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作爲第六感極強的女人,冷菲娥隨即感應到了這道冷冽刺骨的目光,眸光四轉下,赫然對上了只隔二十步之遙的伊薇。
伊薇的明眸裡立馬又狠狠加了把柴火,讓怒火燃燒得更旺些,偏偏她冷菲娥竟然很不識相,非但不自覺遠離些左龍淵,甚至誠惶誠恐地貼近了些,作嬌柔脆弱的小鳥依人狀,蛾爪子緊緊揪住左龍淵的衣袖。
無動於衷遊離視線的左龍淵這纔回過神來,目光落定,方看見了尋香樓門口那詭異對陣的三個人,自然,眼下這三個人各懷鬼胎的目光都對上了自己這邊。
滄葉寒明顯感覺到了身邊人的憋屈,心下喟嘆,卻不露聲色。
黎窮雁則掩去了臉上嫉意,邪魅脣角勾起盈盈笑意,顯然非常欣賞這等微妙場面。
冷菲娥繼續她的怯生生柔媚媚,仰望左龍淵的秋波中透着求助和期待的光芒。
左龍淵的表情最難揣測,薄脣抿起詭異的弧度,眸光中含着三分意外七分謔笑,手卻分明地攬上了身邊人的纖腰,無聲安撫冷菲娥莫要害怕的心思顯露無疑。
伊薇的心突然狠狠一抽,眼底莫名包了包酸澀的液體,敢情在自己焦頭爛額的時候,偏偏有人還要雪中送炭?這個將將發生過明爭的地方又現暗鬥,伊薇一刻也不願多作停留,隨即憤憤然轉身,準備慼慼然逃去。
手腕卻被滄葉寒一把扣住,扣得無聲無息,飄逸長袖擋住了滄葉寒不動聲色的舉動,在別人看來,就是伊薇自己止住了逃逸的步伐。
伊薇不懂滄葉寒爲何要留住自己站在原地難堪,怨念的目光投過去。
豈料滄葉寒冷峻的面上還是沒有一絲牽動,只是手腕輕輕施力,貫穿了一股力量將伊薇的身子往前推,所推的方向正是左龍淵和冷菲娥。
他是想讓自己直面這慘烈糾結的三角關係、或者說是多角關係?因爲黎窮雁此刻正拋着魅惑的妖眼向左龍淵眉目傳情,似乎對於左龍淵這等華麗麗的出場方式很是讚賞,甚至帶了幾分幸災樂禍。
伊薇揪不過滄葉寒暗中推攘的手,生生向前邁了一大步。\\
伊薇的一大步,讓冷菲娥不自覺地後退了一小步,左龍淵不知何時已然鬆開了懷抱她的手,只猶自巋然不動,等待伊薇開口,表情詭異到高深莫測。
“六王爺好興致,帶着承歡閣第一花魁滿大街招搖過市呢?”伊薇深吸一口氣,扯出一個乾巴巴慘烈烈的微笑來,心知那模樣一定酸透窘透彆扭透。
“六王妃也不賴,慫恿國舅帶你出宮和情郎私會呢?”豈料,左龍淵一聲輕笑,慢條斯理地拋出譏誚之話。
伊薇表情一僵,爲滄葉寒暗暗叫屈,回眸望他一眼,他竟無謂地搖頭微笑,無聲告之她不必介懷、處理好自己的糾葛便是,伊薇幽憤的目光重新望回到左龍淵身上:“我清者自清,你莫要污衊誹謗,也不回頭看看自己,府裡剛住進一位嬌滴滴的公主,懷裡還不忘抱一個嫵媚多姿的花魁。”
“看來王妃雖然身在宮中,心猶自繫着王府呢。”左龍淵目光詭謔,春風得意。
“我是擔心你六王府女人太多、陰氣過重!”伊薇咬牙切齒,厲聲反駁。
“沒有鬧事者如你,本王自有法子令她們和睦相處。”左龍淵卻劍眉一挑,拋出狠話。
他的口吻何其雲淡風輕,說出的話卻句句狠戾,伊薇氣結,腦海裡充滿了左龍淵左擁右抱的纏綿畫面,想要再整句無關痛癢的話來說說,心裡的痠痛卻一抽一抽甚爲放肆,幾番欲言又止下,只好將目光移到冷菲娥身上,這隻毅然撲火的蛾子,在自己上次的刁難警告下竟猶不知覺悟,繼續巴巴黏上來挑釁着自己的極限:“不知冷花魁要與王爺去往何處呢?”
冷菲娥明眸低轉,水波流蕩,聲聲回話戚怨哀婉,仿若受的委屈要勝過伊薇好幾重山般:“菲娥……菲娥只想與王爺到菲淵畫舫小坐半晌,無他放肆之意,還請王妃見諒。”
“菲淵畫舫?”伊薇重複一聲,很想細問一句這“菲”是什麼“菲”,“淵”又是哪個“淵”,然而答案明擺在那裡,問出來純屬自討沒趣,心上揪痛更似撕絞般壓抑難受,終於狠狠心一咬牙,深吸一口氣後再不多言,疾步走到街邊算卦攤前,爪子一頓猛抓便奪了人家筆墨,洋洋灑灑就是一段白紙黑字:
楚伊薇,有夫左龍淵,因其用情不一濫情四方,故立此書休之,往後各自婚嫁,永無爭執,願夫君相離之後,釋懷過往之情,巧娶窈窕之姿,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奮筆疾書完畢,伊薇也不待墨跡蒸乾,拿起來三步兩步便逼回到左龍淵面前,一掌拍上去貼在他堅實的胸膛,想當初自己還在這廝懷裡安眠過幾晚,如今這掌定要拍得咣咣直響,疼得手心冒汗眼眶酸澀,還是強壓着悲愴大義凜然地笑道:“往後要幽會,也不必去什麼菲淵畫舫了,八擡大轎娶你的小飛蛾過門,六王妃的院子讓給她住,愛住多久住多久,住上一輩子更好!……這紙休書你把大名簽上,我們就算兩清了,我也好早一日逃離黎媚的魔爪,此番出宮就不必再回去了。”
左龍淵的目光卻一絲一毫都不願施捨給那紙休書,深邃眸子裡掠過一抹不易覺察的黯然,血紅的脣角卻勾起霸道的笑意:“本王說過,還不打算放過你,本王不想放手的女人,自己沒有資格逃開。”
“是我楚伊薇休了你左龍淵,你沒資格拒絕!你不簽名也行,我就當我們結束了,反正沒啥感情,就此一筆勾銷誰也不欠着誰!”伊薇錘着她的小拳頭,一擊擊想要把那白紙黑字敲進左龍淵的心坎裡去,看看他的鐵石心腸會不會疼。
雖然伊薇的敲打就像抓癢般輕微地動彈不得他左龍淵半分,卻也不得不出手停止她這般瘋狂的自虐舉動,左龍淵一把握住她的拳頭,咄咄目光緊逼過來:“此言當真?”
“沒功夫和你扯淡!”伊薇揚起倔強臉蛋,恨聲回道。
“不過是路遇本王與別個女子一同散步,你的醋勁委實劇烈。”左龍淵卻忽然俯低身來,薄脣撕咬伊薇耳尖,戲謔着輕語道。
這一曖昧動作,無視周遭灼灼目光,自然,人家是尚未簽妥離婚協議書的小兩口,怎麼說也還算是夫妻關係,但是伊薇實在氣不過,氣憤衝昏了頭腦便狠狠推開猶在放肆的左龍淵厲聲吼道:“我纔沒有吃你的醋!我早就想休了你擺脫你遠離你,這次深宮生活更是快把我逼瘋了,做你左龍淵的王妃要把腦袋放在太后手裡任其把玩,我楚伊薇玩不起!何況我丫來自外星球,受不了我愛的男人和別的任何女人關係曖昧,一起有一間畫舫的問題很嚴重,所以一起散步也不行!”
伊薇這話一出,身邊道道目光隨即變了樣:冷菲娥黛眉深鎖,憂心地擡眼細望左龍淵的反應;滄葉寒緊抿的脣角終於舒展了一絲意味深長的淺笑;而黎窮雁則微眯起狹長的魅眼,琥珀眸子中夾雜着淡淡哀怨的玩味神色……
伊薇甚爲不解,自己不過是壓抑得過了所以義無反顧地發憤了一番,說了什麼話讓他們這般反應?不該是這樣子的呀……
“你愛的男人。”萬惡的、殺千刀的、死千遍不足扼腕的左龍淵緩緩開口,陰桀笑容幽深莫測地提醒伊薇道。
伊薇一震,自己說了“我愛的男人”了嗎?自己……腦癱了嗎?
難道不是因爲昨晚得到了楚伊清關於聚寶盆的神力而有了回穿的希望,所以想要解決一下這裡的恩怨糾纏嘛?難道不是早就想好了這份休書而今日藉機暴走小宇宙便速速攤牌了嘛?難道不是受不了六王妃頭銜的沉重和危險所以急需擺脫以求自保嘛?可是……昨晚不是纔想過要回頭看一看這段愛恨經歷並且重新定位個些俊男的嗎?不是剛在南疆和左龍淵的關係得到緩和才決定爲了他忍受黎媚的刁難嗎?爲什麼腦袋一熱一昏,休書就赫然拋出了呢?難道真的是因爲……因爲自己吃醋,吃了很大的醋才一時衝動?
伊薇狠狠晃了晃腦袋,這羣人忒過分,把自己徹底搞暈了:“我……我沒說過我愛的男人是你啊……”
左龍淵點點頭,輕笑着淡淡然道:“剛纔沒說,現在說了。”
伊薇爪子一緊,上當了!
因爲爪子一緊,手裡的休書便被捏成了皺巴巴一團,左龍淵失笑:“這休書,的確該撕了。”
伊薇回過神來,重新攤開紙張,小心翼翼地拉平:“你給我簽名!在你這裡忒受欺負,我要恢復單身。”
左龍淵不答話,徑自攤開手掌,眼裡含笑。
伊薇以爲他同意了,巴巴遞過去,忽視掉心裡莫名一抽,諂笑道:“我給你拿筆去。”
豈料人還未轉身奔回卜攤,左龍淵忽然五指微收,那紙休書驟然碎成了粉末隨風散成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