衆人,最後落在了邪天身上。
因爲衆人皆拜,唯邪天怔怔發呆。
“邪天,闊別三年有餘,就不認識朕了?”
衆大臣聞言擡頭,見邪天一副傻傻的樣子,頓時善意地鬨笑起來,神風邁步上前,笑道:“邪天,還不快參見陛下。”
邪天全身一抖,瞬間低頭,收回看向神韶的視線,左膝硬邦邦地落在大殿之中,聲音彷彿因激動而隱隱發顫。
“屬下邪天,參,參見陛下!”
神韶臉上笑意更濃,頷首道:“擡起頭來,讓朕看看三年後的邪天。”
邪天沉默不動。
“哈哈,怎麼,還害羞啊?”神韶笑語,衆人鬨笑。
邪天緩緩擡頭。
衆人愕然。
神風愕然。
神韶愕然。
因爲,邪天哭了。
“邪天,你……”武商疑惑轉頭,見邪天淚流不止,驚愕道,“你哭什麼?”
這也是所有人心頭的疑惑。
神皇出關,天劍宗歸附,此等天大的雙喜臨門,衆人高興還來不及,怎會有人哭?
除非是……
“陛下,臣知道了。”漠少聰上前幾步,笑道,“陛下對邪天恩寵有加,邪天對陛下也頗爲孺慕,是以三年未見,今日一會,情不自禁激動而哭。”
神風也一臉笑意地朝神韶拜道:“父皇,兒臣與邪天相處月餘,深知他對父皇有多掛念,請父皇原諒邪天殿前失儀之罪。”
神韶笑道:“堂堂死營軍士,居然當着衆卿的面哭鼻子,着實該罰!”
武商嚇了一跳,雙臂一撐從輪椅上滾落殿中,急忙抱拳道:“陛下,邪天尚未成年,從未參與過朝議,請陛下贖邪天失儀之罪!”
“朕的話還未說完,你湊什麼熱鬧。”神韶哭笑不得,笑罵道,“也好,既然你願攙和,朕便連你一起罰了……”
武商急了:“陛下,要罰就罰武商一人,邪天他……”
漠少聰忍不住了,苦笑道:“武商大人,聽陛下把話說完吧。”
“說完?”武商左眸一瞪,罵道,“陛下金口玉言,說完了你有膽子推翻啊?”
得,我惹不起這憨貨!漠少聰摸摸鼻子退後,神韶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指着武商罵道:“朕罰你二人朝議之後,陪朕喝酒,不醉不歸!”
“啊?”武商一呆,“陛下您弄錯了,這不是罰,這是賞!”
此話一出,衆人鬨堂大笑,神風忍俊不禁道:“武商大人,父皇是在和邪天開玩笑,您沒聽出來麼?”
經此一事,因間隔數月而稍顯生澀的君臣關係,頓時緩和如初,神韶也收斂了些許笑意,淡淡道:“天劍宗歸附,乃神朝大事,衆卿暢所欲言吧。”
朝議開始,邪天將武商抱上輪椅,匯入殿旁的百官隊列,沒有人發覺,自始至終,邪天只說過一句話。
其實邪天一句話都不想說的,可他知道,若連那句話都不說,自己今日性命難保。
大殿之中,重臣爭相開口,暢述己見,邪天一個字都聽不進。
他驚懼地感受着大殿之中,至今未散的那一縷森寒,只感覺自己身處的天地即將塌陷,腦海裡只回蕩着邪刃的一句話……
可無論迴盪多少遍,他不相信!更不敢相信!
“是,是真的麼?”
“真的。”
“怎麼可,可能?”
“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
“陛下是神皇,是中州州主,是九州第一人!第一人!”
“我曾經縱橫萬古,如今卻藏於你身……”
……
如此一般的對話,不知在邪天與邪刃之間進行了多少次,孤傲如邪刃,甚至拿自己的悲慘經歷作爲例子,依舊無法說服邪天去相信這一切。
但邪刃也明白,邪天之所以不信,並非聽不懂他的話,而是不願意去相信。
“陛下……”
邪天想哭,卻不敢再哭。
此刻他最想做的事,就是看向神韶,也不敢。
他彷彿又步入了當初在十里亭內,抱着殷甜兒時的那種狀態,極度惶恐,極度不安……
那時,讓他不安的是殷甜兒將死,卻有瘋老頭替無力的他撐起一片天,而此時,他更加無力,卻連心裡話都不敢說出……
一旦說出,他必死,而神朝,也無法停下朝天崩地裂而去的車輪。
邪天心痛如絞,嘴裡猛地滋生濃濃的血腥味,可他還不得不竭盡全力保持平靜。
他痛恨自己察覺到那股極其飄渺的森寒,他痛恨衆人皆醉,唯獨自己清醒地發現了這一幕!
“難道真的只有我一人,發覺了麼……”
邪天強作平靜,血眸隱晦掃向神殿中的衆人。
神風,一臉笑容,神眸平靜……
神維,一直仰慕地看着神韶……
白髮神鉞,平靜而立,似在出神……
一殿大臣或恭敬、或激動,或慷慨激昂滔滔不絕,或沉默靜聽同僚之言……
邪天越看,心頭越是絕望,他最後將目光落在武商身上,這是他最後的希望所在。
但此刻的武商,左眸中滿是崇拜,崇拜的對象,正是讓邪天幾乎崩潰的神韶。
“果然只有我一人……”
邪天喉頭蠕動,正欲嚥下一口絕望的逆血,視線卻忽然瞥見了一雙懵懂的大眼睛。
這雙大眼睛裡,滿是疑惑不解,滿是憂傷悲痛……
卻讓即將陷入絕望深淵的邪天,心頭滋生了一絲希望。
“不,還有第二個人……”
這人便是,躲在神殿後門迴廊口的神姬。
我並不孤獨,邪天如是想,有些欣喜。
但欣喜之後,卻是更徹底的絕望。
因爲這雙大眼睛裡純純的憂傷,宛如一把世間最兇殘的刀刃,劃拉着他的心。
“呵,最傷心的,應該是神姬公主纔對啊……”
邪天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到他感應到一雙有些熟悉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時,他才從惶恐中清醒,看向這雙視線的主人。
天劍老人。
執劍禮,剛剛步入神殿的天劍老人,第一眼給了神韶,第二眼,給了看似平靜的邪天。
這一眼中的笑意,在衆人看來更加溫和、恭敬和討好,但邪天卻毛骨悚然!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天劍老人的依仗是什麼,而對方謀的,又是什麼。
“原來,如此……”
天劍老人的卑微,神韶的威風,兩相對比,醞釀出百官無與倫比的興奮。
這種興奮,讓神朝莊嚴肅穆的神殿裡滿是歡聲笑語,可歡聲笑語之下,卻是邪天冰涼的心。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甚至還不確定自己是否要相信邪刃所說的邪天,心思猛地一個大跳躍,直接來到了自己該怎麼辦的範疇裡。
然後,濃濃的無力感充斥他全身,哪怕當初被謝蘊吸乾元陽,躺在破屋內,他都沒這般無力、絕望。
而更讓邪天絕望的是,就在此時,六道響徹天地的聲音,在天啓城上空響起。
“天劍宗歸附神朝,如此大事,怎能少了我等?”
翰、寧、瀾、雲、雷,五州州主,外加道宮道虛的虛影,齊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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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