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歸被關在宗親府大牢,我想見到他,就必須得拿到聖旨。
第二天一早,我就讓人用軟轎擡着進宮,我想,黎昭應該會給我隨時進宮的權力,雖然我手頭沒有任何信物,但我就是有這個把握。
果然,到了宮門口,守衛宮門的士兵見到是辛家來人,二話不說就放行了,同時,有人快步跑着去報信。
在朝陽門口停了轎,狗蛋已經在等着了,換了小太監擡轎子,直接將我送進了乾安宮。
皇帝白天一般是在御書房處理政務,我滿以爲他們會將我擡進御書房,沒想到一下轎,我就看見了“養心殿”三個大字。
我悚然一驚,養心殿是皇帝的寢宮,將我擡來這兒算個什麼事兒?
我扶着狗蛋的胳膊就要走,狗蛋垮着臉攔着,無奈地說:“辛小姐,您這病病歪歪的,哪能去得御書房?皇上今日忙得緊,有一大堆摺子要處理,您就先在這兒歇會兒,成麼?”
我皺眉,不悅地看着狗蛋,凝重地說道:“狗蛋,你可是大內總管,整個皇宮的宮女太監都歸你管,你說話做事這般輕率隨意,如何給底下人做榜樣?”
狗蛋聞言,縮了縮脖子,怯怯地說:“小祖宗!您這不是難爲奴才麼?您要是病勢加重了,皇上非扒了奴才的皮不可!”
有狗蛋攔着,我去不了御書房,便堅持去了偏殿暖閣裡躺着。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是午後了,黎昭就在我牀沿上坐着,袖着手倚着牀欄,默默地看着我。
我驚了一驚,喃喃地輕喚一聲“皇上”,黎昭咧嘴一笑,神色間滿滿的都是憐惜:“天這樣冷,你又病得這樣沉,何苦還出門呢?”
我晚一天來,阮郎歸就要多受一天苦,我晚一個時辰來,阮郎歸就要多受一個時辰苦,我如何能不來?
我耷拉着眼皮子,不看黎昭,淡淡地說:“我自然是要來的。”
黎昭嘆口氣,起身到桌上端了一個碗過來,拿勺
子在碗裡蕩了蕩,說:“起來吃點東西吧,朕讓人燉了肉糜粥。”
他把碗放在牀邊的圓凳上,雙手託着我腋下將我扶起來,往我身後墊了好幾個軟枕,又端起碗,拿勺子舀了一勺粥,遞到嘴邊吹了吹,才遞過來。
我淡淡一笑,努力用平靜地語氣說:“皇上這可是折煞我了,我自己來吧。”
黎昭固執地伸着勺子,倔強地看着我。
我回看着他,竭盡全力維持着平靜淡然的笑容。
我是阮郎歸的妻子,不論黎昭如何深情如何厚意,我都是阮郎歸的妻子,這一點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我既然不能接受黎昭的情意,就不能給他希望。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即便黎昭會龍顏大怒,我也不能虛與委蛇。
黎昭繃着臉看着我,我淡笑着看着他,誰也沒退讓半步。許久,黎昭將勺子放回碗裡,將碗擱回板凳上,語氣沉沉地說:“心肝,你一定要如此拒絕朕麼?”
“皇上請見諒,心肝已爲人婦,不敢逾越。”我恭謹而堅定地回答。
黎昭深深地看着我,許久,驀地咧嘴一笑,那笑容壓抑着滿滿的怒氣,看得我心驚肉跳。
“心肝,朕知道你來這裡是爲了什麼。”黎昭再次端起粥碗,一手捏着勺子,舀起來一勺,舉起來再倒回去,再舀,再倒,重複着這個動作。
我低眉順眼地回道:“求皇上成全。”
黎昭淡聲道:“你這麼病歪歪的,風一吹就要上天的樣子,如何去地牢那種陰暗潮溼的地方?”
我抓住黎昭話裡的漏洞,連忙問道:“我病好了,皇上就讓我去看阮郎歸麼?”
黎昭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他一直捏在手裡的勺子毫無來由地墜落在碗裡,濺起了好幾滴粥。
我一驚,瞥眼之間,赫然發現那勺子的柄短了一截,再看黎昭的臉色,鐵青鐵青的,隨時要翻臉砍人的樣子。
要說不怕,那絕對是假的,除了
黎昭廢了阮郎歸一隻腳,和金殿賜婚之後,我再沒見黎昭流露出這種想要殺人的兇悍表情。
我低着頭,勉強穩住心神,強自鎮定地說:“我沒事,小病而已,太醫也說了,我這是心情太過激動,鬱結不發,纔會加劇了病勢。”
我偷眼瞄了黎昭一眼,他的臉色越發陰暗,就跟要下雷陣雨之前的天色似的。
我硬着頭皮接着說道:“我心裡掛着夫君的安危,吃不下睡不着,病自然難好。皇上若是能夠開恩,允許我見阮郎歸一面,我的病一定很快就能好。”
黎昭聞言,驀地笑了,咬着牙從喉嚨底擠出兩個字:“是麼?”
黎昭從沒這樣跟我說話過,在我記憶中,他最爲火大的時候都沒這麼嚇人過。
我心肝一顫,狠狠在腮幫子上咬了一口,捂着胸口咳起來,黎昭冷眼看着,我從懷裡摸出帕子,往嘴邊一堵,等我咳完,移開帕子,看見那一團刺眼的鮮紅,我尖叫一聲,一把將帕子扔了出去,嚇得哆哆嗦嗦的叫道:“血!血!”
那一口我是下了狠勁的,痛得我肝顫,眼淚剎那間涌起,等到黎昭彎腰去撿帕子的時候,我一眨眼,眼淚滾滾而落,跟開了閘的洪水似的。
黎昭看見那大團刺眼的血跡,整個人也懵了,愣了一愣,火急火燎地叫太醫。
我一把拉住黎昭的手,流着眼淚嘆着氣說:“皇上,心肝福薄,與皇上無緣。皇上的厚愛,心肝記在心裡,若有來世,心肝一定報答皇上。只是今生,總歸是無緣了。”
黎昭反握住我的手,強令底下傳了太醫,回過頭來急切地叫道:“別胡說!什麼今生來世的!你不會有事的!”又急躁地催道,“太醫!快傳太醫!給朕叫太醫立刻過來!”
我身體確實虛弱,做這一番戲又廢了不少力氣,我呼呼地喘着粗氣,有氣無力地說:“皇上,常言道,忠臣不侍二主,烈女不侍二夫。心肝既然已經嫁給了阮郎歸,就只能從一而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