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大人曾說過,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爲了證明自己並不孤獨,可實際上,誰又是絕對不會孤獨的呢?
也許,當跡部和我靠近,彼此心臟跳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們能感受到片刻的寧靜,可是一旦離開,我們又會重新陷於孤獨。
不過平日裡瑣事羈絆,無法騰出空來感受——實際上,孤獨無處不在。
離開了父母的我,就像折了雙手雙腳的殘廢,什麼都做不了,便是小小的嶽寶兒,也能將我踩在腳底。
當她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跡部身邊,爲他加油吶喊,爲他進入全國大賽而奔波操勞,哪怕跡部的心是鋼鐵,也會因此而柔軟的吧。
這個時候,我已經躺在屋子裡,病了兩天。
穆安像是從未出現,在宴會上將我帶走,便再也不曾出現在我面前,彷彿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的幻想,——如果不是嶽寶兒還在跡部的生活裡出沒。
現在的我,自救不暇,無法顧及到他。
跡部想的沒錯。
他在克萊斯曼的地下城堡裡就已經將我看清楚,他的決定,遠遠比他的感情理智多。
我不想這就是我們的結局,可現在,我已經無法預想到好的結局。
父親大人有先見之明,他早早地看透了人類世界的法則,想要提前挽回,可惜我不爭氣,總不理解。
現在,才知道父親大人的話,是多麼的珍貴。
克萊斯曼·馮·夏洛伊在午夜來訪。
他一如既往的做作,做足了紳士的款,身上的所以服飾都是定製,純手工製作,可色澤又是淡雅,一種低調的奢華在他的身上展現。
有的人,骨子裡刻着那一種東西,歲月的雕琢只會讓其愈來愈華美,去掉糟粕,取其精髓,克萊斯曼的舉手投足都充滿了浪漫的貴族式利益。
高貴又不苛刻,彷彿他站在那裡,便代表了歐洲最古老的傳承。無須懷疑。
他這個人,敗在荊明月手上,也不知是不是運道不好。
懶懶地看了他一眼,便移開目光。
“寶生小姐?呵呵,”低沉的嗓音猶如大提琴的醇厚,“如今見你,我便放心多了。”
“放心?閣下,您多慮了,我不是您的對手,從來不是。”
“不,寶生,你不知道,當初見你,我便知道你是我計劃中最大的變數,即使在斐墨那孩子口中,你不過是一個刁蠻任性的孩子。”
“現在放心就好。我身體不適,你請便吧。”
“呵呵,”他並未說留還是不留,只人坐在椅子上,穩穩地,不動。
“跡部那孩子,最近還好吧?”他問道。
我冷笑,突然覺得我談個戀愛,全世界都在阻撓,“他好不好你自己去看,我不信神通廣大的公爵閣下,連這一點都辦不到。”
一瞬間像是恨上了所有人,又彷彿自己就這麼離開,誰也不要理,誰也不要見,那多好!
“辦不辦得到,只是我想不想辦,至於其他,並不重要。”紳士永遠是紳士,體貼,溫柔,包容,“心,最重要。”
“所以呢?”這個人總是喜歡把自己的那一套強加到別人身上,也不管別人受不受得了,“你自己有本事就去搞定幽木薰,那個人,可不比我。他,纔是你該感興趣的那個。”
“原來寶生你還不糊塗。很好,很好!”
“我只是懶得理會而已,傻?你在開玩笑嘛?”
“既然你已經明白,我也沒有什麼說的。斐墨孩子總掛心你,覺得你受了委屈,一定要讓我來看看。他纔會放心。”
我突然將枕頭擲了過去,他的身影一閃,枕頭落在地上。
“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對斐墨出手,我一定要你灰飛煙滅,——我絕對說道做到。”
他微微一笑,依然沉靜如波瀾不驚的湖面,“不不不不!我已經沒有打算——從你醒過來的那一刻,我怎麼忘記了,寶生小朋友你,腦子裡裝的,不僅僅是愛情。”
說不出是諷刺還是稱讚,反正我沒有沒得榮幸。
只是,即便這樣,那又如何?
反正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還能如何?
倒是克萊斯曼······
“那麼你呢?打算什麼時候對幽木薰動手?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打他的主意的?”
克萊斯曼肯定不會無緣無故收留一個落魄的人,幽木當時那樣慘,他的據點也被沈瀾尋踹了,他手裡還有什麼?
他自己。
沒有比這個更值錢的了。
所以,幽木自甘墮落的真相,並沒有那麼不堪,說不定是克萊斯曼將幽木撿回去,順便將他同化了。
直白一點,幽木他就是運氣不好,被克萊斯曼看到。
可到底,最值錢的,還是幽木這個人。
他能引得克萊斯曼的窺竊,自然,也能利用這個讓荊明月救他。荊明月爲了他,可是連我都瞞了下來。
呵呵,損失最慘的就是克萊斯曼了,一個到手了沒了,一個即將到手的落了空。
也虧得涵養好,還能這麼心平氣和地我說話,還能夠和斐墨合作,還能這這麼平靜——即使心裡一定在指天罵地——果然是活了很久很久的古老生物啊。
克萊斯曼露出兩顆白白的尖牙,襯着硃紅的薄脣,誠懇道,“我是一開始見他,便認定了他。可惜那時候的他,還過於暴躁。”
“現在就沉靜了?”
想得美!
現在荊明月正是缺人的時候,怎麼可能放過這個苦力?就算荊明月願意,也要看我父親放不放人——父親對克萊斯曼欺負斐墨的事兒很放在心上。
不過,這一切都和我沒有半毛錢關係。
我是不是該,把柳生瞳死去的消息,稍稍透露給柳生比呂士?
這個念頭在我腦子裡稍縱即逝,——絕不可能的事。
除非他們自己發現。否則,這個件事絕對不能從我這裡泄露出去。我們這邊的人也不可以。不然,會被認爲居心叵測,那個結果,我一定接受不了。
只有從穆安那裡下手,如果能下手的話。不耐煩地翻了身,在牀上滾來滾去,苦思冥想。
克萊斯曼的話還在耳邊,“寶生小朋友,相信我,我的計劃除了你,誰也不會成爲例外。”
信?
信你纔有鬼!“這個世界我第一個不信的是穆安,第二個就是你。”
“他們該好好懲罰你,信任與否,哪裡有什麼重要的?只要結果是你想要的,便不用在乎過程。相比起來,所謂的信任,當真是一文不值。”
“說得輕巧!”你有本事找個死對頭幫你辦事兒啊?你丫的當初拼了老命要把斐墨同化,爲的什麼,不用我說明了吧?
賤人吶!
說什麼都能夠這麼理直氣壯。該不是臉皮也隨着時間的
我再翻身,被朝着他,就不該和他胡扯。明天還要上課咧!
網球部的同學們、八千草、茶道社的電話短信賽的我手機都要爆了。
明天再不現身,估計他們就要往我家裡衝。到時候,那就有好戲看了。
所以,——“克萊斯曼先生,公爵閣下,您老人家還是回去吧。我要睡了。”
克萊斯曼在我身後笑了,聲音裡滿是愉悅,“端木那孩子什麼時候來你這兒?你總要給我個準信。”
“自己去問斐墨。我現在是兩眼一抹黑,一問三不知,我老爸已經斷了我的後路了。你在我這兒晃盪,還不去親自去問問人家。”
這人那點心思,恐怕幽木早就知道了,可惜就是不當一回事。
也是,沒有幾個人有斐墨那樣傻的。
當然,也沒有幾個人能像我這麼笨的。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走到這個份上,我不想回頭,不能回頭,也···捨不得回頭。
我捨不得跡部。
捨不得放不下得不到又忘不了。
清晨,我還沒從牀上起來,臥室門就被打開。
跡部怒氣衝衝站在門口,什麼攤手錶示無力的沈南歌,和笑得寒顫的忍足。
我忍了。
慢悠悠爬起來,裹上被子,抖了抖,笑問,“怎麼,你們都有興趣瞧我換衣服?”
沈南歌遁走,“廚房裡的早餐還沒好,我去看看。”說完這話,人大概已經在廚房裡呆着了。
忍足推了跡部一把,“今天端木凜到了,下午來看你,一起來的,還有,”瞧了一下跡部的臉色,接着道,“還有斐墨。”
我知道他這麼小心是怎麼一回事。當初因爲斐墨,跡部曾經要和我分手,不過後來見到斐墨,雖然禮數還在,可惜過於明顯的疏離。
是人都知道怎麼一回事。
我可無可不無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昨天晚上克萊斯曼已經說幽木要來,沒想到今天人都已經到了。看來,幽木防那死蝙蝠防得厲害啊。
突然想到點什麼,“那Casanova也在這座城市,是不是?”
“你猜到了?”
“人都欺上門了,我還不知道麼?拿我可是真的癡傻了。”頓了頓,“斐墨的事,沒有宣揚出去吧?”
“不算人盡皆知,知道的,也不少。”
“只管告訴我有沒人公開挑釁。”
“這倒沒有。”
我沉默了一會兒。
這樣便好。至少荊明月這一段時間的努力不算白費,沒人敢在荊氏門前指手畫腳,那就說明,今後,也不會有,至少在荊明月還在那個位置的時候,沒有人敢。
忍足也出去了。“你們好好談談。”
臥室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本來開誠佈公的兩個人,本是最親密的兩個人,此刻,卻猶如相隔千里,見面,也觸及不到彼此的心。
“不說點什麼嗎?”
跡部板着的臉突然鬆開,“本大爺以爲你會有。”
我有什麼?不過是那些事,大家都知道,何必重複了又重複,沒意思得很。
“只有一點,柳生瞳的事,最好不要柳生家的人知道。不管他們信還是不信。”
嶽寶兒他們以爲我弱,只當我還在用柳生瞳的身體,卻不知,柳生瞳的身體早就被宋長老活化送回來了。
以後,進入柳生家墓地的人會是她。
跡部大爺道,“你以爲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我沒回頭,在衣櫃裡翻找校服,“知道又如何,沒人挑明,他們會想自家女兒魔怔了,和別人親不和自己親,不過沒關係。只要她還活着。”
跡部有些黯然,“本大爺一直以爲,你是極單純的。沒想到······”
“沒想到我是如此具有心機對不對?”
“不是。”跡部坦然,“我不喜歡你這樣。什麼都壓在心裡,若你能發泄一下,鬧一鬧,我會放心很多。”
“是嗎?”我凝神想了想那副場景,搖了搖頭,“很難看的。”
跡部突然走過來,手臂一伸,便將我攬在懷裡,裹着牀單的身體能感覺到跡部身上的熱量。
心,突然就這麼寧靜。
就像小時候,午後父親帶着我們在樹林裡,給我們綁好吊牀,我和荊明月躺在上邊,父親和母親坐在撲在地上的毯子上。
母親好心情地哼着不知名的調子,父親嘲笑說調子偏了十萬八千里。可他自己卻也要跟着哼。
陽光透過樹葉落下星星點點的光。知了在樹枝上鳴唱。風起,樹葉和光芒一起跳動。
伸開胖胖的小爪子,撐住落下來的陽光,荊明月在旁邊裝睡,鼾聲如雷。
······
跡部輕輕扯開鬆鬆垮垮的牀單,略帶薄繭的手在我身上游走,一陣陣顫悚,彷彿帶着電流,流遍全身。
微微擡頭,環住他修長的脖子,接受他帶着強烈的掠奪的吻。我亦不甘示弱。
這個時候,我們都需要證明,彼此,還在心上,也在對方心上。
他將我放倒在牀,矯健的身體覆上來。整齊的白色襯衫已經被我解開,肌膚相觸,愉悅的不只是身體,還有心。
······
跡部在最後一步前停住了。
可到底,還是遲到了遲到了!
架不住跡部囂張啊!!跡部大爺乘着他的座駕一直到學校才肯下車,我亦然,然後跡部叮囑我幾句,便去了自己的課堂。
可憐我頂着八千草八卦的眼神騷擾,不甚其煩。
這丫頭,真該找個能管得住她的人,這樣纔不會天天來騷擾我,只是因爲太寂寞,所以想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該戀愛了。
魂淡啊這是!
好吧,我又多想了。
中午落荒而逃,連跡部千叮嚀萬囑咐要等着他和我一起去見幽木,我都沒有能聽。八千草眼神殺傷力太大,傷不起啊。
其實吧,我覺得帶着男朋友去見名義上的未婚夫,實在是一件很欠抽的事情,真的,我這樣善良純真美麗可愛的乖孩子,怎麼會做這樣的事?
我打死也不承認想要跟着幽木去見克萊斯曼,看着兩個人的虐戀情深。
那個嶽寶兒還算是識相,沒有攛掇跡部夫人到學校砸場子,——其實好像冰帝最愛的古董是跡部景吾,而不是跡部家,這一點也讓人顧忌吧。
幽木薰這個人,換了那一身皮,還是那樣,讓人看了第一眼就想跑。
他說,“我來的時候給你帶了禮物。”
我,“好啊好啊什麼禮物?”
他遞給我一張卡片,上邊羅列一打一打的物品,彷彿是嬰兒用品,我抖着手,···“這這這···這什麼玩意兒?不不不是說有禮物的嗎?”
他溫柔地笑。
我簡簡單單翻了翻,就特別特別想把這張單子甩到幽木臉上。
耍流氓啊這是。
阿七是,幽木也是。
斐墨一邊喝茶一邊笑,“孕婦性子奇怪,寶生你就不要太計較,這些東西,買得到就買,買不到,也就算了。沈瀾尋也不會強求的。”
我瞬間怒了,“又是阿七那女人!!!!”
最後的結果,還是幽木和斐墨走了,他們去拎Casanova回大陸,順便和他的飼主——克萊斯曼·馮·夏洛伊公爵打招呼——這邊是荊氏和夏洛伊家族正是合作的訊號了。
Casanova也算是去當人質了。
該死的克萊斯曼,真是太好聰明的算計。
這隻千年老狐狸,不,萬年王八千年龜,克萊斯曼頂多算是一直未成形的龜。
斐墨和幽木帶着Casanova走了,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留下了幽木的話,“東西買好了就寄回大陸啊。要快,孕婦的情緒變化很快的。”他停了一下,終還是說道,“你可知道,我這回,下的注,賭的是青學。”
這樣嗎?
你丫的這是提點?
分明是威脅吧!變化很快,是不是沒儘快買到就要換東西是不是?魂淡阿七!死女人,等我懷孕了我一定要折騰死你!
斐墨這麼說的,“家裡人都送了禮物,阿七體貼你,覺得讓你出點禮物不近人情,所以讓你準備準備嬰兒用品。”
沈南歌忍笑忍到抽搐,道,“就是啊就是啊。”
我冷笑,現在讓你笑,等我······哼哼哼哼!可沈南歌那笑實在太欠扁,於是忍不住道,“你和忍足,好像沒人可以懷孕啊!”
這句話的效果立竿見影,他立刻出主意,“這麼多東西你一個人肯定不行,我去給跡部打電話,讓他幫你啊!”
溜得飛快的身影。
現在後悔?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