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是在一個下午和柳生一起來的。
到了病房,老爺子就把柳生指使出去了。對着這麼個老頭子,我真是什麼滋味都嚐遍了。
一般活到他們這個年紀,不是豁達得驚人,就是固執得無語。
荊家的那羣老匹夫,一個個跟個人精似的。好在他們存在的目的就是爲維護荊家的利益最大化,不然十個我都能被他們給累死的。
老人家這種生物,最難纏了。
老爺子對着我從頭到尾挨着看了個遍,一句話都不說,我心驚肉跳,都說老人接近死亡,所以對死亡的感知僅次於嬰兒。這種返璞歸真的能力,不知道會不會看出什麼。
他看了我許久,久到我快撐不住的時候,終於開口,沒有了大家長的威嚴,只有關懷歲女的慈祥,“人活到我這個年紀,什麼都看得淡了。”
他不疾不徐來了這麼段開場白,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好在他並不以此來爲難我,接着道,“小瞳啊,我知道委屈你了。你們的事,你哥哥都講給我聽了。他的確是個混賬,自己的妹妹都不能保護。”
雖然違心,我還是小聲辯解,“其實哥哥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直接打斷我的話,道,“不用爲那個兔崽子說話。你們都是我的孫子,誰我也不偏頗。但是小瞳啊,你能這麼說我還是很高興的。想必你也清楚,你哥哥縱有千種不是,他做過再多的錯事,他也是你哥哥。是你的血親。”
“我知道…所以才……”沒把他欺負狠了。當然,有的時候話說完,給別人留着瞎想的餘地,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儘管對象是個上了年紀成了精的老頭子,那也不妨礙他自動腦補啊!
老爺子很滿意,“你做得很好。你要記住,他是你哥哥,你可以怨他,恨他,不待見他,但是,不可以疏遠他,”老爺子說得意味深長,“有了誤會,就該好好解決,這是和人相處最基本的道理。何況是你們!從你們出生,就註定了你們這一生的羈絆。這種羈絆,是不可斬斷的。孩子,我知道你怨他,恨他,也誤會他,所以想要離得遠遠地,對嗎?”
我不語,只低着頭。讓他看不見我的表情。
老爺子嘆氣,“你是個好孩子,比呂士也是個好孩子,他做了許多錯事,他知道自己錯了,孩子,你應該給他補救的機會。你可明白?”
想了很久,很久,才猶猶豫豫道,“祖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還能不能照您說的做。”
老爺子總算鬆了一口氣,相當專制,“不試試怎麼知道?小瞳啊,祖父在在這裡告訴你,如果你沒有做到,老頭子我是不會答應你的。”
那表情,那眼神,腫麼就那麼地讓人手癢癢呢?
住了幾天醫院,跡部大爺也大駕光臨。
還是那副十分囂張的架勢,“你說你怎麼就那麼倒黴呢?纔出院多久,又進來?那天本大爺說了讓你去醫院的,你不聽!盡幹些不華麗的事。”
話雖然欠扁了些,不過這是跡部大爺關心的表現。
我忍了,低眉順眼道,“是,都怪那天我沒聽跡部前輩的話,受了涼,又拖了一個晚上,加重病情,這才被迫轉到東京醫院的。”
“哼!”
“跡部前輩就不要和我一般見識了吧。”
“本大爺會你一般見識?你也不瞧瞧自己什麼身份。”
嘴角**,快忍不住了,“是,跡部前輩乃是冰帝之王,我區區一小女子,怎麼能跟前輩相比呢。”
“算你有自知之明!”
我真的快忍不住了!
“那天是那些母貓乾的?”
“額~~~前輩說的母貓是指?”
“還能有誰?不就是那些圍着網球部發/春亂叫的女生麼?跟沒見過男人似的。煩死了!”
“這個~~額~~”我汗顏,幸好,幸好跟沈南歌扯上關係,還能和忍足關係不錯,不然,在他的眼裡不就跟那些女孩子沒什麼兩樣了麼!“跡部前輩,其實那天,是她們把我反鎖在廁所裡,我出不來。大概她們也沒想到我會那麼弱吧!”
有些自嘲地笑笑。什麼時候,我也能被榮幸地歸爲軟弱一類的人了!
“醜死了!”
“啊??”笑容僵在臉上,不明所以。
“本大爺讓你不要笑了,笑起來難看死了。”跡部道,十分不爽。
我的自怨自艾,這位從未受過挫折的大少爺,是不會理解的。不過,照他這樣的性子,就算是收了挫折,也絕不會有自怨自艾的。
也對,這樣的沒有任何好處,平白無故破壞了心情。
跡部大爺彷彿很不耐煩,施捨般道,“既然你在立海大過的不怎麼樣,本大爺就發善心,到冰帝來吧,本大爺跟你保證,不會讓你受到那些母貓們的騷/擾。”
驕傲的少年,這樣對我說。那樣自信的神色,那樣高傲的性格,對一個認識了沒多久的人說,來吧,到爺的勢力範圍來,爺罩着你。自視甚高又極度自信的他,全然憑着自己的喜好,沒有一點利益糾葛,那樣高傲地,對我發出邀請。
覺得好笑。
又覺得感動。
還有點傷感。
種種情緒涌動在心中。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被他吸引,彷彿爲他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你的回答呢?”陽光下,少年隊的臉熠熠生光,天生的耀眼,耀眼奪目,讓人挪不開眼。
我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無聲地笑了,“那以後就要請前輩多多指教了。”
過了幾天,我終於又出院了。離開醫院大門的那一瞬間,我激動得熱淚盈眶。丫的,我來到日本前前後後不過三四個月,其中十分之六七都是在醫院度過的。
回了家,自然也能回學校。
老爺子對我叮囑了幾句,然後拎着柳生到書房訓話,整整兩個小時,也不知道爺孫倆說了什麼,老爺子不用說,柳生是一個字也不願意說。老爺子在家住了幾天,就又回了老宅,說是老宅如何如何好,這繁華的都市是一點也比不上的。
老人家大都喜歡安定。
回了家的第二天,就跟着去了學校。
到了學校,又受到夏實的熱淚歡迎。她簡直是熱淚盈眶了,整個人抽泣着賴在我身上。
惹人憐愛的女孩子,對朋友掏心掏肺,真心誠意地爲柳生瞳着想,這樣好的人。然而早就做好了的決定,容不得猶豫。
沒有一點心軟,拉開她的手,硬邦邦地道,“夏實,我一直想和你說,你的兄長是對的,我就是個不着調的人,和我在一起,會給你惹許許多多的麻煩,你不說我也知道,前些日子她們在我的書裡放到片,給我的儲物櫃放蛇蟲鼠蟻的時候,你也沒能倖免。而這些,你根本就不用承受。”
“我不怕。”夏實擦了眼淚,眼睛紅紅的,很堅定,“我根本就不怕她們。她們就跟那過街老鼠一樣,就知道在背地裡作弄,這些事放明面上,她們誰也不是我對手。”
“可是我怕啊!你自小習武,一身好本事,你看看我,就只是被她們潑了睡,也能病上好久。我不是你,我沒有那能耐,只能選擇逃避。夏實,不要怪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不會爲難我的是不是?”我笑着,彷彿沒看見她眼中的光芒逐漸熄滅,“如果我不在靠近你,真田前輩他們也不會那麼討厭我了。”
我的眼中充滿了希翼,已經看見那樣美好的日子。
夏實滿臉的不可置信,“小瞳——你怎麼能這麼想?你是腦子進水了嗎?她們是在挑撥離間!”
我不高興了,“夏實,我知道你一時不能接受這個結果。你知道的,我很感激你,從頭到尾都是你陪着我的。可是對不起,如果我和你還是靠這麼近,他們就會越來越討厭我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很清楚!不就是我礙着你的路了,當着你接近網球部那些人了嗎?還能是什麼意思!”夏實的話毫不客氣,充滿了譏誚。
我也惱了,“是啊!你是擋着我了!你難道不知道,就是因爲你,我才被他們這麼厭惡!你優秀,可愛,他們都喜歡你,而我呢?我做錯了什麼?就連我的親哥哥也這麼討厭我!都是你!”我十分不敢地衝她吼道,“你和我同是網球部部員的妹妹,可是,你能受到他們的歡迎,得到他們的喜歡,而我呢?我得到了什麼?他們所有人的厭惡!”
“你居然這麼想!你居然是這麼想的……”她喃喃道,眼中淚光聚集,熒光閃閃,“我們一起經歷那麼多,你竟然這麼想的我……”
我扭過頭,當做沒看見,沒聽見。
心裡有着深深的悲哀。
爲了柳生瞳,也爲了我自己。現如今,荊家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曾經那些寵愛我的長輩們,已經把我放在記憶深處,輕易不會回憶。
而柳生瞳呢?她的痕跡卻是被我逐漸在消除。
所有人都在接手柳生瞳的改變。所有人。
但是你不行!
我自私地爲了自己的生存,佔有了她的位置,可是,我卻想留住曾經的她。至少,能留下她曾經存在的證據。
夏實,你就是那個最重要證據!
你是最熟悉柳生瞳的人,你知道她的一切,她的秘密,她的愛情,她喜歡的,她討厭的,她的一切的一切,你都知道!柳生瞳已經從所有人的生命力逐漸褪色,只有你,只有你能記住她!
如果我們從此陌路,柳生瞳就能永遠活在你的心裡。你的印象中,留着的永遠是那個柳生瞳,真正的她。
那是,最後的,也是唯一的,證明柳生瞳曾經活在做這個世界的證據。
Shewasintheworld!她曾經存在過。
對你,我只能抱歉。
我不後悔在這裡重生。如果給我再一次的選擇,我也會站在你面前。可是,我沒有權利去完全抹殺一個人的存在。我不可以自私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