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渢接到柳生比呂士的電話時,詫異從一向朦朦朧朧的臉上一閃而過。
柳生比呂士說,柳生美菜病了。
百步渢對於這個曾經照顧過自己一段時間的美菜阿姨還是有一點感情的。因此就算柳生比呂士沒有明說希望她能回神奈川看望一下,百步渢還是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
所以無奈,百步渢要和白石分開一段時間了。
神奈川綜合病院是一所大醫院,柳生美菜現在就在這裡接受治療。
這次回神奈川,自然先去拜訪了柳生家,柳生正彥欣喜之餘也就讓她在柳生家住了下來。今天是休息日,柳生比呂士沒有網球部的訓練,於是便拉着百步渢一同到醫院探望美菜。
柳生比呂士當之無愧地是個紳士。
比如說,他會在擁擠的電車上護住百步渢以避免她被撞到;比如說,他會在觀察到百步渢因爲天氣燥熱而微微皺眉的時候體貼地遞上一瓶冰水;比如說,他會在偶然在小巷中碰上不良少年的時候,把百步渢推到一邊,自己去支援被欺負得已經掛了彩的隊友。
這個隊友,百步渢也是認得的。小巷的角落裡滿身傷痕已經毫無還手之力的切原小海帶,和站在他旁邊明明已經覺得吃力卻拼命護着學弟的銀毛狐狸仁王。
【啊啦,沒想到堂堂欺詐師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吶。】百步渢笑笑,對於自家哥哥和這兩位王子正在面臨的威脅視而不見。
其實說她冷血真是冤枉她了,百步渢此時心裡想的是,既然柳生把她推到一邊要保護她,那麼她自然要乖乖聽話。
仁王雅治今天實在是很倒黴。
明明是難得的休息日,卻要幫助這個英語萬年掛科的學弟補習英語。嘛,倒不是他多麼樂於助人,可這是副部長的命令啊。
這位學弟的路癡也是出了名的,不想給自己多惹麻煩,仁王只好親自跑到車站把切原帶到自己家。
只不過——他怎麼不知道這條萬年平靜的小巷今天會冒出這幾個不良少年啊?!
“你們幾個,放了那兩個人!”柳生比呂士的聲音適時地響起,也把仁王和切原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柳生前輩!”小海帶大喜過望。
“喲,搭檔!”仁王微微一愣,才狀似平常地開口,當然了,是【狀似平常】,因爲柳生並沒有忽略掉仁王在目光掃到巷口鬆鬆散散站着的百步渢時臉上一閃而過的驚喜。
百步渢覺得這三個男生會被幾個不良少年打得捉襟見肘也不是不能理解的。【網球王子】的世界,自然是網球萬能,手裡握着的球拍甚至可以拿來當兇器。只不過,這三個人現在並沒有隨身攜帶球拍,更別提現在對方以多欺少了。
“哼,你又是哪裡冒出來的?!”那羣少年的頭頭輕蔑地瞟了柳生一眼。
不慌不忙地推了推眼鏡,柳生比呂士並未表現出內心的焦慮,“我們是立海大網球部的,跟各位也應該沒有過節。”
“看你們不順眼需要理由麼?!少廢話!咱們上!”
所以說,有時候你想跟對方談判也要看對方有沒有這個興趣呀。
百步渢雖然對這種暴力事件一向是秉持看戲的原則,但現在眼看自家哥哥都掛了彩,她再坐視不理也實在是說不過去。
微微嘆了口氣對那幫人表示一下同情,百步渢嘴角微揚,迅速加入了戰鬥圈。
接下來的局面那完全就是一邊倒。
不顧打鬥中的衆人看到她時或驚豔或呆滯的表情,百步渢左手微微施力,便一下把那三個少年推出了戰鬥圈,嘴上還不忘加上一句,“交給我。”
左腳高高擡起運足力道踹向了左側欲向她襲來的一人,右肘同時曲起重重打向了欲從背後偷襲的一人,微微仰頭躲過了迎面而來的拳頭,身體微側屈膝頂向面前一人的重要部位,隨即轉向後方迎面出拳成功擊中一人腹部,單手撐地一個後空翻閃開了側面的攻擊,最後借力打力解決了僅剩的兩個人。
看着地上橫七豎八歪倒的一羣傷兵,百步渢輕輕拍拍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塵,嘴裡照舊是一句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你們都還madamadadane~”
於是接下來那幾個不良少年的結果可想而知。惹了百步魔女的人能有什麼下場?
說實話,剛剛百步渢那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不到短短一分鐘就完成了,快得不可思議。而那一邊因爲擔心百步渢想衝過去把她拉出來的柳生和仁王,根本就沒反應過來。
鬆鬆散散地晃到那三個呆若木雞的人面前,百步渢笑得一臉陽光燦爛,“喲,各位還活着吧?”
柳生比呂士覺得自己被震撼了。這個妹妹很厲害,他一直都知道。可是,再怎麼說這種程度也太恐怖了吧?!
仁王雅治覺得自己被震撼了。百步渢剛剛的動作並不花哨,卻雷厲風行至極,漂亮的青藍色長髮隨着她的動作在風中舞動,有一種說不出的飄逸感。
各自打了招呼並說明了緣由,最終柳生比呂士決定,帶那兩個人一起去醫院處理傷勢,儘管幾個人受的都是輕傷。百步渢自然是沒什麼意見,仁王雅治也樂得能多跟心上人相處一段時間。
至於切原小海帶,——只要不讓他去做那一沓子英語試卷,讓他幹什麼都行。
百步渢對柳生以及仁王的心思很清楚,只不過現在的情況她不做任何表示是最明智的選擇。於是一路上適當地迴應着仁王顯得有些殷勤的閒聊,對於柳生時不時插進來的暗藏鋒芒的話語聽而不聞,百步渢就這樣快樂地在兩個少年的脣槍舌劍以及小海帶的毫無察覺中走到了目的地。
神奈川綜合病院。
柳生比呂士說要想帶着那兩個少年去處理傷口,於是讓百步渢自己先去看看柳生美菜。
望着柳生比呂士拖着那兩個不肯安分的少年漸行漸遠的背影,百步渢笑了笑,——這個比呂士哥哥,還真是出人意料地體貼呢。
推開了柳生美菜的病房門,百步渢首先看到的,便是此時正坐在牀上望着窗外的蒼白女子。
【嘛,也不是很麻煩的樣子。】百步渢斂了斂情緒略微外露的眼眸,緩步踏入病房。
“美菜阿姨,”百步渢看着聽到她的聲音後不敢置信地轉過頭來的柳生美菜,輕輕揚起一個笑容,“還好麼?”
百步渢知道柳生比呂士並沒有告訴他媽媽自己要來看她,因此在柳生美菜因她的到來而驚喜激動的時候也只是一笑置之。隨手挑了幾個蘋果洗一洗,百步渢坐在牀前一邊手法嫺熟地削着蘋果皮,一邊陪着柳生美菜聊聊天。
“所以說啊,小渢最近來得太少了,弄得我也怪想你的。”柳生美菜一臉幽怨地看着她,嘴裡抱怨不斷。
“是呢,以後我會經常來看您的。不過現在最主要的是好好把病治好啊~”百步渢笑笑,語氣輕鬆愉悅。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病,醫生說過幾天就能出院了。一定是比呂士跟你說的時候把病情誇大了吧?這個孩子呀……”
“阿姨,”淡淡地打斷了柳生美菜接下來的話,百步渢遞上手裡已經削好的蘋果,“吃蘋果吧。”
微微一愣,柳生美菜若有若無地嘆了一口氣,手中接過蘋果,“其實他對你……”
“我知道。”百步渢笑容不改。
“唉,你們年輕人的事我是不知道。可是小渢,我這個兒子我瞭解。”柳生美菜語氣真誠。
百步渢卻依舊彷彿毫無所覺,“是麼。”視線絲毫未離手中的蘋果,百步渢的語氣卻陡然一轉,“可是阿姨,我不瞭解。”
百步渢擡起笑意盈盈的眉眼,“我雖然姓氏未改,但也算是柳生家的女兒。”
——柳生家的女兒,柳生比呂士的妹妹。如此而已。
微微張大了瞳仁,柳生美菜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這個自己疼愛了這麼多年的孩子。
閉了閉眼,柳生美菜隨即釋然,“是這樣啊。”
——是這樣啊,百步家的女兒,是這樣啊。
從柳生美菜那裡出來之後,百步渢覺得心情並沒有自己預料的那樣糟糕。眼看着時間還早,她想着不如離開醫院之後再去逛逛街吧。
可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當你決定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後,總會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意外跑來打擾。
比如說,從現在她路過的這個標有【幸村精市】的病房裡傳出來的低吼聲,就是其中一例。
百步渢看着並未關上的房門按了按太陽穴,——看來她今天真是適合探病啊。
幸村精市曾經是【神之子】。
而現在,就算是他本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神之子】已經不復存在。
被神遺棄的人,如何能被稱爲【神之子】?
從醫院查出自己得了急性神經根炎這種病之後,幸村精市覺得,他的世界就要這樣陷入黑暗之中了。
什麼立海大的三連冠,什麼網球,什麼榮耀,這些統統都要離他而去了。
做了手術,可能會死。
可是不做手術,他將不得不一輩子都在輪椅上生活,根本不可能再打網球。
如果不能打網球,對他來說那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他是王者,他有着和年齡不符的心智,然而,面對現在這種無法抑制的絕望,理智冷靜又怎麼還能完全保持。
看着隊友們奮力拼搏,自己卻只能坐在病牀上望着窗外那小小的一片天空;聽着隊友們訴說着立海大三連霸如何如何,自己卻只能爲將要來臨的全國大賽自己無法出席無法親自帶領立海大奪得冠軍而苦澀。
幸村精市知道,自己就要在這孤獨與無望之中慢慢腐朽。
【神之子】又如何?
就算是他,在生死麪前,在自己的網球生涯即將終結的局面面前,也是會懊惱的吧。
只不過驕傲如他,不肯讓關心他的人們,看到他如此頹然懦弱的一面罷了。
幸村精市又陷入了恍惚之中,眼神微微搖曳,隨即飄散到一片悠遠之中。
這個時候卻聽到一個清脆悠揚的聲音響起,目光重新聚焦,他轉頭看向了房門口。
金色的夕陽暖暖地投射在那人身上,影影綽綽地光暈擴散開來,顯出一片光彩奪目耀人。
斜斜地倚靠着門框的少女嘴角含笑,清甜的問候就這樣一點點盪漾開來,直傳到了幸村精市的耳中。
“好久不見了呢,幸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