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暖而不灼, 空氣中洋溢着淡淡的陽光味道不知不覺間沁人心脾。微笑着和平日裡相熟的鄰居阿姨打聲招呼,百步渢一襲米白色棉布裙子看起來乾淨而清新。
不論是前世的九月還是這一世的百步渢都算得上是懂得在忙忙碌碌中享受生活的人,於是在這樣的好天氣裡, 自然要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其實她從家裡走到青學網球場外, 這一路上腦子裡想的天馬行空。
首先這幾天天氣似乎稍有些轉涼, 該給嵐多加幾件衣服了。但是今早打開衣櫥, 百步大小姐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她最近實在是“忙”,連給嵐準備日常用品的時間都沒能擠出來。
衣櫥裡零零散散,大部分都還是嵐從孤兒院裡帶出來的衣服。而擺在角落裡的幾件, 纔是百步渢當初一時興起想起來纔給嵐買的。
如今卻是該給嵐添幾件新衣了。
對於百步嵐,她事事親力親爲, 並不想假以他人之手。
嵐從小到大所受的苦, 百步渢清楚至極。因此早在還沒有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 她的心裡除了抱有對這個身體的血親應該抱有的責任心之外,還多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憐惜。
想要好好照顧他, 但要把這種看似小之又小的想法付諸行動,對於前世獨來獨往慣了的九月來說,又談何容易。
生活中小小的忽略和錯失,百步渢自己還能原諒自己。然而這幾天以來對於百步嵐的疏忽,確實是太過了些。
於是其實這種在不管事前世的九月還是這一世的百步渢身上都非常罕見的情緒, 我們可以稱呼它爲——自責。
時值下午, 太陽正烈。她走在去往青學的路上, 一方面是要去小學部接百步嵐放學, 另一方面是要去男網部找手冢國光。
上次從手冢家逃出來的經歷確實不怎麼美好, 但這並不影響百步渢心中對那位冰山部長的小小感激。尤其上次離開的時候穿的還是人家的衣服,隔了這麼久卻還沒想起來還給人家, 確實是有些失禮了。
沒有登門拜訪道謝本來就違背了她的禮教水準。
但是百步渢本人很快就把這小小的不完美忽略過去了。手冢國光其母實在是不好應付,上次從手中母親的溫柔招待下得以逃出生天純屬僥倖,她怎麼會傻到再去虎穴溜達一圈?
於是精美的布藝手袋裡裝着的是已經清洗乾淨的衣服,百步渢想,既然這次順路,就給他送過去好了。
——順便,也要再次向他道聲謝纔好。
而說到去青學,不得不想到的就是那個人。
——不二週助。
上次在聖魯道夫發生的事,百步渢不提,不代表她真的不在意。
她還記得,在不二裕太出現之後,這三個人之見的氣場究竟是如何的詭異。
而最後的最後,不二週助的行爲,更是讓她忍住了想要冷笑的衝動,終是牽起嘴角拂袖而去。
若是這個人不能完完全全地屬於她,那麼不如干脆不要。
淺笑着搖搖腦袋,百步渢扭頭之時無意間看到街邊一家新開的蛋糕店似乎還錯的樣子。想着百步嵐上了一天的課肚子該是餓了,買些點心給他先填填肚子也是好的;更何況去給冰山道謝空着手也不太好,她記得龍馬似乎很喜歡巧克力口味的樣子,再加上青學的那一大幫問題兒童也需要口糧……
想着想着,百步渢越來越覺得自己有向保姆發展的潛質。於是眨巴眨巴眼睛在心底狠狠鄙視下自己,百步渢略顯無奈地往蛋糕店走去。
——卻在下一秒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
慷慨激昂的高音女聲響起,歌曲是WITHIN TEMPTATION 的 ANGELS。慢慢悠悠地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鍵,百步渢挑挑眉毛語氣略有些疑惑,“彌之?”
“是我。”電話那頭傳來的是熟悉的男音。閒院彌之語氣輕緩溫柔,彷彿緩緩拉開的大提琴一般低沉而好聽。
“怎麼這個時候想起打給我了?”百步渢笑笑,手指挑起耳邊的一束髮絲繞在指間把玩旋轉,“有什麼事情搞不定,我很樂意爲你效勞哦~”
“嘖嘖,渢這樣說還真是讓我傷心了啊~”閒院毫不介意地笑笑,玩笑般的語氣與話語中的哀愁完全不符,“難道我找你就只能是求助,不能有其他?”
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百步渢歪歪腦袋有些疑惑,“這個其他……比如?”
閒院彌之輕笑出聲,“比如說,請你吃吃飯約約會逛逛街敘敘舊之類的~”
“吶吶,彌之是想跟我聯絡感情了?這種事情早說不就好了~”百步渢勾勾嘴角笑得有些壞,“或者說,彌之你,在做過這些之後,還有些什麼想跟我說的?”
“渢總是聰明的過分呢。”電話那頭的人微微嘆氣,語氣中流露出不易察覺的失落。
“彼此彼此吧~”百步渢不置可否。
“若是我不來找你,你是否就打算對那件事一直這樣不聞不問下去?”良久的沉默過後,閒院才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壓抑不住地輕笑出聲,百步渢語氣淡淡地否認,“彌之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又怎麼會看不出我的想法?我對那件事的在意,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纔對的不是麼。”
“那麼爲什麼……”電話那頭的人有些急切地詢問。
嘴角勾起一個自信而張揚的笑容,百步渢擡眼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腦海中浮現的是初見時對方乾淨的眉眼。
她對閒院彌之的感情或許從一開始就早已存在,而經過了這麼多年的傾心相交漸漸沉澱,已非知己兩字可以形容。然而有些事情一旦說開就再無可能,早在她與他數次交鋒最終決定攜手合作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有時候她甚至在想,如果她不是她他也不是他,那麼現在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然而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如果。
於是釋然地笑,於是語氣淡淡地打斷了閒院彌之的問話,百步渢垂下眼眸直接給出了答案。
——“因爲——我信你。”
日暮黃昏,當百步渢終於走到青學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了。算算時間想着百步嵐的社團活動大概還有一個多小時才能結束,百步渢最終決定先去中學部的男網部把手裡的衣服解決了。
輕車熟路地轉過這一片櫻花林,百步渢卻在下一秒撞見面前發生的那一幕時堪堪收回了就要踏出的步子。
櫻花林前面站在網球場外的那兩個人,分明是許久不見的手冢國光以及,不二週助。
嘴角浮起一個略顯無奈的笑容,百步渢突然覺得自己今天的運氣真是有些詭異了。她是想要找手冢沒錯,可沒必要把不二也一併給她打包送來啊。
她自然還記得,上次在聖魯道夫發生的一切。
彼時不二裕太憤怒的指責仍然歷歷在目,而不二週助作爲標準模範好哥哥,自然不可能容許自己同他最親愛的弟弟搶女朋友。
其實現在想一想,百步渢只能釋然。
並不是她自以爲是,她很清楚,自己在不二週助的心裡,應該已經佔有了很重的分量。
然而確實是她自以爲是,她當時竟然想要一搏,她在他心裡,到底佔有了多種的分量。
卻忽略了,不二裕太在他心裡,一直都佔有很中的分量。
——“渢,裕太他,真的很喜歡你。“
——“裕太,哥哥永遠不會是你的敵人。”
——“裕太,你所看到的,不過是一場誤會。”
——“渢是你的女朋友,我一直都知道。”
她還記得,最後這個她一度搞不清自己對他到底是懷有怎樣感情的少年,罕見地張開了冰藍色的眼眸,唯有在她拂袖離去之時,纔敢在她耳側低聲道一句,“對不起。”
百步渢卻只道當時風大。
——她早已分不清,那到底是她腦海中的幻覺,還是他抵不住命運的一聲嘆息。
事已至此,她也只不過能報以一笑。
對不二週助她從來不是【非君不可】,只不過已經付出了注意力,她必然要得到回報。能讓青學天才動搖到如此地步她本該滿足,然而貪心如她卻依舊想要全部。
這是一場博弈,先付出感情的人註定成爲輸家。她雖佔盡天時地利,但妄想兩手空空奪下一座城池,還是有些託大了。
對於感情她一向隨心而爲,覺得開心就在一起,不開心了也能了無牽掛地離開。她對不二週助並沒有付出多少感情,一開始的接近也只不過是興趣使然。然而現在造成如今的局面,實在不是她願意見到的。
他是青學的天才,卻屢屢讓她覺得疲累,往日裡的淡定和舒暢也早就被他的猶豫不決消磨的一乾二淨。不管他有多好多難得,經過如此種種之後,他在她眼中,也和雞肋一般無二。
於是微微一笑淡淡垂下眼眸,百步渢嘴角的笑容飄渺而疏離。
聽耳邊微風輕揚,心下寧靜間終是下了決定。
——既如此,他,不如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