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好多北京孩子一樣,北京遊樂園承載着王小柱太多的童年記憶,精彩的,無奈的,刺激的,激動的,暢快的,甜蜜的……它的存在就像是每天都要買的北京晚報,其實上面的新聞已經“晚報”了,但走過報刊亭還是要不自覺地買一份,要是賣完了,心裡還會有點兒彆扭,這就叫習慣。
王小柱從小就雞賊,去遊樂園從來不玩兒那些花錢受罪的,比如過山車,海盜船,瘋狂老鼠什麼的,最喜歡的是碰碰車,也許跟他從小就接受對抗性的體育項目有關,每天不是跟自己較勁,就是比、學、趕、幫、超的同室操戈,體育競技如此,人生又如何能雲淡風輕呢。
在北京遊樂園,王小柱最慘烈的一段經歷就是父母把他扔到那艘破海盜船上,一趟下來,他咧着大嘴,鬼哭狼嚎的搞得一船人都不得安寧,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廠家安排來增添乘坐的恐怖感呢!關鍵是下船時,王小柱的嘴裡竟然多了一塊口香糖,還是嚼過的,足見其嘴大吃八方,可這是誰的益達啊?
後來大一些,王小柱就和小夥伴們結伴去遊樂園,那個時候除了北京動物園也沒其他地方去,總不能整天在大街上閒逛吧!激流勇進偶爾也會坐,無奈排隊的人太多,無論何時去,一眼就知道它是全場最靚的仔。玩兒這個需要戰術安排,首先得是一羣人去,然後挑個最老實的去排隊,其他人玩兒別的,基本都玩兒個遍了,回來差不多也就快排到了。其實,激流勇進最爽的就是俯衝下來的那幾秒,大夏天裡,濺一身水,透心兒涼,同行女生在“薄露透”之下身型展露無疑,以判斷目前的發育狀況和未來的身材走向。如果不是陪女生,王小柱纔不會冒這個傻氣,爲了一兩秒的爽,曬一下午,太不值得。
再大了些,男生們就紛紛脫離組織,各自帶着女朋友去遊樂園。從前是父親抱着王小柱開碰碰車,現在是他抱着女朋友開,而且一開就是一天,以至於每次去他都能準確地找出那輛最好開的車。開到最後,女朋友都有點兒撞暈了,從最初林志玲般的撒嬌變成賈玲般的尖叫,可想而知,王小柱對碰碰車的癡迷程度遠超過女朋友。後來,他再也不會帶女朋友去遊樂園了,因爲他們長大了,車裡坐不下兩個人了。
時至今日,北京遊樂園已變成CBD,王小柱至今沒去過接替它的歡樂谷,因爲在他心中,北京遊樂園纔是不可褻瀆的唯一。他想到一個笑話:有一天,一個房地產大亨去中關村一棟寫字樓開會,席間,隔窗向外瞭望,發現一大片未開墾的處女地,很是興奮,隨即致電秘書:“怎麼中關村還有這麼一片空地我居然不知道,趕緊查查對外競拍了沒有,多少錢我都要買下來!”不多會兒,女秘書回電:“潘總,您看到的那塊地是北大。”
王小柱的淘是出了名兒的,從幼兒園到中學,歷任老師都對其怨聲載道,無不恨得牙根兒癢癢,兩眼冒火頭皮發麻。當然,他也是淘出新花樣,淘出新境界,比淘寶都淘。之前說的往女生脖子裡塞毛毛蟲,往園長辦公桌裡放死老鼠,偷包子被抓在太陽底下罰站,這些都是日常淘氣的熱身項目。但有那麼幾件事,王小柱想起來,至今唏噓不已。
王小柱家旁邊有個小公園,那是他平時娛樂和戰鬥的地方。所謂娛樂,就是跟小夥伴們追跑打鬧,跟爺爺下棋打球,不想上學的時候可以棲息的地方。所謂戰鬥,就是跟公園管理員,那個長相奇特的怪老頭兒。有一年,公園的假山水池裡增添了一項羣衆喜聞樂見的娛樂項目,釣金魚。一根竹竿,一塊兒魚食,論條收費,一時間水池邊擠滿了幼稚的小孩兒和無聊的大人。養魚世家的王小柱知道,這些魚都是大坑裡吃飼料的,拿回家是養不活的,而釣魚的真正樂趣也在釣上來的那一刻。所以,這幫壞孩子也佔據一方,邊聊天邊釣魚,釣上來再扔回去,管理員一看可不幹了,沒好氣兒把這羣破壞秩序的孩子轟走,然而,等待他的是“小祖宗們”的報復。
只待晚上,這羣孩子如忍者神龜般翻牆進入公園,偷偷潛入小水池,捋胳膊挽袖子紛紛下水尋摸,池子裡的水並不深,僅到他們的膝蓋處。摸來摸去,終於讓“英雄”王小柱找到了水池壁上的塞子。隨着“砰”的一聲悶響,王小柱把塞子拔了出來,水流瞬間形成一個漩渦,吸力之大,王小柱險些摔倒,趕緊擎住池子邊緣,不一會兒,水就見底了,隨着被抽走的還有一部分金魚,而大部分都在池底亂蹦。幾個孩子直起腰身,彼此笑了笑。月光下,水倒影,這笑容顯得很清澈,撤!
第二天,依舊是這羣孩子,沒事兒人似的回到公園“巡視”,水池徹底幹了,金魚也都錯落有致的躺到不幹了,他們故意撇了撇呆坐在岸邊的管理員,眼神充滿挑逗,不懼迴避,他們知道,無論如何管理員拿他們也沒轍。這之後,王小柱曾無數次的徘徊,卻再沒見過那個長相奇特的管理員。真可惜,事情一旦悔悟了就很難裝作沒發生過,如果還有機會,王小柱想跟他說聲“對不起”。這個世界有太多我們想不到的事情。想不到我們會如此幸運的降生;想不到簡單的成長會以太多的犧牲爲代價;想不到相濡以沫的朋友也會煙消雲散;想不到醉生夢死的愛情竟然慘如白晝;想不到落拓頑劣的孩童時代,竟然如此懷念;想不到當初看似妄想的奢求,如今會淡然一笑;想不到昔日摯友,今日對手;想不到待人接物還有那許多的法則;想不到鏡子中的自己如此蒼白猙獰;想不到人性龐雜,百相顰生,想不到啊,實在想不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