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精市
夜晚,我在書桌前做着英語閱讀,注意到這樣一個詞組:
Alternating personality(多面人格)
那篇文章的主旨,意在說明,每個人在不同的場合,都會表現出不一樣的性格,性格雖是天生,但是,更多的,卻還是會受周圍環境的影響,由後天塑造。
看到這裡,我不由得停下手中的筆,無意識地轉了轉,想起下午和鈴奈一起去到停車場,先後撞見跡部景吾和音田來棲的情景。
當我和鈴奈來到停車場的時候,正巧和剛從停車場那邊出來,一臉陰霾的跡部,撞了個正着。
看見我們,跡部先是一愣,接着冷冷地哼了哼,並沒有理會我們,兀自沉着一張臉,難掩高傲地和我們擦肩而過,連面上一句客套的招呼示意,似也懶得多說。
我和鈴奈不由得面面相覷,接着,鈴奈似想起了什麼,面色一變,難掩擔憂地匆匆加快腳步,往停車場去。
我不疾不徐地跟在鈴奈的身後,忖着跡部剛剛的眼神。
此時,早已過了放學時間的高峰,走進停車場的時候,停車場裡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幾輛車,顯得蕭索又孤寂。
那個女孩就站在最裡面的角落,背靠着鐵絲網,仰頭愣愣地看着夕陽,臉上雖然有笑,可那樣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全不似我記憶中,那個沒心沒肺,好似什麼事都可以不放在心上的女孩。
見狀,鈴奈匆忙迎上去,關心地碰碰她的臉,嘴一張一合,似是在詢問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風吹過,捲起一旁的落葉,鈴奈的聲音,零零碎碎地傳進我的耳畔,因爲距離隔得太遠,從我站的地方,根本聽不真切。
“是不是你和跡部……真的……”
雖然我心底是有一些疑問,但我並沒有偷聽別人隱私的癖好,所以,我體貼地留在原地,沉默着,沒有上前打擾。
不知過了多久,她們結束了說話,在我無意識地四下環顧時,她們向我走來。
“喲,幸村學長!”走近了,不過,有點意外,主動向我開口的,是音田來棲。
她衝我揮了揮手,臉上的表情,又是初見時的陽光明媚,全無一絲剛纔她仰面望天時,笑容哀傷的模樣。
這樣的她,和剛纔的她,真的是很不小的對比——如果不是親眼撞見,也許我會開始懷疑,剛剛是不是我的錯覺,抑或……她們也許不是同一個人。
我很好奇,一個人,該是有多擅長僞裝,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自己真實的心情藏得如此徹底?而一個人,心底該是有多濃的哀傷,纔會在笑起來的時候,讓人一眼就看到真實的她其實在流淚?
從之前她面對跡部時的行爲舉止來看,原以爲,她和跡部之間,她不過是個冷眼旁觀的局外人,現在看來,倒是我的直覺,第一次出現了誤差。
“……練習賽結束了麼?”思忖間,我好像聽見音田來棲問了我這麼一句話。
“呵呵,應該還沒有這麼快結束,畢竟,如果冰帝這麼快就敗北,那這場比賽,就沒有樂趣可言了。”我回過神,笑着這樣說。
聞言,音田來棲瞭解地點點頭,只是面上還是存着茫然,看我的眼神,也透着困惑。
我當然知道她在困惑什麼,遂我對鈴奈說:“既然鑰匙已經找到了,那我就先回球場了,你們呢?是跟我一起,還是……”
“我和來棲很久沒見面,所以我們想趁這個機會好好聊一聊……練習賽我們就不去看了!反正我相信,就算沒有我們在旁邊嘰嘰喳喳地加油,王者立海大也是不會輸的!”鈴奈接過我的話,雖然在笑,可笑得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她的樣子,再對比她身邊笑得一臉無所謂的音田來棲,要是沒有掌握到大概,也許此時此刻,我會忍不住揣測,剛剛在這裡和跡部似有矛盾的人,可能是鈴奈。
思緒回到現實,我的注意力,再一次回到面前的閱讀題上。
看着那個詞組,忽然有個疑問,真實的音田來棲,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身後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驚,手中正旋轉的筆,“啪”地一聲,掉落。
“嘻嘻,難得一向以洞察力爲豪的你,有一天,也會被我嚇到啊!”彎腰替我撿起掉落在地的筆,雅美咧着一口白牙,笑得一臉得意。
“呵呵,這也說明我在做題的時候,喜歡全神貫注。”我面不改色地接過雅美遞來的筆,一如既往的氣定神閒。
“切!”她撇了撇嘴,似覺無趣一般,搬了張凳子,坐到我身邊。
“這次又有什麼問題了?”注意到她手裡捧着一本數學練習冊,我放下面前已經做完的閱讀題,偏眸向她伸手,要過她手裡的書。
雅美沒有立刻回答我的話,只是乖乖地把手裡的書遞給我。
“就這些?”翻着書裡那些被她刻意折起頁腳的那幾頁,我隨意問了一句。
“嗯!”她點頭,態度很乖,或者說,只有在她有問題求教的時候,她纔會像我們母親所期待的那樣,搖身變成文靜優雅的淑女。
想到這兒,我不由得又想起剛剛做的那篇英語閱讀,忍不住失笑。
“你笑什麼?”雅美皺皺鼻子,歪着腦袋,不解地看我。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到一些有趣的事。”我回得輕描淡寫。
“你又發現什麼有趣的事了?說來聽聽?”雅美眼睛頓時一亮,被我的話勾起了興致。
“不過是篇英語閱讀而已,你要看的話,我可以借你。”我用下巴努努桌上被我攤開的英語閱讀。
聞言,雅美面色一垮,下一秒,趕緊敬謝不敏地擺了擺說,連聲說了好幾句算了。
英語是她的弱項,這點,我很清楚。
接下來的氣氛,有片刻的沉默,我支着下巴,思考着該用什麼的方式,以最簡單的語言,向雅美解釋她用筆做了記號的題目,而雅美則坐在我的身邊,把玩着我桌上的鬧鐘,無聊地呵欠連連。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想起什麼,雅美忽然開口問我道:“對了,哥,對於今天下午的那對姐弟,你是怎麼想的?”
“那對姐弟?”我一頓,抽空看了她一眼,“你是說音田他們?”
“嗯!”她重重地點頭,亮晶晶的眼神,滿是等着看八卦的樣子。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回:“應該還算是挺有趣的一對姐弟。”
“是嗎?那你對那個弟弟……”
“應該不會比你和那個姐姐更般配吧?”我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阻止她過於豐富的想象力。
聞言,雅美的嘴呈O型,臉色和鈴奈當時被雷劈過的表情如出一轍。
果然,這一招是屢試不爽麼?
“哥……你還真是雷死人不償命,連這都扯得出來……”半天才消化過來的雅美,哭笑不得地看我。
“呵呵,哪裡哪裡,不過是禮尚往來而已。”我笑,不以爲意。
這下,雅美不支聲了,而我則繼續看着她有疑問的數學題。
過了一會兒,當我在草稿紙上,把解題步驟用最淺顯易懂的方式一一列出來後,再看雅美,她竟趴在桌上,甜甜地睡着了。
看着她的模樣,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正想伸手叫醒她時,不經意的目光,察覺到一旁豎着的相框。
那是國三畢業那一年,我和雅美在網球部的合照。
照片上,雅美穿着我的運動服,額頭上,還戴着和我一模一樣的護額。
她把頭髮剪得和我一模一樣,和我並排站在一起,不看身高體型,光看臉,不仔細分辨,第一眼還真看不出我們兩個誰是誰。
忽然,想起今天比賽結束時,音田風戶紅着臉,抽空和我說過的話。
他說,他一直都想和我說一聲謝謝,可是,卻總是找不到機會。
“那天,如果不是幸村學長及時出現,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當時,我聽着雖覺得疑惑,卻沒有放在心上,現在想想,卻覺得事有蹊蹺。
畢竟,在我的記憶中,今天他送便當和我告白的時候,算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在此之前,我從未見過他,可是,他卻對我說謝謝,還說了“那天”?
那天,是哪天?我的記憶力一向不錯,何況,音田風戶的那張臉,也絕對是可以讓人印象深刻的臉,如果我以前真的見過他,不可能到現在連一點眼熟的感覺都沒有,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
不自覺地,我再度看向熟睡中的雅美,嘴角,無意識地彎起。
未來還真值得期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