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宋愣了愣。從她的身上,彷彿看到自己當初的影子。她現如今已然沒了當初的這股心xing,但就是不知遠在皇宮的蘇若清是否仍舊執着於這樣的心xing。
“王妃怎麼不說話了?”
葉宋看了看她,道:“你這樣的想法曾經我也有過;你這樣的蠢事,曾經我也做過。”
這下輪到王盞月愣了愣,道:“是因爲王爺嗎?”
葉宋搖搖頭,道:“不是。”
王盞月卻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笑笑道:“既然不是,那不就得了,既然王妃都能遇到真心愛你寵你的王爺,那怎麼還擔心我這麼做了以後會遇不到呢?”
葉宋仔細看着她的神色,道:“那你覺得賢王蘇靜怎樣?”
果真,王盞月的雙瞳縮了縮。
葉宋等了一會兒,王盞月也沉默了一會兒。葉宋問:“你爲什麼不說話?”
“賢王......”王盞月遲疑着道,“人才風流舉世無雙,自然很好。”
葉宋沒有再深問下去,而是道:“當今皇上與賢王乃親兄弟,王小姐既然覺得賢王很好,那皇上自然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那爲什麼你還不願意去選秀進宮,是不願與她人共侍一夫?”
王盞月道:“男人三妻四妾在北夏蔚然成風,盞月豈敢奢想未來夫君只有盞月一個人,我沒有王妃那麼好的福氣。”
“哪個女人不想一生一世一雙人”,葉宋淡笑道,“我是有福氣,偏生被我遇到了,你心裡很不舒服?”
王盞月抿了抿脣,道:“並沒有,反之我很佩服王妃,再好的福氣也是自己掙來的。王妃和賢王的事蹟在北夏流傳爲一段佳話,上得戰場、護得家國的女子是盞月最爲欽佩的,王妃與賢王成就一段姻緣我無話可說。只是......”
“只是什麼?”
王盞月冷眼看着葉宋,道:“若是換做別人,我被採花賊擄去一事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會爲了避嫌而撤掉我的資格,可王妃不僅沒有這麼做,反而此時對我良言相勸,看樣子王妃是很想我去參選。王妃又特意提起賢王,我與賢王早前有過一面之緣,恰逢一次詩會中賢王也有去參加,經過湖邊時得幸他扶了我一把,否則我便不慎落水了,我一直心存感激。而今王妃想必是知道了,這般苦口婆心的,是在害怕什麼嗎?”
葉宋饒有興致道:“你覺得我在害怕什麼?我是想要你去參加選秀,便是看中了你,憑王小姐的脾氣,我根本不需要擔心什麼。況且你我非親非故,你覺得我讓你參加選秀是爲了你考慮嗎?上面聖詔下來,這件事是由賢王負責的,我當然是想要幫他做好這件事,是爲他考慮。北夏不缺貌美如花的女子,但我想皇上的身邊必定沒有像你這樣的女子。由姑蘇選上去的秀女,理應是最優秀的。你覺得皇上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王盞月道:“是一個明君,是一個聖賢君王。”
葉宋道:“你便只看到了這一點,他還是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他xing情溫和,長得清俊,有些腹黑。除了每天要花一定的時間批閱奏摺處理政事,平日裡喜歡下雙手棋,喜歡看書寫字,喜歡飲茶畫畫;閒暇時喜歡釣魚,親手熬魚湯;生病時喜歡讓人陪着才肯吃飯,喜歡睡覺的時候聽人講故事......”她平靜地敘述着這些,王盞月聽得愣神,葉宋微微看着她笑,“他什麼都好,但就是很孤獨。我爲了我夫君給他選將來有可能令他心儀的人,便也是有一半是真正爲了他好。你覺得我會選錯人麼?”
王盞月瞠目結舌。她也喜歡下棋,她也喜歡看書寫字、飲茶畫畫,她父親釣魚時她喜歡從旁觀看;還有生病要人陪着吃飯,睡覺要聽故事......這哪裡是君王,只是一個普通的人。
葉宋起身,拂了拂裙角,走出房間門口,看着外面豔麗的景象,眯着眼睛道:“縱使是不願,也不要做傻事。如果我選錯了人,你也不會如此抗拒了,有心上人麼?”
王盞月愣了愣,道:“不算有。”
“那就是沒有”,葉宋吁了一口氣,“既然沒有,何不去試試。就算這次你放棄了,來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興許你也不得不嫁給一個你素未謀面的男人。你將來有可能真的會愛着他,你的家族和皇權沒有任何利益關係,你心甘情願在後宮裡陪着他;我不去想你能做到什麼程度,總歸是可以減輕他的孤獨。等入了京你見了他本人,若還是不願,他絕不會是強人所難之人,會完完整整地放你回來的,你也說了他是明君。”
王盞月問:“你爲什麼會知道這麼多?”
葉宋淡淡道:“大抵是因爲他也是我的皇兄。還有兩天的時間,你仔細考慮。”
隨後王盞月沒有再用過激的方式來拒絕參選,嬤嬤成功地爲她驗了身。興許她是聽進去了葉宋的話,也在仔細考慮着這件事。
結果前一天,王盞月請求見葉宋,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你能把皇上的畫像給我看一看嗎?他在見我之前定然是要先看我的畫像,所以我看看他的畫像再決定去不去也是無可厚非的。”
葉宋似笑非笑道:“你還真是敢提條件,這可是大不敬。”
王盞月堅持道:“婚姻大事豈可兒戲。對於皇上來說可能不過是選一個妃子,可有可無,但對於我來說是選我往後一生相伴的男人。”
葉宋爽快答應:“行,晚上我讓人給你送過去。”
但事實上,她手裡哪有蘇若清的畫像。全北夏除了蘇若清自己,誰還敢畫他的畫像並且偷偷藏自己手上的?可她既然答應了王盞月,就要做到。
是以她把蘇靜拖進書房,讓他臨時給畫一幅出來。蘇靜妙筆丹青,這完全不是問題。
蘇靜鋪畫紙的時候葉宋在旁研墨,蘇若清穿的衣服除了龍袍便是黑衣,因而根本用不着研彩墨,一般的黑墨畫出一般時候的蘇若清已是綽綽有餘。
蘇靜玩味道:“寶貝兒你可真會挑人,這一挑便挑了一個張口就要皇上畫像的人,我只聽過皇上選妃,卻沒聽過妃選皇上。這私底下畫皇上的畫像被知道可是要坐牢的。”
“少廢話,你到底畫不畫?”
“畫,當然要畫!媳婦兒說要畫,莫說坐牢,就是砍頭我也要畫!”蘇靜信誓旦旦道,“只不過爲夫的丹青可是很珍貴的,不流爲外傳,你拿去給那位王小姐看一眼就拿回來吧。”
“我知道。”葉宋被他逗樂,臉上有笑意。
蘇靜便擺袖開始落筆,描了一個大致的輪廓時又道:“你說爲夫是畫得好看點兒還是難看點兒?”
葉宋道:“畫得難看點兒,反正再難看也難看不到哪裡去。”
蘇靜聽後有些較真,擡起頭來看她:“那你覺得爲夫呢?”
葉宋簡直不能更瞭解他的尿xing,順口就道:“你再難看也是好看的。”
蘇靜很滿意,繼續畫,笑眯着桃花眼道:“還是夫人明白我。”
蘇若清的這副畫像花了兩個時辰,蘇靜畫得馬馬虎虎,但畫中的蘇若清仍是傳神而逼真。他一身黑衣,坐在斜窗下,面前擺放着一張棋盤,棋盤上有着錯落的黑白棋子,蘇若清手執着一枚白色棋子,手背支着下巴,低眉思索。那窗櫺上,停靠着一隻畫眉鳥,窗外景緻獨幽,意境十分高遠。
葉宋草草一看之下,問蘇靜:“你確定你是把皇上往難看的面兒畫嗎?”
蘇靜手指夾雜着墨香,攬上葉宋的肩膀,笑嘻嘻道:“這也沒辦法,誰讓爲夫的畫技精湛呢?已經算是難看了。”
下午的時候,這幅畫便在書房裡晾着,等待墨跡被風乾。葉宋閒來無事,恰逢王府裡買了些新鮮的板栗來,便用清水煮熟了,剝了殼沙沙潤潤地,和蘇靜一起坐在樹下,喂他吃。
蘇靜將細小的板栗屑丟進了池塘裡,引來一羣魚兒追逐。
蘇靜又躺在躺椅上,摟着葉宋,閉着眼睛,頭頂的樹葉濃密,仍是免不了在他白皙的臉上留下斑駁的光點,他脣角彎彎揚起,還帶着板栗的味道,感慨道:“今年的板栗真是甜啊。”
葉宋看着池塘裡搖着尾巴的魚,眼睛也是笑着的,道:“難道以前就不覺得甜嗎?”
蘇靜道:“以前,沒有人這般剝給我吃,我也就不吃,所以不知道以前甜不甜。”
葉宋又塞了一顆進他嘴裡,輕聲道:“那以後每年我都剝給你吃便是,然後你再告訴我哪一年的最甜。”
即使是相互依偎着躺着,蘇靜和葉宋也能一躺一下午,覺得時間跑得飛快。
不知不覺天就黑下來了,書房裡那幅畫的墨跡也幹了。葉宋捲起來,親自給送去王盞月那裡。蘇靜考慮得周到一些,這副話還是不能隨意流傳到外面,她給王盞月看了以後還是要帶回去的。
藉着微弱的燭光,王盞月看了一會兒,沒說好還是不好,便交換給了葉宋,道:“一看便知,這是出自王爺的手跡,盞月真是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