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91,蘇子淺,你知道本王要的是什麼
百里迷雲沒有異樣,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水。
她望着蘇子淺,突然問了一句:
“迷雲聽聞,蘇大人自治洪水歸來,便與七王爺鬧了不合,此事可作真?”
蘇子淺似是有些愣住,沉默半晌,她的脣角……勾起一抹微微苦澀的笑鰥。
修長白皙的手指,撫了撫茶盞的邊緣,蘇子淺道:
“作真如何,不作真又如何,皇上不是下了聖旨,爲王爺指婚了麼?”
昨日,她前腳剛走,宮裡便有人,前往七王府宣旨,將關婠婠賜與君寒,作爲側妃。
先是丞相之女蘇染笑,賜婚九王爺君樊,作爲側妃……
如今是江湖之人關婠婠,賜婚七王爺君寒,作爲側妃……
形勢……究竟是有多急,老皇帝病重,卻依舊爲,根本不能碰觸女子的七王爺,賜了婚……
只爲,掩蓋那些對於七王爺君寒,不利的流言蜚語……
“大人……”百里迷雲深深的凝視着蘇子淺,“迷雲知道,七王爺與大人關係匪淺,可……既然王爺都已經有了家室,大人何不……亦成家呢?”
蘇子淺飲下杯中茶,漆黑的眼眸裡,浮出……昨日與蘇丞相的對話:
“子淺孩兒是說,你會利用將軍之女百里迷雲,對你的癡戀,進而將百里將軍……拉入爲父的陣營?”
“有什麼不對之處麼,百里迷雲雖是一個小小的女子,但之前她過的並不如意,卻不是,百里將軍所願看見的……
如今她重新展翅,飛上雲霄,百里將軍更是對她寵愛至極,她對子淺又有愛慕之意,不利用她,該利用誰……”
“好好好,如果子淺孩兒……娶了百里最喜愛的女兒,那即便他不歸爲父陣營……
亦不會與爲父爲敵,子淺孩兒果然聰明,輕輕鬆鬆的,就爲爲父解決掉一個勁敵,實在是好啊……
可……當初子淺孩兒,拒絕熹微公主的下嫁之時,所說的言辭,該如何破解?”
當日,蘇子淺爲拒絕熹微公主下嫁,併爲了一勞永逸,承諾過當今天子:
此生此世,若蘇子淺哪一天喜歡上了女子,並娶她爲妻,屆時……
她願任由當今天子懲處,且,她絕無怨言……
有諾言在前,蘇子淺又如何……能娶百里迷云爲妻?
那時,蘇子淺沒有任何的思慮,道:
“百里迷雲喜歡子淺,世人皆知,可……子淺喜歡九王爺,又與七王爺糾葛不斷……
娶了百里迷雲,世人只會說,是子淺一時想不開,不會想到,是子淺真心喜歡百里迷雲……
這與當日的承諾,並不矛盾,皇上,亦沒有辦法,責怪子淺什麼。”
思緒停止轉動,蘇子淺望向百里迷雲,眸色清清冷冷,“只怕成了家,子淺會負了那位好姑娘……”
聞言,百里迷雲甚是激動,她站起身來,走近蘇子淺,大聲道:
“不會的不會的,大人不試試,怎麼知道成家後的大人,是否會負了那位好姑娘,倘若真的負了……
那就讓迷雲,成爲大人所負之人,可好,迷雲不會有任何怨言的……”
百里迷雲高聲緩緩落下的同時,蘇子淺背了方向低聲,悄悄的道了一句,“如果可以,明日午時,幫我把七王爺請來丞相府。”
眸色一閃,百里迷雲眉目之間,盡是真誠,“大人,迷雲知大人喜好男‐色,可相府只有大人一個嫡子……
即便大人不爲自己着想,亦應該爲蘇丞相,爲蘇家門楣着想纔是,迷雲發誓,若迷雲當真成爲大人的妻子,迷雲絕不會干涉大人的一舉一動,可好?”
……
…………
何其有幸……
蘇子淺短暫的官場生涯中,竟遭遇過,兩個明目張膽女子的表白……
又是何其的……荒唐。
就在那女子表白之後,蘇子淺尚未來得及拒絕,蘇丞相就突然出現,同意了這門婚事。
並遣人,去將軍府,下聘……
京都一瞬間,八卦流言滿天飛。
那三位治理洪水的欽差,一個娶了相府四小姐,一個要娶江湖有名俠客,一個定了婚期,且……
這婚期,就定在後日。
今日的京都沒有下雪,颳着風,掀起湖底一片漣漪。
蘇子淺在書房裡,手裡捧着一本書來看。
細細一瞧,那書,竟是京都古史中,有名的兵法之道。
綠若候在一旁,一室沉默,誰也沒有開口,說些什麼……
良久,綠若脣角輕輕地翕合:
“公子……奴婢真的不能,一直呆在公子身邊,直到塵埃落定麼?”
輕輕翻頁的聲音,蘇子淺的眸光投在書上,未曾離開分毫。
暗淡了眸色,綠若輕聲道:
“後日,奴婢若是等不來公子,奴婢便回來相府,若是公子先聲吩咐,遣人攔着,奴婢便尋孃親還有紅綾,團聚……”
見蘇子淺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綠若死了蘇子淺會挽留的心,對她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待木門輕輕地合上,室內再度恢復靜謐之時,蘇子淺睫毛顫動,緩緩的放下手中的書。
她的謀計,她怎會不知,其中風險有多大……
待後天一過,蘇丞相必死無疑,只是……
這其中,究竟會不會牽連上一個她,那就要看,到底……
蘇子淺望出窗口,京都初冬的陽光甚是喜人,奈何,奈何……
卻註定要……染上一片火紅的血色。
……
…………
有人身着大紅黑袍,眼眸裡泛着旁人不敢直視的陰戾,他冷冷的看着眼中少年,語氣不可一世。
你想要與本王談條件,有沒有想過,你究竟夠不夠格……
蘇子淺微微一笑,並沒有直面迴應他的話。
“京都形勢,在你我尚未回來之前,早已改天換地,朝堂之上,深宮之中,各路人馬,皆對那至高無上的寶座,虎視眈眈……
不用下官多說,想必王爺亦猜到了某些事情,當今丞相,手握重權,近日來,在朝堂之上,更是對監國太子直直相逼,迫他下不來臺。
朝中大臣,多數歸附丞相一派,整個然起,對蘇丞相這個人物,皆是好評,視爲神人轉世,若他有意興兵,憑王爺一己之力,又能……奈何的了誰?
如今君家天下,早已人心不穩,若是君寒執意不與她合作,吃虧的是誰,他們心裡,一清二楚……
君寒沒有接話,蘇子淺亦不管他周身,倏地泛起的冷意,接着道:
“如今下官已取得蘇丞相的信任,雖說在大婚之日,他才真正將他作戰計劃告知於下官,但,這並不妨礙,下官與王爺的合作,如若王爺願意,下官即可與王爺立下誓約:
在下官大喜之日,下官必將……蘇丞相暗中排練的兵力和朝中他的黨羽,事無鉅細的告知王爺,並將他的謀逆之心,昭告天下,如何?”
七王爺君寒的實力強悍,她不會猜錯。
雖說她不知道君寒到底有什麼背景,但,光憑她查不到他任何的資料,便可知……
七王爺君寒,來頭不小
與君寒合作,朝外有君寒,朝內有她蘇子淺,斷可毀了蘇丞相……這謀劃十幾年的野心。
待蘇丞相一倒,她便可,以亂臣賊子的身份,從此消失在這個充滿血腥的朝堂,過一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逍遙生活。
君寒看着蘇子淺,“若是本王不同意,你當如何?”
蘇子淺輕輕地笑,她迎上君寒的視線,聲音清清冷冷,不含一絲情緒。
“朝中……不是隻有王爺纔有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本事,良禽擇木而棲,相信以九王爺的真知灼見,斷不會拒絕下官的好心提議的。”
掩在寬大袖袍下的大掌,緩緩地收緊,有人突然笑了出來。
“好,你提的三個條件,本王應你,不過……”
話點到這,那人微微頓了頓,又道:
“本王不會給你限期,但有一點,本王要提點蘇大人,若事成之後,蘇大人從此遠離京都,不再幹涉朝堂,混亂然起律令……
那本王要告訴你,當有一日,你重返京都,哪怕只踏進了京都一步,都必須聽從本王的調遣,不得有異……”
他逼近了蘇子淺,眼睛狠狠的眯着,“蘇子淺,本王只有這個條件,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
若你真想投在君樊門下,與虎謀皮,本王,絕不攔你。”
蘇子淺輕輕的眨了眨眼眸,微微垂了下來,她退後了一步,拱手道:
“下官謝過王爺,祝王爺與下官……合作愉快。”
離了京都,她便不可能再回……
不可能,再回了……
目光靜靜的落在蘇子淺的身上,眼中黑袍少年,如同初見那般,不卑不亢。
他不算狂傲,卻也不卑微,哪怕他的姿態放低到極限,他亦沒能從他的眼裡,看出一絲一毫的卑微之感。
不同的是……
眼中黑袍少年的眼裡,少了當初那一份,對他深深的敵意。
迷……
蘇子淺,是迷……
從前是,現在亦然……
可……
就是這樣一個渾身是迷的人,就這般,輕易的闖入了他的視線……
就這般……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又是這般毫不留情的,連讓他見着的機會,都殘忍的剝奪……
蘇子淺,你果然夠狠……
脣角微揚起苦澀的笑,倏忽間,便換上了狂肆陰狠的弧度,看的人,膽顫心驚……
君寒盯着蘇子淺瞧,“如此,約定已成,事後如果可以成功,本王必將應你之言,助你離去。
但蘇大人如今,尚且欠本王兩個條件,一是當日你我賭約,蘇大人輸了,一直欠着未還……
二是今日,蘇大人請本王來相府。蘇大人亦知,本王不做虧本的買賣,作爲酬勞,蘇大人理當欠本王一個條件,本王說的可對?”
請他前來,是因她出不了相府……
蘇丞相雖信任她,但卻,不是完完全全的相信……
自然……
恐怕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是蘇丞相完全信得過的人……
可……
這也要籌碼麼……
她以爲,只有她請他幫忙,而自身又沒有什麼條件可以跟他提,才需付出,應該付出的代價……
蘇子淺一個心思尚未轉完,身前的人便直直的逼視着她。
“蘇大人,之於第二個條件,是要本王親自提,還是蘇大人自己……親自提?”
蘇子淺擡起眼睛,君寒神色淡淡,容顏精緻冷豔,淡漠的入了她的視線,卻直叫人,看不出他此時的心情到底如何……
沉默了一會,她道,“若是王爺不嫌棄,下官可爲王爺彈一首曲……”
蘇子淺還未將話說完,君寒便截了她的話:
“蘇子淺,你知道本王要的是什麼……”
他的目的,素來明確……
蘇子淺沒有理由,看不出來……
許是他的視線過於灼,熱,亦或者,是她根本就想逃避這樣的視線,不自覺的,別過臉來。
如玉的手指鬆了又鬆,緊了又緊,蘇子淺終是移眸,朝着君寒,緩緩走去。
……
…………
時間素來流轉的極快,轉眼便是兩日過去。
傳聞……
那日,相府門庭若市。
那日,相府喜氣洋洋。
亦是那日,成親之人蘇子淺,突然悔婚,劍指蘇丞相,痛訴香貴妃兩人的惡劣行徑。
並出示證物,交於當初大理寺卿查證。
之於蘇子淺所講,蘇丞相倒是沒有反駁,反而是樂呵呵的承認他謀逆的事實。
傳聞那日,蘇丞相想血洗相府,衆人皆成驚弓之鳥,紛紛舉手投降,不與之抵抗。
但其中亦有愛國忠君的好大臣,痛罵蘇丞相一番後,被當場射殺,有些當場身亡,有些只射中肩膀,沒有性命之憂。
肅殺的氣氛,在那一日凝結。
丞相嫡子,被丞相命人綁住,帶在身邊,蘇丞相的意圖很明顯,他就是想讓他的孩子看看,他這個父親,是如何稱霸天下的
蘇丞相舉兵造反,攻進皇宮。
本以爲大局已定,蘇丞相造反成功,卻不料
半路突然殺出一批人來,不僅對他出兵之路很是熟悉,而且還擊破他所用的戰術,令他節節敗退。
到底是做過丞相的人,並不愚笨,一下便猜出是他的嫡子所告密。
痛恨之餘,他收兵逃離,準備逃離京都,留的青山在,等日後再捲土重來。
可……
有個人,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那人早就猜出,一旦失敗,蘇丞相必定會選擇出逃京都。
早早的就在京都的城門口,等着他的到來。
京都兵變,平民百姓不敢跑出自己的屋子,深怕一個不留意,便成了刀下亡魂
只是,有人傳出,在城外候着蘇丞相的人,將蘇丞相一羣烏合之衆個個擊破。
之後,卻發現,蘇丞相身邊,少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物――
丞相嫡子,蘇子淺。
……
…………
晃動中,室內一片通明。
蘇子淺的視線,卻是一片暗紅,被迫的,睜不開眼睛。
自她被蘇丞相拿下不久後,她的視線,便一直出於這種狀態。
而剛剛,她被送上了一輛馬車。
有些時候,蘇子淺覺得,做人,太過聰明,實在是不好……
脣角,微微溢出一絲笑容,她道:
“母親大人,子淺許久不曾見過母親大人了,沒想到,再次相見,卻是以這般模樣,着實讓母親大人笑話了。””
車內一陣沉默,良久過後,有人深深的嘆了口氣:
“淺兒,恨孃親麼……?”
恨麼……
不知道,因爲,她並不是此刻,與她對話之人的真正血親。
被自己母親長期欺瞞的痛苦,她不知……
蘇子淺道,“臥薪嚐膽十六載,隱忍着自己心裡的不適,按奈着自己心底,那種只屬母親纔有的疼愛……
母親大人的日子過的如此艱辛,子淺又豈敢痛恨母親大人?
室內又是沉默,不過片刻,卻有人微微一笑道:
“淺兒倒是很聰明,想必淺兒也猜出,孃親是皇上手下的人了,淺兒可有什麼話,想對孃親說的,孃親全都受的住……”
該這麼說……
說她利用原蘇子淺,對親生母親的那種親情,去反抗去謀算自己的父親……
說她一步一步將自己,引進她與老皇帝的局中,讓她知道,蘇丞相的野心……
還是說,那些溫暖的提醒,包括那個貼心的護身符,都是一個掩人耳目,打消她懷疑她的一種動機……
呵……
當初,她有幸成爲探花,老皇帝卻沒有將她與狀元還有榜眼,一起離開京都,到外地封官……
這個一直未曾解開的謎底,在今日,終於有了答案……
不知爲何,蘇子淺只想笑。
只想冷笑……
原蘇
子淺對她的母親,是多麼的敬重,便連臨死之際,都還放不下她……
讓自己頂她的身份,去替她那可憐的母親,博一個天地……
可惜……
可惜……
她的親生母親,原是老皇帝的人,一開始,就是一個成功的細作。
一個……誰也猜不出來的細作。
她知道丞相夫人是細作,不過是不久前,上馬車的時候,由着被蒙了眼睛,看不見路,不小心滑了一下,差點摔倒。
是有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那股淡淡的蘭花香味,撲入鼻中……
隨即聯想起,她所接觸過的人之中,誰身上有蘭花香味,又是誰……
可以在蘇丞相叛變的時候,還可以有自由活動的機會的。
唯有她,相府的夫人……
眼前還是一片暗紅,蘇子淺的聲音淡淡的,沒有多少波瀾起伏。
“子淺沒有什麼話,想對夫人說,倒是子淺有個問題,想問問夫人,此次去皇宮,不知子淺,,可還有命回……”
夫人……
丞相夫人深深的凝視着,清雅淡然的蘇子淺,心頭被狠狠的揪了一揪。
眼眶紅了紅,蘇子淺看不見,丞相夫人亦便沒有掩飾。
她道,“聖上會看在我的份上,對淺兒從輕發落的,淺兒放心……”
是麼……
這個質疑,蘇子淺沒有問出口。
心下早已有的答案,又何必多問……
子淺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不知夫人,可曾對誰說過,子淺真正的身份?”
多次交接,老皇帝給她的一個感覺,便是,他並不知道,原蘇子淺,是女兒身……
但是爲何,身爲老皇帝手下的人,要隱瞞這一點?
丞相夫人搖了搖頭,但想起蘇子淺被矇住了眼睛,看不見她此時的動作,便道:
“除了馮嬤嬤,沒有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蘇子淺不明,卻沒有再問。
丞相夫人道,“孃親自知愧對於你,自生下你之後,更是知道,你的身份,註定會是你的噩夢……”
噩夢……
蘇子淺笑,的確是噩夢。
父親是謀反的一方,母親是父親謀反對象派來的細作……
這兩個人的結晶,怎麼說,都難逃痛苦的一劫……
丞相夫人不知蘇子淺的心裡活動,卻也猜的八,九不離十。
她合了合染着痛苦的眼眸,接着道:
“淺兒,孃親求你,莫要對孃親如此冷漠,曾經有好多次,孃親都想讓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
你卻執意留了下來,孃親無法將事實真相告知於你,蘇丞相又防得緊,孃親……
孃親不想多說旁的,只想求淺兒,給孃親一次愛你的機會,可好?”
蘇子淺沉默了半晌,道了一句,丞相夫人今生,聽到的最不敢置信的一句話:
“夫人,不論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你的孩子蘇子淺,在一年以前,已經死於流放,你現在看到的,不過是一個,與你孩子長的相似的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