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
他和她的相遇,其實在更早更早之前,只是,那時候又黑又瘦的小男孩,沒有勇氣上前對她說,“嗨,你好,我的名字,叫忍足侑士……”
“夜久唯!”他在校園裡,着急地四處找她。
離數學期中考試開考還有一個小時,他想趁着這段時間,替她臨時抱一抱佛腳。
“嶽人,有沒有看到夜久唯?”他逢人便問。
“夜久唯?就你們班上那個女生?”因爲宍戶和忍足現在同班,所以網球部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最近的忍足礙於數學老師的面子,要幫他們班上一個女生補習數學的事情,而一向喜歡八卦的嶽人,也曾特意去他們班上看過那個女生,對夜久唯的長相併不陌生。
不得不說,那個叫夜久唯的轉學生長得還真漂亮,看到她的第一眼,嶽人就明白,爲什麼已經被網球部的訓練、練習賽折騰得無暇抽身的忍足,會在關東大賽臨近前夕,冒着可能會被監督踢出正選隊伍的危險,硬着頭皮向跡部請假,暫停幾次部活了。
不過,一直以來,忍足雖然花心愛玩,交女朋友和甩女朋友的速度都很快,但是,嶽人也從沒見他爲哪個女生放棄過網球部的活動過,私下裡,大家閒來無事時,有偷偷猜測過,覺得忍足表面上玩世不恭,實際上是個很可靠很有責任心的傢伙,對於老師交代的事,格外認真。
“我剛看到她好像往實驗大樓那裡去了……”夜久唯漂亮雖漂亮,可就是不愛說話,有時候他去侑士他們班,趁侑士不在的時候,有硬拖着不情不願的宍戶亮一起去找那個女生說話,礙於禮貌,那個女生會和他寒暄幾句,但,也就幾句而已,淡淡的表情,疏離又難親近——老實說,嶽人對她並沒有太多好感。
得到答案,忍足轉身便想走。
“侑士!”嶽人快一步拉住他,不忘提醒,“今天考試結束,我們有一場和青學的練習賽,跡部說,你一定要參加!你可別忘記了啊!”忍足已經很多天沒來參加部活,一向華麗的跡部,最近的臉色可以說一天比一天不華麗,弄得他們底下這些小蝦米人心惶惶,生怕部長大人一怒之下,拿他們開刀,用破滅的圓舞曲“招待”他們。
“嗯,我知道了。”他敷衍地應了一句,掙開嶽人的手,匆匆就往音樂教室趕。
他也知道嶽人在擔心什麼,這樣爲了一個女生忽視網球部的訓練,真的一點也不像冰帝的軍師會做的事!可是,他們不知道的一點是,他認識她,在認識網球之前……
冰帝的實驗大樓,平時不對外開放,除了上實驗課,平時基本沒什麼人願意接近那裡。
實驗大樓內的教室都落了鎖,他知道,如果她在這裡,那麼除了頂樓外,她應該別無他去。
一格一格,他迅速爬上那棟大樓的頂層。
推開通往天台的門扉,眼前的一幕,讓他猛地一震。
足尖輕點,那個女孩赤着腳,在那邊練習着芭蕾的舞步,她穿着乾淨的白襯衫,衣服的領口,燙得很平很平,她披散着頭髮,長長的髮絲隨着她每一次轉身在空氣裡舞動,背向陽光,她整個人,彷彿被那圈金色所包圍,亦如童話故事裡,那隻白天鵝。
曾經有一段時間,他很喜歡芭蕾舞劇,所以,看了幾分鐘,他不難知道,她現在在跳的,應該是《天鵝之死》其中的一部分。
只是,這裡沒有皎潔的月光,唯有鋪滿一地的陽光——那是她所向往的□□。
身負重傷又怎麼樣?翅膀無力伸展又怎麼樣?她渴望着重新展翅飛向天際,輕輕地抖動翅膀,即便痛,也不能放棄,勇敢地嘗試,艱難地踮起足尖,一次又一次,想要揮動着翅膀飛離湖面,求生的意志促使她一遍一遍和死神拉鋸,終於,信念戰勝了一切,她終是奇蹟般地展翅旋轉,飛離了湖面……
“砰”的一聲,在即將脫離湖面的那一剎那,她跳錯了一個舞步,腳踝一扭,她重重地摔倒在地。
空氣裡的魔咒被解除,從震撼中回過神的他,急忙上前。
“你沒事吧?”他蹲下身,察看她的傷勢。
她沒有說話,只是緊緊蹙着眉頭,揉着自己右腳的腳踝,沉默不語。
“別動,我看看。”他伸手觸碰她的腳,從她的手停留的地方,一點一點往上按,按到一個點,他聽到她倒抽了一口冷氣,身體一瞬間繃得很緊。
“還好,只是普通的扭傷,並沒有傷到筋骨,休息幾天,應該就沒事了。”他鬆了一口氣。
“我知道,謝謝你。”她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跳芭蕾,這點程度的扭傷,在她的記憶裡,不過家常便飯罷了。
她掙扎着想要起身,一旁的他,有伸手扶了她一把。
“謝謝。”藉着他的手勉強站穩,她再次對他道謝。
“舉手之勞而已。”他莞爾,細心地確定她真的站穩了後,才鬆開自己的手。
她下意識地扭頭看他,注意到他的額頭佈滿了汗水,長及肩膀的藍色髮絲,也被風吹得凌亂,不難看出,他剛纔應該跑得很急。不過,不得不說,這樣的他,比平時斯文有禮的模樣,多了一份很吸引人的野性。
“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她猜測,畢竟,如果不是爲了找人,這個時間,他應該不會跑到這裡來。
“呵,可以這麼說。”他的回答,模棱兩可。
“如果是想幫我補習數學的話,大可不必。”心知肚明他的目的,她幽幽地嘆了口氣,表明自己的立場。
他不以爲意,不經意地目光落到不遠處她脫掉的鞋子上,換了個話題:“你的芭蕾跳得很好,爲什麼不參加學校的舞蹈社?”
“芭蕾只是興趣,沒必要每天都重複。”她赤着腳,一拐一拐地走近之前被她脫到一邊的鞋子,“何況,我不認爲,在舞蹈社裡,會讓我學到我想學的東西。”將雙腳套進皮鞋裡,她定了定身,移眸迎上忍足若有所思的目光,無意義地笑了笑。
“那麼美術社裡有你想學的東西嗎?”他忍不住有此一問。
她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沒有迴應。
這個問題,她不想接。
“忍足君,你說,如果要忘記一個人,需要花多久的時間?”她擡頭望向了天空,眯起眼,冷不防地問了他這麼一句話。
“爲什麼想要忘記?”他緩緩地提步走到了她的身邊,和她並排,仰望頭頂同一片天空。
“因爲決定要忘記,所以,一定要忘記。”她的聲音,喃喃地,近似自語。
“那麼……”他頓了頓,偏頭看着她細緻柔美的側臉,淡淡地笑,說,“就想辦法去找另一個人製造新的回憶,利用他,來忘記你想忘記的人好了!”
而他,並不介意當那個“另一人”。
可惜,這句話,直到後來,他都沒有機會對她說出口。
……
他深深吸了口氣,拉回脫繮的回憶,對面前坐在病牀上的她,微微一笑,開口道:“嗨,你好,我的名字,叫忍足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