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週末, 因爲忍足要加班,所以閒來無事的她便跟着室友們一起去看畫展。
畫展展出的作品,大多都是日前剛揭曉的全國大學生繪畫比賽的得獎作品, 當然, 其中還有一部分是名家名作。
在這次繪畫比賽中, 幸村精市的作品有幸拔得頭籌, 深受某些知名畫家的推崇, 夜久唯她們幾個女生也算借了幸村精市的光,纔有免費的畫展可以看。
路上,幾個女生嘰嘰喳喳, 話題全圍着靈美的哥哥幸村精市轉。
特別是靈美的好朋友佐佐木,之前她一直以爲幸村精市是靈美的男朋友, 直到上了大學, 和靈美搬進一個宿舍, 才後知後覺,原來靈美和那位大帥哥的關係, 並非她原以爲的那樣。
特別,還是當佐佐木知道,幸村精市目前還沒有女朋友後,最近更是纏靈美纏得緊,非要靈美幫忙穿穿線, 在幸村精市面前多說說她的好話, 而對於好朋友的要求, 靈美每次都以:“我哥現在還不想談戀愛。”爲藉口, 直接搪塞過去, 不過,這“軟綿綿”的藉口, 怎麼可能真的打消佐佐木對幸村的熱情?
小唯寢室裡另一個室友姓角川,模樣清純,打扮時尚,是個挺開朗挺活潑的女孩,雖然她已經有了個感情很好的男朋友,但是,她對幸村精市也很感興趣,一路上,就是她和佐佐木一來一往,樂此不疲地向靈美打聽着幸村精市的喜好。
聽着她們的對話,看着被一左一右夾在中間動彈不得的靈美,走在最右邊的小唯不覺搖頭失笑,偶爾,閒着無聊時,她也會適時地插上幾句,替靈美分散一下角川和佐佐木的注意,一行四人,說說笑笑的,常引來旁人的側目。
來到會展前的那條馬路,遠遠地,她們就看見早已在那兒等候多時的幸村精市。
佐佐木和角川顯得相當興奮,在等候紅綠燈跳轉的時候,還不忘從包裡取出小鏡子整理儀容,甚至,當她們真正來到幸村精市面前時,二人臉上冷靜自持的溫柔淺笑和之前在路上“逼供”靈美時的樣子,簡直是判若兩人。
靈美在旁看得嘖嘖稱奇,有心開口調侃幾句,卻冷不防被佐佐木的爪子偷襲上腰部。
偏頭去看佐佐木,不意外地,靈美注意到佐佐木和角川矜持笑容背後的那絲警告,無奈,靈美只好摸摸鼻子,悻悻然地閉了嘴。
看着那三個女孩的互動,小唯忍不住彎起嘴角,不經意地移眸,她對上幸村精市正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四目相對,幸村對她暖暖一笑,她有些尷尬,直覺地偏過頭去,避開他的目光。
就這樣,她們四個女生在幸村的陪同下,進了會場。
走進會場,似乎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每個展館都有特定的主題,佈置風格也不盡相同。
幸村在前面走,幾個女孩跟在他的身後,偶爾,女孩們好奇地四下環顧,在一幅幅畫作前停留,幸村便會跟着停下腳步,適時地出聲爲她們講解。
佐佐木和角川聽得嘖嘖稱奇,幾個展館逛下來,他們總算走到了幸村精市參展的那幅得獎作品前。
那是一幅油畫,畫上有一隻漂亮的鳥,停在一棵荊棘樹上,哀傷地唱歌。
荊棘鳥,真是這自然界一種奇特的動物,因爲它一生只唱一次歌,從它離開雀巢開始,便不停執着地尋找荊棘樹,歷盡千帆,當它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中,如願以償地找到那棵屬於它的荊棘樹時,它卻把自己嬌小的身體扎進一株最長、最尖的荊棘上,流着血和淚放聲歌唱,直到最後一滴血流盡,,不死不休。
那是一個悲哀的故事,而幸村,並沒有用陰沉的顏色去描繪。
相反,他以紅色和黃色爲主色調,整個畫面看起來,明亮鮮活,可是,不知爲何,看着他的畫,看着看着,卻會讓人的心情越來越沉,恍惚中,大家似乎可以看到畫上的荊棘鳥,在荊棘上,流着血,放聲歌唱的那一幕。
“很多時候,放手不代表放棄,只是因爲太重要,所以才無法去爲難……你說每一棵荊棘樹必須好好珍惜他的荊棘鳥,然而,如果荊棘樹知道荊棘鳥會爲了他不顧一切,氣竭命隕,那麼,如果可以,荊棘樹會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被他的荊棘鳥找到……因爲與其讓荊棘鳥在他身邊悽美地死去,荊棘樹更希望看到她在天空,展翅高飛時的模樣……”
記憶猶新,那一年,她靠在他的懷裡,在告訴他有關荊棘鳥的故事後,他的反應。
他說,相愛不代表一定就要在一起,而在一起,不一定就代表幸福。
愛情,從不是人生的全部,如果不合適,那麼以愛爲名的在一起,最後只會變成一場彼此折磨——那時,她並不懂他的意思,現在想想,原來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經看到了他們的未來。
她偏執,他驕傲,她需要不斷不斷地遷就、而他,總有很多很多的原則和堅持。
不是不在意,只是不適合,不是沒有愛過,只是相愛容易相處難。
這樣的她,和這樣的他,註定,走不遠。
心情,五味雜陳,可是眼前,卻是豁然開朗。
偏眸,她看向幸村,而他,也正看着她。
四目相對,這一次,她沒有避開他的視線。
她對着他微笑,問他,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回母校看看,好不好?
曾經的開始,曾經的結束,一切的原點,一切的終點,就算過程有太多錯過,就算回憶有太多選擇讓人後悔,她也不該一直逃避,是時候,給自己、給幸村,給他們過去的那段感情,畫上一個句號——是句號而非遺憾的省略號。
聞言,他笑了,“真的決定了嗎?”母校,是他們初戀開始的地方,有甜、有酸、有笑、有淚,還有很多很多,被她所遺漏的曾經。
“嗯!”她重重地點了點頭,這一次,她不會再逃避。
他們的互動,引起了佐佐木她們的注意。
佐佐木和角川一頭霧水地面面相覷,而靈美的目光,則是複雜無奈。
恍惚中,從展館的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小唯和幸村下意識地扭頭望去,卻見一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在一羣人的簇擁下,猶如衆星拱月一般,緩步走進了這個展示廳。
小唯曾在雜誌上見過這個男人,他姓野中,手中擁有好幾家知名的畫廊,很多剛出道的新人都想帶着自己的畫作去他的畫廊展出,畢竟,如果能得到他的大力支持,要想一夜成名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要不要去下一個展館看看?”不以爲意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幸村笑笑,出聲喚回小唯她們的注意力。
佐佐木大力點頭,角川和靈美也一齊附和。
於是,一行五人,便舉步往下一個展館走。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靈美拉着佐佐木她們走在前面,幸村和小唯並肩跟在她們身後。
路上,小唯問幸村,“怎麼不在那裡多待一會兒?”
剛剛那個展館展出的是繪畫比賽上得獎的畫作,每個作品前,總有那麼一個人向前來參觀的遊客進行介紹,想來,那應該就是畫的原作者。
小唯看得很清楚,在看到那個野中走進來的時候,原本還在講解的那些作者,眼睛頓時一亮,顧不得看畫的遊客,忙迎了上去,想盡辦法要野中移步到自己的作品前,給點建議。
雖然小唯並不清楚野中在這行的地位,但是,既然能得到那些作者如此巴結,地位絕對不會低,所以,對於幸村的無動於衷,小唯頗感新奇。
“該看的都已經看過了,不是嗎?”幸村莞爾,雖沒正面回答小唯的問題,但是,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畫畫只是他的興趣,能不能得獎,會不會出名,於他,並不重要。
小唯幽幽地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逛到一半的時候,負責這次展覽的負責人面帶喜色地找到了幸村,說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幸村商量,要幸村快點和他走。
於是,幸村抱歉地和小唯他們打過招呼,跟着那位負責人,匆匆離開了。
待幸村走後,佐佐木和角川興奮地拉拉靈美的衣袖,問她,會是什麼事?
“會不會是哪位大師看中了幸村君的畫,想收幸村君當徒弟?”
佐佐木如是猜測,因爲她記得靈美之前有和她提過,幸村之前在上野公園畫畫的時候,認識了一個老人家,老人家常打電話給幸村,說是某位大師想收幸村當徒弟,不過,具體怎麼回事,靈美也沒講清楚,只說幸村好像拒絕了那位老人的好意,不了了之。
兩個女孩對幸村爲什麼離開顯得相當好奇,只想拉上靈美,一起追過去看看。
靈美拿她們沒轍,只好同意,本想叫上小唯一起,但小唯正看着一幅畫看得入迷,她們也不好勉強她,便和小唯說了一聲後,才又急忙隨着幸村剛纔離開的方向而去。
小唯獨自一人在展館中欣賞着畫作,她其實不懂畫,不過閒着也是閒着,隨便看看而已。
在一幅山水畫前,小唯停下腳步,正暗暗驚歎於作者畫風的大氣,不知何時,身邊竟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夜久美織……
自那天在公寓門口把夜久美織氣跑後,小唯已經有很久沒再見過這個“妹妹”了。
不得不說,果然是女大十八變,幾個月不見,曾經膽小柔弱、只會一味哭泣的公主,如今已經學會擡頭挺胸,主動來和她叫板了。
夜久美織說:“你根本就配不上精市哥哥,如果你還有點廉恥,就該和他保持距離。”
不錯,一陣子不見,吐字流利了許多。
只是……
“就算我配不上他,那麼你呢?你就配得上了嗎?”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夜久美織,忽然覺得,和這位公主說話,自己就像回到了學生時代。
幼稚,真的是很幼稚!
她無奈地在心底嘆息,爲夜久美織,也爲她們的對話。
“至少,我可以爲精市哥哥爭取到所有他想得到的東西!”
“你怎麼知道哪些東西是他要的,哪些東西不是他要的?”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夜久美織,知不知道你這麼點段數,我可以讓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我當然知道他要什麼!”果然,有人開始發急了。
“就算知道那又如何?他不要你,不是嗎?”其實,她不想這麼惡毒的,但是,沒辦法。
現實裡,性格迥異的人多如繁星,其中性格不合的人亦數不勝數——小唯看美織不順眼,沒有爲什麼,不過性格不合,不順眼就是不順眼而已。
“你……”一語道破死穴,美織蒼白着臉,再吐不出一個字。
見狀,小唯搖搖頭,懶得再和她廢話。
“喜歡一個人並沒有錯,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也是你的自由,但是,沒有自知之明,總一味地自作多情,那就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在和夜久美織擦肩而過的瞬間,小唯頓了頓,終是殘忍地補上最後一腳。
論心計,論殘忍,夜久美織……真的不夠她瞧的!
身側的手,緊緊地捏成拳,美織目送着小唯離去的背影,原本清澈的眸底,漸漸染上一層陰霾。
夜久唯,你不會得意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