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字條被葉姝偷偷塞進了荷包,一直到回到顧府聽雨小院她這纔有機會在獨處的時候拿出來。
【後日下午,醉仙居二樓玉蘭閣,不見不散。顧瑾。】
葉姝看着最後“顧瑾”兩個字。
若是旁人寫的,她會以爲那是對她的稱呼。然而,想到那眉眼之間與她相似的落櫻,她竟然隱隱有種“顧瑾”兩個字,是她的落款。
不!
不可能!
按照李嬤嬤的說法,真正的顧瑾早已經死了。她不能因爲之前顧珏鬧出來的事情,就疑神疑鬼。可,如果對方不是顧瑾,又爲什麼塞給她這樣一張字條?
無緣無故的,對方又爲什麼會對她感興趣呢?
葉姝手微微抖着,把這張紙撕碎了放入茶杯中,然後拎起茶壺往裡面倒滿了茶水。
字條上的墨水很快浮了出來,形成一道道黑色的印跡,葉姝等着一杯水都變得污濁這才倒入了一旁的廢水盆中。
後日之約,她到底要不要去?
葉姝認真想了許久,到了那一日,還是在午後尋了個藉口出府了。
醉茗軒就在青鸞閣的對面,葉姝被帶到了二樓的玉蘭閣,推門進去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馨香。她擡眼看過去,只見落櫻帶着面紗穿着普普通通的衣衫坐在臨窗的位置。
帶路的丫鬟退離了,葉姝往裡面邁了一步然後關上身後的門。
“落櫻姑娘。”她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不知道落櫻姑娘約我在此見面,有何事?”
落櫻回頭,緩緩摘下了面紗。
她對着葉姝露出笑容,“我以爲你已經知道我的真實姓名了。”她說着指了下對面,示意葉姝坐下,“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她邊說邊把泡茶的杯子從茶洗中夾出來,動作順暢而舒緩地給葉姝倒了一杯茶,“嚐嚐看味道如何。”
葉姝謹慎地看着她,坐在對面的時候才意識到她爲什麼會覺得落櫻的動作有些熟悉。蘭嬤嬤教她泡茶時,也是這般的動作。
落櫻做得卻比她這個蘭嬤嬤的學生好太多了。
“顧……”她脣角微微動了下,“顧瑾。”
落櫻揚了揚眉,“那就巧了,我原本也叫顧瑾。”她意味深長地看了葉姝一眼,“不過,我做顧瑾做的不開心,就成了現在的落櫻。”
葉姝呼吸一窒,半響才遲疑着開口:“爲什麼不開心?”
“難不成你很開心?我聽聞,顧家似乎打算讓你給端王沈鉻做妾。”落櫻突然開口,言辭尖利,“難不成,你很樂意給人當妾嗎?什麼爲了顧家,什麼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難不成顧家有個給人當妾的嫡長女很值得榮耀嗎?”
這話犀利而直白,倒是把葉姝長久以來心中對顧老夫人的不滿說得明明白白。
她抿着脣並沒有迴應落櫻的話。
落櫻深吸了兩口氣,轉而輕笑了聲。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畢竟,那是端王,是皇子。皇家的妾也是有品級的,自然不是普通人家可比擬的。再說,錢財動人心,富貴榮華誰不喜歡呢?”
葉姝手指微微動了下,總覺得眼前的落櫻有些讓她看不透、不明白的地方。
落櫻倒是沒有注意到她這個小動作,輕笑了聲。
“如果可以,誰願意在蘄州老宅苦苦挨着?看過了京城的繁華和富貴,又怎麼甘心回去蘄州老宅呢?”落櫻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葉姝,“更何況是你。”
什麼叫更何況是你?
葉姝眉頭皺着,選擇性地回答了落櫻的話。
“我自不會給人做妾,哪怕是皇子也不願意。”
“你到是比……有骨氣。”落櫻有些驚訝,轉而露出了笑容。“你且放心,你是顧家的大姑娘,我是舞姬落櫻。雖然我們用過同一個名字,我卻沒有打算做些什麼。”
這話沒頭沒尾,葉姝卻明白了落櫻的意思。
她錯愕地看着落櫻,更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麼了。按照李嬤嬤所說,真正的顧瑾應當是比她還要小上將近一歲纔對。而眼前的落櫻,不知道是不是眼神太過於複雜的緣故,竟然讓她有種面對長者的感覺。
兩個人相視無語,彷彿有無數的話要說,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葉姝想問落櫻爲什麼不拿回自己的身份?爲什麼不當着顧府上下的面揭穿她?然而,這話在她嘴邊轉了無數圈,最後還是被她給嚥了下去。
現在不管說什麼都太危險了。
她不能因爲落櫻表現出來的善意,就真的輕易冒險。
至於落櫻究竟是怎麼想的,她就更不明白了。兩個人沉默着,半響落櫻才脣角微微動了下,“你之前說,你不會給人做妾,對吧?”
葉姝沒有想到她竟然在意這個,點了下頭。
“我自是不願意給人做妾的。”
落櫻輕笑了聲,道:“記得你今日說的話。”她說着起身就準備離開。葉姝沒想到這次見面竟然這般虎頭蛇尾,下意識跟着站了起來,“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放心,我不會做什麼。”落櫻輕笑了聲,“也許你在意顧家大姑娘的身份,然而彼之蜜糖吾之砒霜,我只希望你這個顧家大姑娘能過得開心。”
她說着勾了勾脣角,幾乎是無聲一般的開口。
“我是回來復仇的。”
這話她原本是說給自己聽的,因此說罷就推門出去,完全沒有想到身後的葉姝把這話聽得清清楚楚。
復仇?
復什麼仇?
按說顧瑾離京的時候只有五六歲,那個時候的她會跟京中的人結下什麼仇怨,還心心念念記到了如今?
這一次見面,葉姝只覺得原本心中不解的疑惑還在,甚至還新添了不少的問題。
她渾渾噩噩地回了顧府,連着顧琪要的青鸞閣最新首飾圖樣都給忘記了。顧琪失望地抱怨了一通,見她情緒不高就起身離開了。葉姝晚上洗洗躺下,一整晚都在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
先是夢到了當初在顧家老宅受的那些苦頭,李嬤嬤和周嬤嬤隔三差五就會想到新的辦法折騰她。之後就夢到了落櫻一身舞裙站在高處,如同仙人一般冷冷看着她。
“想要當顧瑾,就要付出代價。”
這般渾渾噩噩做了一夜的夢,第二天一早被巧梨叫醒的時候,葉姝就覺得頭疼難忍,一開口聲音就黯啞得嚇人。
巧梨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嚇了一跳。
“姑娘發熱了!”她連忙扶着葉姝躺下,出門就叫了人。葉姝在屋子裡聽着她有條不紊的吩咐下去,先是去老夫人那邊報備,然後讓玉粒去一趟李氏那邊,讓幫忙請大夫。家中還有退讓的湯劑,讓廚房熬上一貼備着。
還有讓人打水過來,送些熱茶。
果然是顧老夫人調、教出來的丫鬟,這般妥帖。
葉姝吐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都有些發冷。她把被子裹得更緊了些,等着巧梨進來只勉強笑了下,“我先喝些水吧。”
巧梨已經拿着一副湯匙了,這會兒聽葉姝這般說就小心翼翼用湯匙喂她喝了些溫熱的茶水,低聲道:“姑娘可覺得好了些?奴婢已經讓人去老夫人和大太太那邊爲姑娘稟告一聲生病的事情了。請大夫還需要些許時間,姑娘衣衫可有汗溼……”
她伺候的很是妥帖,葉姝躺在牀上只覺得腦袋一陣陣的生疼。巧梨就小心翼翼幫她揉按着額頭,慢慢的,葉姝就又昏睡了過去。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就聽到外面有人說話。
“……大姑娘這是心中有事,鬱結於心。這一次一口氣發作出來,看着嚇人,卻是好的。大太太不必擔心,退燒的湯藥喝上兩天就好了。”
“有勞白大夫跑着一趟了。”李氏在外間說,“玉粒你送白大夫出去,順帶給大姑娘抓藥。”
葉姝聽得迷迷糊糊,不一會兒就又睡着了。等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身邊伺候的人已經換了巧燕。巧燕小心翼翼喂她喝藥,見她睜開雙眼立刻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葉姝掙扎着想要起身,巧燕見狀連忙扶着她坐起來,又在她腰後添了兩個軟枕讓她靠在牀頭。
“我自己喝藥就好。”她說着接過了藥碗一口氣把湯藥都喝了下去,這才緩緩吐了一口氣。
巧燕道:“姑娘可餓了,奴婢讓廚房那邊給姑娘做碗蔬菜粥喝可好?”
屋裡的動靜傳了出去,葉姝還未曾開口就聽到外面衛楚的聲音。
“可是大姑娘醒了?”
“我是有些餓了,去讓廚房做些吃的吧。”葉姝點了下頭,“順帶讓人去給母親送個信兒,免得她擔心。”
巧燕點頭出去,低聲道:“大姑娘醒了,巧楚姑娘進去看看吧,也好給老夫人回話。”
葉姝這一病,她院子中人手不夠就凸顯了出來。衛楚進來的時候,她房間中竟然再沒有其他人伺候了。
“大姑娘可覺得好些了?”衛楚按照葉姝的示意坐在牀邊,看了一眼一旁放着的茶水,又起身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姑娘剛喝了藥,喝些白水去去口中味道吧。”
葉姝接過水喝了兩口,這才放在一旁小几上。
“姑娘可是遇上了什麼爲難的事情?”衛楚略微湊近了些,“若是奴婢能幫上忙,還請姑娘只說纔是,切莫憋在心中。”
看着眼前目露擔憂的人,葉姝勉強笑了下,搖了下頭。這一下,她就覺得頭暈目眩,連忙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她才嘆了口氣,聲音還帶着黯啞。
“我沒事,就是前些時日……”她說着頓了下,衛楚露出瞭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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