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爺顧林澤口中的大嫂自然不是指李氏,而是指顧瑾的生母。因此這話一出,葉姝忍不住一愣,還未曾反應過來就聽到顧二爺又道:“瑾姐兒還是跟大哥更像。”
葉姝卻沒有放鬆下來,只擡頭看着顧二爺,過了會兒才笑着讓巧燕把東西都收起來,轉而帶着人去給顧三爺顧林施請安。
顧林施倒是更顯得消瘦一些,眉眼之間透着平和的感覺。
他給了幾人見面禮,回頭笑着道:“一轉眼瑾姐兒都這般大了。我還記得她當時小毛頭一般的模樣。”說着又感慨了幾句,就掩脣咳嗽了起來。
葉姝看他臉色有些蠟黃,怕是身子不太好的樣子。
顧老夫人也心疼了幾句,轉口就道:“身邊老是沒個人伺候怎麼行,這次若是再離京就挑兩個可心的丫頭跟着伺候左右。”
這話一出,原本其樂融融的場面瞬間安靜了下。
所有人都看向了卓氏。
卓氏臉色發白,脣角動了幾次勉強露出個笑容來。最後晚宴不歡而散,葉姝一路上回去,腦子裡一時想起顧二爺看着她說她跟顧瑾生母不像,一時又想起顧老夫人說給顧三爺挑兩個可心的人伺候時,卓氏蒼白的臉色。
心亂如麻。
顧二爺那話,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
七月中就是顧老夫人的壽辰了,今年難得三個兒子都在身邊,顧府上下一致決定今年要大辦一場。葉姝得了二房、三房的見面禮,小金庫一下子滿了起來。回頭巧燕收拾着東西,葉姝就一邊造冊記錄,一邊把一些不重要又稀奇、精巧的小東西給賞了下去。
聽雨小院一時間人人都喜笑顏開,連帶着之前離開另謀高就的小丫鬟聽了都後悔不已,竟然還有臉皮厚的想要託人說再回來的。
玉粒心軟,幫着傳了兩次話,見葉姝都不理會又求到了巧燕跟前。
巧燕反過來把她教訓了一頓。
“那些人,姑娘處境不好的時候拍拍屁股拿着錢就走了。這會兒看着姑娘處境好了又想回來,這般兩面三刀的人,你把人家當姐妹,人家可不見得這般想。你替這些人說好話,到時候姑娘給了你面子,這些人回來之後再鬧出來幺蛾子,你負責嗎?”
那一句句的道理聽得隔壁的葉姝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最後玉粒垂頭喪氣走了,之後倒是再沒有替誰說過話。
顧老夫人的壽辰既然準備大半,府中上下幾乎都忙碌了起來。葉姝這邊也要安排好她熟悉的小姐妹纔好,因此每日裡就要在李氏那邊多停留些時候,請教她該如何安排宴席。
李氏與她並不親近,卻也沒有故意苛待。只把她和顧琪一同帶在身邊,也不多講全靠葉姝自己領悟。葉姝倒是沒什麼怨言,只多看多想,實在不太明白的回頭就多想想,趁着李氏有空就問上兩句。
二房於氏和三房卓氏也不時過來與李氏商量,這次顧老夫人的壽宴大肆安排,也有爲顧二爺、三爺鋪路的意思。
顧家二房、三房不管是出於孝心也好,還是爲了自己前途着想也罷,確實對顧老夫人的壽宴很是在意。因此,這一日葉姝正跟在李氏身邊學習怎麼安排酒宴時,就見二太太急匆匆進來,說了一個讓人驚訝的消息。
“要請落櫻姑娘?”
隔間裡葉姝聽到李氏詫異之下未曾壓住嗓音的話愣了一下,轉頭跟顧琪交換了一個眼神。這位落櫻姑娘如今可以算得上是京中的傳奇了,聽聞她背後的靠山是今上的皇叔鄭王。之前定安伯董家吃了一個啞巴虧,幾次三番被鄭王給壓了下去,也沒鬧出個明明白白。
這之後她就更是名聲大噪,在京中受盡了不明真相的文人吹捧。說什麼一身傲骨,區區一舞姬也有威武不能屈的風骨之類的話,風評甚佳。
饒是深宅之中,李氏也略有耳聞這位舞姬,因此聽於氏提起請她這才驚訝不已。
“倒是比往年請各戲班子多了些新意,她如今頗有些名聲,於府上來說也算有面子。只是,咱們怕是不好請動這位落櫻姑娘吧?聽聞前些日子京中不少世家請她都被拒絕了。”
“我也是這般說的,只我們老爺說回京的路上正好遇上這落櫻姑娘所在的車隊遇險,當時他出手相助與對方有些恩情。”於氏聲音中透出憤憤不平之意,酸澀嘲諷:“因此,若真是他出面去請的話,十有八、九和落櫻姑娘能應下。”
“大姐姐……”隔間裡,顧琪輕輕拉了下葉姝的袖子,見葉姝扭頭看過,這才無聲開口:“二叔跟那位落櫻姑娘,不會是……”
葉姝瞪了她一眼,“禁聲!”
顧琪抿了下脣,低頭繼續看府中酒宴採買的賬本,只一雙耳朵卻是隨時注意着隔間於氏和李氏的對話。
李氏心知兩人在八寶格後面的小隔間,因此看出於氏來意之後索性放下了手頭的事務,拉着她去了另外一邊讓人上了茶水點心,這才細細說話。
顧琪見狀暗恨不已,這樣她就什麼都聽不到了。李氏院中又都是她的人,連讓個丫鬟去偷聽都不能。她拿着毛筆狠狠戳了兩下,見葉姝神色平靜如常,這才深吸了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長輩的私隱什麼的,還是少知道爲好。
顧琪不清楚的是,就算李氏和於氏換了地方,兩人的一言一語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簡單來說,因爲那位落櫻姑娘名聲大噪、豔名遠播的緣故,於氏對於顧二爺所說的話有所保留。懷疑顧二爺跟那位落櫻姑娘有什麼首尾。
李氏倒是不太相信這事兒,畢竟落櫻姑娘如今的後臺是鄭王府。鄭王今年四十有餘,只比今上大上六七歲。雖然算不上青年才俊,卻也有權有勢,相貌堂堂,又正值壯年。
顧二爺如何跟他比。
李氏隱晦地提了幾句,於氏這才略略放寬心,又聊了幾句這才匆匆離開安排那位落櫻姑娘到府獻舞的事情。李氏嘆了口氣,半響才起身回去,一近小隔間就繃着臉警告葉姝和顧琪,今天聽到的話全當沒聽到,不許到處亂講。
顧琪卻是不怕李氏,立刻過去道:“母親,那落櫻姑娘獻舞,是在後院,還是前院?”
李氏皺着眉頭,“難不成,你還有什麼想法嗎?”
“啊……”顧琪正想說話,葉姝連忙拉了她一把,笑着道:“這又有什麼好想的,老夫人的壽宴,二叔既然是要給老夫人祝壽,那落櫻姑娘獻舞也當時在後院纔對。讓老夫人看到纔是二叔的孝心,不是嗎?”
這話說得有些突兀,葉姝迎上李氏探究的目光,抿脣笑了下。
“女兒可是說錯話了?”
李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響緩緩點頭。
“倒是沒說錯什麼。”她道:“我看看你們兩個賬本看得如何了?”李氏坐過去,拿起賬冊看了兩眼,又各自問了葉姝和顧琪幾句話,見兩個人都說得頗有些心得這才滿意地點了下頭,又拿着賬本給兩個人詳細講了下她們未曾看出來的關鍵。
“竟然是這樣?”顧琪搖頭,“不是很懂。”
“你們回去好好想想吧。”李氏笑了下,“要是不累,也可以一起商量。到時候,你們的小姐妹來了,就由你們安排座次和招待,如何?”
這可以說是一個極好的練手機會,有李氏看顧着應當出不了什麼大問題,又有了親自安排酒宴的經歷。之前顧琪試探了兩次,李氏都沒有同意,這會兒突然鬆口自然是讓顧琪喜出望外。
“母親且瞧好吧,我跟大姐姐定然安排的妥妥當當!”
李氏笑着看了眼顧琪,轉頭又深深看一眼葉姝,難得主動交代了一句:“若是有什麼不懂,或者不確定的事情,隨時可以過來。”
葉姝抿脣輕笑,“讓母親費心了。”她的好意,李氏意識到了,也接下了。葉姝心底緩緩舒了一口氣,心情難得好了起來。
既然與顧老夫人之間未來的衝突是難以避免的,她就要考慮是不是要另尋盟友了。
顧老夫人不是想讓她跟顧家的人親近起來嗎?她就順勢親近起來好了,真到了要緊的時候不指望李氏能幫她說上幾句話,可牽扯複雜了自然會讓顧老夫人有所顧忌,也會讓李氏審時度勢。
例如,顧府這一次請落櫻獻舞的事情。
她冒險插嘴釋放好意,李氏不就接下了麼?
落櫻豔名遠播,於氏擔心顧二爺跟她有什麼牽扯,找到了李氏這個大嫂這裡。要是負責壽宴的李氏真的什麼都不做的話,未來難免落了於氏埋怨。
她給了李氏一個好藉口,讓落櫻甚至沒機會出現在前院。
更何況,緊緊只是於氏擔心落櫻嗎?在葉姝聽到的那些話中,她可不覺得李氏就真的高枕無憂了。這些天來,她頻繁出入李氏的院子,閒暇之餘也聽了滿耳朵的閒言碎語。
聽聞,顧林華已經有許久沒有睡在李氏的院子中了。李氏這些天來,正在讓身邊的嬤嬤去人牙子那邊尋一些相貌出衆賣身爲奴,好掌握的小姑娘要往顧林華的牀上送。
萬一在這之前,顧林華看上了落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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