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姑娘一本正經地大聲道:“可我說的本來就是事實麼,女人找男人,不是看他多有錢多有地位,而是看他對自己有多好。不知是哪位名人說得好,世上最完美的感情莫過於找一個自己愛而又愛自己的男人,退而求其次便是找一個愛自己的,下下策纔是找一個自己愛的。那個皇帝,我看出來他對葉姐姐上了心,可是他最終不也是想愛而不能愛嘛,要是他真全心全意的,當初就不會針對葉大哥,也不會抓葉姐姐入牢。皇帝可以身不由己,但葉姐姐也可以選擇自己要走的路,我覺得這樣再好不過了,既然在一起不合適,何必要勉強呢?”
葉宋回頭,啼笑皆非地道:“你最近又在看誰的小說,被洗腦了吧?”
英姑娘興致勃勃地說道:“啊最近世面上流行的有一個叫‘十七公子’寫的情感類小說,非常精彩。我學到了不少。回頭也給你們看看。”
葉宋不置可否。但她覺得,英姑娘口中那位不知名的名人或許說得對。英姑娘也說得對。
她可以選擇自己往後要走的路。
戎狄的大草原,又溼又冷,但那稀疏的白雪下面,草葉青翠。它們擁有十分頑強的生命裡,不管這惡劣的天氣如何摧殘,都不能使它們徹底彎下頭去。
葉修在戎狄留了數日。百里明姝輕車熟路地帶着他,騎上馬在大草原上奮力奔跑。寒風凍紅了百里明姝的臉,但她笑得越發燦爛,很早很早以前,她就有一個夢想,希望和自己相愛的人並駕齊驅,在這她最愛的大草原上奔跑。
傍晚的時候,草原上的戎狄漢子,都相繼回來了。他們對百里明姝仍然恭敬有加,半路上碰到了總要彎身行禮,等着百里明姝騎馬從他們身邊走過了才直起身來。但他們看向葉修的眼神,就充滿了不屑。
大抵是葉修不像這裡的戎狄男人,長了滿臉的絡腮鬍子,身上的肌肉結實,看起來孔武有力,即使是在大冬天裡也露出結實的臂膀和上半身,這是一種追求和渴望力量的象徵。他們覺得葉修是個柔柔弱弱的小白臉。
當然這都是不瞭解葉修爲人的戎狄漢子抱有的看法,那些吃過葉修戰虧聽過葉修赫赫戰名的戎狄悍將,可不敢如此輕視他。
正巧他倆見一羣戎狄漢子正面從遠方回來,各個手裡拿着傢伙,罵罵咧咧的,有人手裡還拎着一副鎖鏈,鎖鏈上隱隱有斑駁的血跡。百里明姝再熟悉不過,那是套狼用的鎖鏈。只是沒見有狼,看來是失敗了。
待人走近,百里明姝就用當地的語言和他們交談了幾句。她隨手抽出了戎狄漢子馬背上的兩把長刀,驅馬回來對葉修說道:“他們剛剛去套狼了,說是套了一隻母狼,只可惜被她往山谷的方向跑掉了。”說着那雙微藍色的眸子就眯了起來,帶着饒有興味的笑意,似一個蓄勢待發的獵人,“眼下快天黑了,山谷裡包保不準晚上會有狼羣出沒。修,你不是說要逮一隻小狼崽麼,敢不敢和我去看看?”
葉修笑道:“你刀都準備好了,我若是說不去,豈不是掃你的興。”
說着兩人就騎着馬往山谷的方向去。這大山是成片成片的草原,山谷裡卻是廣袤的茂林。眼下快要天黑了,兩人就拿了兩把刀便這樣貿貿然闖進那裡,是極爲危險的。
可百里明姝雲淡風輕地說道:“以前我在山谷裡沒少過夜,我們戎狄崇尚狼的野性、敏銳、機智和冷靜,我在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爲了能成爲戎狄的第一大將軍。”
她自我訓練的方式,遠比其他人要殘酷得多。會在這深山茂林裡,度過一個個與狼爲伴的夜晚。晚上最醒耳的就是呼呼的風聲和狼嚎,好幾次被狼羣發現遭到圍攻,她都憑着冷靜沉着的態度、亦或是比狼更殘忍血腥的野性,殺出一條血路來。
百里明姝說到這些的時候,笑問:“修,你知道我學得最快的是什麼嗎?”
葉修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覺得這樣的女子纔是天地間絕無僅有的,順着道:“是什麼?”
百里明姝便笑:“爬樹。”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兩人就漸漸入了山谷。地面上的草比山坡上的要雜深,四周也開始生長着稀疏的樹木。百里明姝和葉修把馬拴在了外圍的樹幹下,隨後兩人步行進谷。
百里明姝拿着刀,隨意地砍着路邊的雜草。
天色籠罩了下來,前方的茂林似一片深黑色的泥潭。可越是這樣,越能激起她敏銳的感官。
百里明姝嗅到了血腥的氣息,用刀隨後撥開草叢一瞧,只見那草葉間有斑駁的血跡。很明顯,這應該是他們所說的被逃掉的那隻狼留下的。
走近茂林時,百里明姝對葉修道:“那頭狼應該就在不遠處,我帶你進去看看,一會兒就走。既然受傷了,應該很好對付,要是皮毛好的話可以把皮剝下來。”
葉修默了默,道:“你說這裡有的人家可以來草原上套狼回去豢養,我以爲狼對於你們來說,就跟北夏家家戶戶習慣養狗一樣,卻爲何想殺就殺?”
“咬主人的狗難道不應該殺嗎?”百里明姝似笑非笑地回頭看了葉修一眼,道,“只不過狼和狗又有很大的差別。草原上的狼繁殖得非常快,數量過多了會成羣攻擊牛羊,因而離不開獵殺。”
樹林裡格外的漆黑寒冷,兩人在茂盛的草叢堆裡蹲了一會兒。沒有帶火,也看不清該往哪個方向走。
索性葉修的感官也十分的靈敏,他聚神深嗅了一會兒,纔給百里明姝指出一個方向來。百里明姝低低道:“委實應該跟他們借個火的,我忘了。”
葉修笑說:“無妨,反正不會在這裡待上整個晚上。”
走了沒多久,血腥氣越來越濃重。儘管他們兩人的動作放得很輕,在樹林裡還是難免發出沙沙沙的聲響。直到前面大概兩丈開外傳來一陣低沉的示威警告一般的怒鳴時,才停了下來。
百里明姝撥開層層樹葉定睛一看,只見那邊赫然一雙幽綠的如寶石一般的眼睛亮起在空中,給人一種冷酷而美麗的光澤。百里明姝便喜道:“果然在這裡。”
怎知她話音兒一落,身邊冷不防亮起了微弱的火光。她回頭一看,竟是葉修打開了不知從哪裡得來的火摺子,點燃了一捆他一路上收集起來的木枝。
百里明姝道:“你哪裡來的火?”
葉修挑眉的動作也十分英俊,面色溫和,道:“方纔你借刀的時候我隨手借的。”
“原來你曉得我想帶你來什麼地方、想幹什麼。”
“當然,你是我夫人。”
微微火光映照着百里明姝的臉,和她的笑容。葉修卻覺得,她那雙眼睛比狼的眼睛要美麗得多,是世上絕無僅有的。兩人再循着將將怒鳴的方向看去,只見那樹叢裡,躺着一隻狼。
一身白染灰的毛色,雙眼因着那頭光線太暗仍散發着淡淡綠色的光澤,但隱約可見是一雙呈淡綠色琥珀般的狼眼,正充滿了戒備的敵意,直直地盯着這二人,時不時呲了呲嘴,粗哼了兩聲,露出雪白的尖牙。
只是,她脖頸上下都有着濃濃的血跡,似受傷不淺,血還正往外冒,不斷地打溼胸脯下面的毛髮。她的後兩隻腿也被利器夾傷,匍匐在地面上,走不動了的樣子。
但她不服輸,只要葉修和百里明姝敢往前,她也絕對會咬牙站起來,拼死一搏。
百里明姝本來是來套狼的,若是這狼套不走剝了她的皮毛也不是一無所獲。只是她看着這狼時,分明感受到了她瀕臨死亡的絕望,那雙眼睛依舊凌厲卻眼角微溼,她看着這母狼的肚子,忽然出聲道:“修,她有了孩子。”
葉修這才注意到她的肚子,是鼓鼓脹脹的。
這時,那母狼忽然仰頭開始哀嚎。
百里明姝皺眉道:“不好,她要引來同伴,可照她這樣下去,會流血而死的。”
葉修瞬時挑了一根木枝,揚臂朝那母狼射去,沒有射中她,只是射中她靠着的那根樹幹,成功地把她嚇住了,也止住了她接下來的哀嚎,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要救她?”
百里明姝有些憤怒道:“他們要逮這隻母狼,多半是看她懷了小狼,這樣可以殺母奪子。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做多了,也不怕損陰德。”說罷她就站起來,朝那母狼走去。
母狼見狀,警告的低低咆哮已經沒有用了,她拼命想要站起來,露出了獠牙。百里明姝扯了身上的衣服收成一根結實的布條,在母狼預備發動攻擊的時候,猛地鋪了過去把母狼壓住。
頓時那狼在地上奮力地掙扎,流血的爪子在泥土裡抓出深深的印記。她一邊怒號一邊對百里明姝揮出了爪子。
可百里明姝身手靈活,遊刃有餘,她按住了母狼的爪子,以肉身把她死死壓制着,喉嚨裡也時不時發出強勢而霸道的吼聲。那畫面感給葉修的印象便是震撼,彷彿百里明姝也化身成了一頭母狼,比她身下的那隻還要兇悍英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