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三四)

不知道等了多久,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柳生和仁王在那段時間裡是差不多將假髮什麼的都弄好了。其中她不下三次問花癡女澤弘來了沒有,和花癡女拌嘴,副社長還跑過來通知伊藤主辦方同意將他們的演出順序往後面調了幾位。終於在她等得不耐煩的時候, 聽見了伊藤說“好了”, 然後才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

說實話在看見鏡中人樣子的那一瞬間涼宮熙自己都被狠狠的驚悚到了。

那個是自己嗎?真的是自己嗎?她怎麼不知道自己在打扮一番之後也算得上稍有姿色的人?而且看着那個樣子, 她都會覺得如果辱沒了小王子的尊嚴和氣質是可以直接被拖出去砍了算了……

原先黑色的齊耳短髮被亮金色的假髮掩蓋, 白色的領結也被人整理着壓好, 身上寶藍色的仿英式宮廷裝,棕色的皮質腰帶上扣着一柄長劍配着近乎及膝的皮革長靴讓她看起來英俊挺拔,有了那個年齡段少年獨有的氣勢和與少女近似的柔和。這個時候的涼宮熙在驚訝之餘不知道爲何會想到在球場上的仁王雅治, 也是在短短的瞬間由一個人轉變成另外的一個人。

不過保魯夫拉姆不是仁王雅治,對勝利的渴望沒有那麼多。他所在意的就那幾個人, 陪伴在他身邊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人。尤其是那個糊里糊塗和他定下婚約成爲魔王的有利。而且他是王子, 一個真正的王子, 和仁王雅治的柳生比呂士的幸村精市他們不一樣,他是真真正正的王子。

一個真正的王子會有怎樣的心理?會用怎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情緒和意願?會在怎樣的情況下成長……

胡思亂想着, 涼宮熙慢慢的閉上眼睛按照伊藤說的那樣去想去揣摩。這麼久以來的第一次她有種想要努力做好努力融入這個人物的心情當中——或許,這也算一次人生的體悟?

在場的人都看着她,感覺着從她身上逐漸改變的氣質,伊藤淺野慢慢的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一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讓她頓時睜開了眼睛:“學長你……”

“喏, 看看他們。”提醒着涼宮熙往走過來的柳生和仁王那邊看去, 印入眼簾的就是走在前面穿着一身有着綠色絲線繡制的邊緣的白色長衫的柳生。深紫色的短髮變成了灰金色的及腰長髮, 大部分的髮絲用髮帶束好簪在了頭頂, 只是在額間留了少少的兩縷垂在臉頰兩旁。

近視眼鏡被強硬的摘下換上了紫色鏡片的圓形眼鏡, 爲了達到效果還讓他戴上了紫色的隱形眼鏡換掉眸色。不過無論是隱形眼鏡還是外面的紫色眼鏡貌似都是沒有度數的,所以失去了清晰世界的柳生走路的時候不得不眯着雙眼小心翼翼的前進。

他身上衣服的主體因爲有點仿似中國的旗袍在右側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所以隨着走路時雙腿的擺動而不時的拉開。雖然說有外面同色系但是邊緣絲線爲藍色的及地披風的遮擋,不過那雙長腿依舊若隱若現,反而因爲看得不真切而讓人想要看得更加清楚。

至於跟在柳生後面的仁王則比柳生好運了許多,他cos的貝利耶斯只是薩拉列基的一個侍從,所以無論是髮型還是外形上面都比柳生cos薩拉列基簡單了許多。只不過那個“一刀切”的髮型……真的看了之後讓人覺得無語,順帶都會忍不住的想問是不是和青學的大石有什麼親戚關係,因爲實在是——太相似了!!!只不過呢,大石的那個是光溜溜的雞蛋多了兩根毛,而貝利耶斯的,確實雞蛋後面長了尾巴,外加六根毛——四根在額上,兩根在耳鬢……

咳,涼宮熙忍着想要爆笑出來的衝動,順手將差點摔倒的柳生扶好,然後轉身對伊藤小聲的說到:“學長,那兩個人真的不是故意吃壞肚子的嗎?”實在是巧合到讓人不得不懷疑的地步啊……雖然說沒有看見柳生眼睛下面的真實情況,不過難得的看見紳士爲了看路而小心狼狽的樣子和狐狸失去風度和優雅的模樣,真的很大快人心……

伊藤淺野也聽出了涼宮熙的言外之意,白了她一眼後非常正經的說到:“管那麼多幹嘛?還不趕快去後臺,就要到我們了!”

“是是是。”招呼着其他的人,小心的照顧着柳生往後臺走去。柳生茫茫然的跟着擡腿要走,結果涼宮熙忽然扯着他一個轉身,讓沒有一絲準備的他差點歪着身子斜向摔倒,幸好仁王及時拉了一下,要不然……嘖嘖,丟臉就丟大咯~~~

不好意思的朝柳生笑了笑,涼宮熙示意他們先走,跑到花癡女的身邊對她說到:“我有點擔心澤弘,所以過了一會兒後澤弘還沒來的話你能不能出去接他一下?那麼可愛的孩子你也不忍心讓他出什麼意外吧?”撒嬌的在她身上蹭蹭。

掛掉電話,花癡女笑眯眯的炫耀着:“剛給澤弘打的電話,說已經在車上了,馬上就會到。”停頓了一下,釣足了涼宮熙的胃口後才說道:“澤弘說他是不會錯過你的首次cos表演的!”

“嗯嗯。那我先過去了~”一邊說着,人已經往後臺跑去了。

“要加油哦~”

是的,她會加油的……

因爲是在露天又是白天所以根本就沒有燈光,即使是在後臺往前面看去每一個觀衆臉上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與之相對的如果在臺上出現什麼錯誤的話那也絕對是會被發現的……如果不小心如果像之前那樣她一定會被看見然後丟臉丟到太平洋去的……

唸白開始,最先出場的有利的cos,真魔國的魔王。

走上前,轉身,張開雙臂讓臺下的觀衆看得清楚。然後擺POSE,讓人照相。因爲太過緊張讓她幾乎沒有聽見唸白的結束……

在有利的後面出場的人就是她cos的保魯夫拉姆。十貴族之一,魔王有利的婚約者。

臺下,涼宮和美看了看手機,又往外面看了看,澤弘還是沒有到,忍不住再次打電話。可是電話只是不斷嘟嘟的響着,卻沒有人接聽。

幸村看了看逐漸變得焦急和心神不定的涼宮和美,然後輕輕的對她笑了笑,想要安撫下她焦慮的心。

禮貌的回了一個微笑,涼宮和美果斷的掛斷電話,再次打了過去。

車上,鐵軌接觸的時候發出轟隆的聲響。

小小的澤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滿目憂愁的看着窗外一閃而過的黑色牆壁,和牆壁上昏黃的燈光拉出的長長的橘色光線。

放在雙膝上的小手緊緊的握着手機,彷彿是握着最後的依靠。

手機不斷的響起,震動,屏幕亮着閃爍着幽藍的光芒,然後被掛斷,屏幕暗掉。再次響起,震動,藍光閃爍,然後再次被掛斷,屏幕暗下去。不斷的重複着不斷的重複,如同在圓圈裡面跑步,到達終點的時候又經過了起點。

又一次轟隆的聲響,讓他的身體不自覺的搖晃了一下,皺着眉頭努力的忽略過去,卻發現心臟那裡傳來的疼痛比上一次更加厲害。

伸出手看着越發白皙的手掌,和掌心那一塊紅色的逐漸縮小的斑,他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真魔國最美麗耀眼的花

十貴族之一的他自尊心比山還要高大

強大的火系魔法下有着的是比火焰還要炙熱的心

屬於禁忌之箱中唯一要付出生命代價的他

即使是註定被犧牲的他被傷害的他

也依舊驕傲的站在魔王的身邊小心的保護他……”

站在臺上,涼宮熙覺得眼前一陣眩暈,臺下不斷閃爍着的閃光燈讓她不由自主的閉上了雙眼。世界黑暗下來,聽覺更加敏銳,似乎在那遙遠的地方有誰在呼喚着她。不斷呢喃般的聲音遠遠的傳來,攪亂了她本來就不怎麼堅定的心。

恍惚中,唸白的聲音如同從遠古洪荒中飄渺的傳來。

涼宮和美終於等不下去了,拋開周圍的人獨自往外面走去。

在來來往往的人羣當中她小心的看着每一個地方,仔細的看着每一個路過的人。可是心心念念等待的人卻一直沒有出現,讓她臉上的焦慮逐漸變成了擔心和恐慌。

坐在車廂裡的柳生澤弘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走進時空的黑洞中再出來的樣子。

和之前來到這個世界時的一樣,陽光溫暖,只是單純的在街上走着,眼前就忽然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世界就變得灰暗起來。

他好害怕好害怕,不斷的在那個灰暗的世界中奔走,一邊跑一邊流淚,一邊想着自己的母親,大聲的吶喊着要回家。當他終於跑出黑暗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真的回到了家裡,可是時間卻是十天之前。

後來的後來,逐漸習慣了走在路上眼前會忽然變暗,然後在那個黑暗的世界裡面不停的走不停的走,直到出來,到了另外的時空。或許是在那之前,或許是在那之後,隨着年齡的增長在黑暗世界裡面走的時間越來越短,短到只需要走個幾分鐘就能夠出來。而每一次出現的時空距離真實世界的越來越遠,越來越久,終於像這次這樣,來到了十年之前。

可是無論走到哪裡,無論要走多久,他都相信總有一天自己會回到正常的時空。也正是因爲這個信念,他纔不至於在一次次的迷失當中變得瘋狂,變得孤僻,變得乖戾。

後來的他逐漸發現了規律,只要手掌出現一塊紅色的斑,就預示着他要走入另外的時空,當那塊斑變小的時候,就是他離開的時候。紅斑消失了,也就代表着,他在異時空中的相關記憶也會被一同抹去。

不會存留在任何人的世界裡,如同他從來就沒有來過這裡。

“……當一切都失去時我們的小王子該如何回答

我們親愛的王子殿下

我們最愛的王子殿下

希望你的笑容能夠永遠的綻放在真魔國每一個角落

希望讓我們心疼的你能夠得到真正的快樂……”

最後一段唸白開始,涼宮熙神情茫然的走在大家的身邊。忽然感覺到心臟一陣刺疼,一個踉蹌,手捂着心臟眼看就要摔倒。在她旁邊的柳生連忙伸手去拉,結果忘記了自己的眼睛沒了眼鏡根本也就同樣是一個不小心就會摔倒的人。

就差一點要一起摔倒的時候,柳生平常的運動幫了很大的忙,讓他迅速的調整好了位置,將涼宮熙拉了回來,摔在自己的懷裡。就在這個時候,耳邊一直模糊的聲音終於清晰了起來,清晰的傳入腦海中——

“請記得我,一定要記得我……”

想要仔細的聽清楚是誰在說話是誰的聲音,可是再去聽的時候,聲音已經消失了。呆呆的擡頭看着接住自己的柳生,她小聲的開口:“學長,你剛纔有聽見什麼聲音嗎?”

柳生低頭的動作就這樣僵硬在了空中。似乎是她的錯覺,下一秒柳生已經恢復如常,只是摟着她腰間的手卻不由自主的加大了力量。

“我只是覺得,心臟那裡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正在失去……”

好像在自語,又好像在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近距離當中,涼宮熙清楚的看見柳生眼中那一抹哀傷。

在他們兩個說話的時候,仁王的身體也在同時僵硬住,在眨眼的那一剎那,似乎有什麼東西被人從腦海裡面抽離,想要仔細的回憶卻發現根本找不到一點痕跡。如同天上的白雲,路過的時候感覺到了它的涼爽,回頭看去卻發現什麼都沒有。

一同僵硬的還有其他的人,比如柳生,比如涼宮,比如幸村,比如真田,比如……

在外面找人的涼宮和美。

奔走在人羣當中,明明記得自己在焦慮的找人的涼宮和美忽然發現自己記不得要找的人的名字,也記不得要找的人的臉。停下腳步,任由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時不時的和她不斷轉身張望的身體互相碰撞,心煩意亂的她也沒有辦法回神。

低頭愣愣的看着呈現撥號狀態的手機,拿到耳邊聽過去,在“嘟”的一聲之後,是長長的靜默。彷彿那一聲響亮的“嘟”聲,是來自最後告別的輓歌。

車終於到站,人們急匆匆的下車。

本來應該坐着人的座位上不見了人影,只留下一部不斷閃爍着藍光震動的手機。

終於在一聲響亮的“嘟”聲之後,再也亮不起來。再也也動不起來。

Cosplay show終於到了尾聲。

涼宮熙從臺上走下來之後,看着或明顯有着恍惚神色的人如涼宮和美仁王雅治小遙小允,或面色如常的人如幸村真田丸井切原,發現少了那個同樣是孩子姓柳生叫澤弘的孩子時,忽然就抓着身邊柳生的衣領嗚嗚的哭了起來。

她終於明白在心臟疼痛的那一刻,失去了對她而言最爲珍貴的寶貝。

親愛的澤弘,親愛的小王子。

哭泣中的涼宮熙忽然就想到了在過年時大家一起在屋頂看煙花的時候,柳生澤弘和小遙小允三個人圍着她的身邊坐着。在新年鐘聲響起之後,她問澤弘新年願望時他的回答。

“我的願望就是無論發生了什麼失去了什麼錯過了什麼還是在很久之後,媽咪你和爸爸一定要記得我。記得我柳生澤弘來過你們的世界,雖然是在一段錯位的時間裡出現。”

那個時候的她還不明白澤弘這句話的意思,可是現在她終於明白,在那麼多那麼人忘記他只有她和柳生記得他的時候,終於明白了爲什麼他會許下那樣的心願。因爲他早就知道自己會在某一天悄無聲息的離開這裡,因爲他早就知道自己在離開之後,所有關於他的一切都會如同水蒸發在空中消失不見。

乾涸的淚水就這樣肆無忌憚的落下,緊緊揪着柳生的雙手在顫抖,身體即使是依靠着柳生,也依舊在顫抖。不去顧忌周圍人的反應,也不去想任何其他無關的事情,腦海裡面浮現的是過年時和澤弘說話約定時的場景。

——媽咪,你一定要記得我哦。

黑幕中絢爛的煙花“砰砰”綻放,在黑色的幕布上潑灑出五顏六色的花朵。

——好,我會記得你,會永遠永遠的記得你。

還記得那時她的回答,那樣的肯定。雖然心裡面想到的是“這個孩子還真的是早熟得讓人擔心啊”這樣無關緊要的東西。

那個時候的她,並沒有聽見他心中吶喊般說着話。

你一定要記得那個在第一次見面就問你和其他男人是不是情侶關係叫你媽咪的孩子。

你一定要記得那個偶爾會露出點滴憂傷在你想要安慰之前迅速變臉的孩子。

你一定要記得將你的家搞得一團亂然後找藉口推脫責任甚至是乾脆嫁禍到其他人身上的那個孩子。

你一定要記得,在你的生命中有出現過一個自稱來自十七年後是你未來孩子名叫柳生澤弘的孩子。

你一定要記得。一定要記得我啊。

可是現在,不但聽不見那個孩子的聲音,就連他的樣子也都再也看不見了。

那個孩子故作成熟的樣子再也看不見了。

那個孩子對着她和柳生笑的樣子再也看不見了。

那個孩子在搗蛋之後調皮的吐舌的樣子再也看不見了。

那個孩子在來年新年時和她一起看煙花的樣子再也看不見了。

永遠都,再也看不見了。

媽咪,你一定要記得我哦。

一定要記得,我們約定好了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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