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初亮,汴梁城西城門外便人頭攢動,比往常熱鬧百倍。
今天不是什麼大日子,也不是皇帝出巡或大軍凱旋,被人羣包圍的,是一輛極爲普通的馬車。
馬車裡的人更普通,一個連自己怎麼上了馬車都不知道的醉鬼,馬車旁站着一人,弓腰駝背,滿臉諂媚,正在接受一個少年的囑咐。
這個少年,纔是所有人矚目的焦點。
“一路注意安全,好好照顧賈老闆,先在宣酒城落腳,若我沒來,你們就跟隨商隊通過河西走廊。”
邪天頓了頓,又湊近小馬哥低聲道:“賈老闆愛炫,千萬不要讓他露財,他又視財如命,若遇強盜,死都不會交出錢財,你要主動一點……”
小馬哥眨了眨眼:“我,我怎麼個主動法?”
“你蠻力境三層的修爲,打不過強盜,也打得過賈老闆。”邪天認真解釋道,“若賈老闆不願意,你把他打暈,將錢財交出去保命。”
“是是是,我……”小馬哥剛想答應,又愁眉苦臉道,“那老闆大爺一醒來,我就死定了……”
“就說我說的。”邪天拍了拍小馬哥的肩膀,凝聲道,“替我保護好賈老闆,保重!”
一番囑咐後,邪天目送馬車緩緩離去,眉宇間少見地掛着一絲憂慮,溫水見狀安慰道:“放心,我已安排數名弟子暗中保護,即使你不在,他們也能安全抵達。”
“嗯。”邪天應了聲,掃了眼周圍對他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人,正要轉身離去,就瞧見被顛醒的賈老闆從馬車裡探出頭來,他不由一笑,揮手送別。
“這小娃就,就是邪天?”
“小?呵呵,林殺虎就是被他一拳打死的!”
“我滴個乖乖,他,他招手幹啥?莫非是在修煉功法?”
“唔,他這一招手,我只感覺天地都在顫抖!”
“臥槽你們看,他一招手,太陽一下子冒出一大截……”
“有這麼邪門兒?我試試……”
“我也試試……”
……
“哎喲臥槽,這麼多人送我?”
睡醒的賈老闆將頭鑽出車窗,眨了眨醉眼,瞧見在邪天的引領下,西城門外一千多隻手都在朝他揮舞送別,當即感動得熱淚盈眶,若非沒穿褲子,他都有心鑽出馬車,與那一千多人互動一番了。
“我說小馬啊,這麼多人送我,我有些過意不去,要不我們明天再走?”
小馬一怔,忙問道:“老闆大爺,爲啥啊?”
“哎,”馬車跑遠,再也看不見那一千多隻送別的手,賈老闆依依不捨地縮回馬車,喃喃道,“好感動,我準備每人送一兩金子,也算是我賈老闆對父老鄉親的一片心意啊……”
小馬哥淚流滿面,二話不說,狠狠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他已經預感到前路的艱辛與坎坷了。
“沒想到賈老闆人緣這麼好。”溫水有些感慨地嘆了聲,對邪天說道,“你要向賈老闆學習,人生一世,多個朋友,你心底就多一分善念,多一分溫暖。”
邪天瞅了瞅周圍神情古怪的人,有些疑惑地點點頭,正要轉身進城,就聽得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從城內傳來。
圍觀路人大駭,忙不迭朝兩旁涌去,剛讓開城門口,馬隊就已奔出城門,直朝邪天二人衝去。
溫水一驚,下意識想將邪天攔到身後,不料邪天卻說道:“是許展堂。”
籲!
一匹純黑大馬嘶鳴震天,高高揚起的前蹄擦着邪天鼻尖劃過,邪天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靜靜地看着黑馬背上的許展堂。
周圍千多號人立馬變了臉色,他們當然知道昨日宮門外一戰,許展堂受了多大的羞辱。
邪天三次悟境姑且不提,許展堂蠻力境比拼完敗,施展內氣境一層修爲也完敗,施展二層修爲開始還能佔上風,結果三十招過去又被邪天逼成了勢均力敵。
這倒也罷了,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消息,邪天本來都要被殺了,結果許展堂裝了回逼,讓邪天活了下來,這下好了,邪天跑去黑虎幫駐地大鬧一場,半個時辰後成了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內氣境武者,還順手殺了內氣境四層的林殺虎……
許展堂也僅僅是剛突破內氣境三層啊……衆人光是腦袋裡想想,就覺得許展堂簡直被衰神附了體,好好的天才人生,就因爲裝逼裝成了傻bi。
瞧許展堂如今這架勢,還有百多號包圍邪天的驍騎營精英,分明是要將邪天亂刀砍死城門口的節奏,衆人不寒而慄之餘,又異常期待接下來的血腥場面。
“我的馬,黑妞,聽說我昨日被欺負了,對你發發脾氣,別見怪。”對於邪天的鎮定,許展堂一點兒也不意外,笑着介紹了自己的坐騎後,又指向身後一匹小馬,“送你的,會騎馬不?”
邪天將視線移到小馬上,小馬比黑妞矮了足有一尺,渾身血紅,骨架也小一圈兒,不似黑妞那般威武雄壯,卻獨有一種錚錚傲骨,不卑不亢。
第一眼,邪天就喜歡上了小馬,但他皺了皺眉,說道:“不會騎。”
“哈哈哈哈!”許展堂放聲大笑,腳後跟一磕,連人帶馬從邪天身旁飛掠而出,“馬給你了,本少在五十里外等你,兩炷香人馬齊至!”
圍觀的路人有些傻眼,這畫風變得也太快了吧,說好的復仇一戰,咋越看越像基情四射呢?
驍騎營的精英並未離去,饒有興致地看着眉頭微皺的邪天,時而鬨笑,時而驅使胯下坐騎做出各種精彩動作,很明顯,他們在藉機嘲諷不會騎馬的邪天。
“邪天公子,聽說你悟性甚高,看了這麼久,看出什麼了?”
“是啊,聽許少說,你一招領悟形意,這天賦用到騎馬上面,怕是眨眼間就會了吧……”
“許少可說了,兩炷香跑五十里,只有絕佳的騎術才能辦到,邪天公子,是不是很爲難啊?”
……
路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道許展堂這真是心機無限啊,光是騎個馬,都能逮着機會扳回一城,無論是邪天轉身回城,還是開口相求,那剛打出來的赫赫威名,頃刻間便會化爲烏有。
至於兩柱香內邪天習得精湛騎術,並疾馳五十里赴會這個可能性,別說路人,就是溫水也絕不相信。
“哎,都是小孩子脾性。”溫水無奈一笑,對邪天說道,“你喜歡這馬的話,就牽回去,不喜歡我們就走,不用理會他。”
邪天正聚精會神地欣賞驍騎營精英的馬術,聞言看向小馬,認真道:“我喜歡它。”
“呵呵,那就牽……哎喲,小心!”
邪天剛伸手朝前,小馬就暴戾地嘶鳴一聲,兩隻前蹄快若閃電,破風襲向邪天手臂,溫水嚇了一跳。
“哈哈哈哈!”
“邪天公子,忘記告訴你了,這馬從未被馴服過,你想要騎它,必須先收服它……”
……
小馬見邪天被自己逼退,登時得意萬分,馬眼骨碌碌轉悠,轉出對邪天的無盡鄙視,鼻孔怒張,噴出的全是嘲諷。
路人們見狀,一個個咋舌不已,心想連許展堂養的馬都是心機馬,邪天這下更難搞了。
邪天不氣反喜,想了想又朝前走去,小馬剛有擡腿的趨勢,他身形就是一晃,幻出兩道殘影,小馬馬眼一呆,還沒反應過來,長長的馬臉便捱了一巴掌。
城門口頓時安靜。
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小馬碩大的鼻孔內,噴出兩道二尺長的白煙。
“聿聿聿!”
怒髮衝冠的小馬眼角都裂開了,揚起的前蹄還未落下,後蹄就猛地蹬地,誓要將扇他耳光的蠢貨撞死!
邪天咧嘴一笑,轉身右腳一蹬,瞬間奔出十丈遠,同時還給小馬來了個回眸一笑,極盡挑釁之能。
下一刻,一玄一紅兩道流光在衆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瞬間消失在遠方。
當衆人看到人馬間的距離非但沒有縮小,反倒迅速拉開時,眼珠子掉了一地,甚至有幾個驍騎營的精英,嚇得掉落馬背。
“我的個親孃,汗血寶馬啊,邪天這什麼速度?”
“真是邪了門兒了,邪天這麼一跑,那馬還不得自我馴服了?”
“放屁!宋國唯一一匹汗血寶馬,見邪天比它還跑得快,那不跟找到親爹似的,還用得着馴服?”
“哎,看來這馬許少保不住了……”
……
出汴梁城西門五十里,便是無塵山。
馬背上的許展堂看了眼山頂的無塵寺,便將目光收回,看向來路,面帶微笑。
他此行本來就是送禮的,所以無論邪天能不能騎上馬背,能不能在兩炷香趕到此地,他都會將最心愛的寶馬送給對方。
出此難題,他只是想看看邪天會用什麼方法解決,對於邪天,他一如既往充滿好奇。
不過當他看到一人一馬分開狂奔的場景時,任他心態再好,都忍不住想翻白眼,但眼白剛有上翻的趨勢,他臉色就變了。
他發現五十里的路程,汗血寶馬活生生被邪天甩出了三裡地。
“我的了。”氣喘吁吁的邪天,撫摸着汗血寶馬的脊背,對許展堂喊道。
許展堂瞅了眼任由邪天撫摸的汗血寶馬,無奈嘆道:“取個名兒吧。”
“就叫小馬吧。”邪天想了想,又道,“謝謝。”
“這是你應得的,本少從來不欠人情。”
邪天想了想,問道:“那一跤?”
“哈哈!果然聰明!”
“我是無意的,”怕許展堂聽不懂,邪天又補充道,“我不知道攀龍附鳳是什麼意思。”
許展堂怔了怔,下一刻,爆笑沖天起。
笑完後,宋國最天才的兩位少年並駕齊驅,一騎人馬合一,一騎歪歪扭扭,在大好天地策馬奔騰,共享輕狂不羈的少年風光。
從未策馬奔騰過的邪天卻不知道,自他上了無塵山,山頂便有雙容不得世間任何塵埃的漠然老眸,默默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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