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大喘氣的還沒說完盛采女如何了,就見大皇子面色慘白,神態驚慌不定,由幾個太監簇擁着從殿外走來。
見到大殿上的眼睛齊刷刷的看向他,大皇子跌跌撞撞的在昭慶帝桌前跪了下來。
昭慶帝見兒子這樣窩囊,怒火更是上涌。
不過是來晚一點,何必驚慌成這樣,一點皇子的氣概都沒有。
他朝王公公使了個眼色,王公公上前扶起大皇子,“殿下,趕緊入座吧。這麼多人可等着呢。”
大皇子被他強行扶了起來,入了座。
大皇子入座後,昭慶帝看向跪在殿中央的小太監,訓斥道,“盛氏到底出了何事?”
“盛采女她……”
小太監經過大皇子一鬧,終於緩過神來,他看看四周,“稟陛下,奴才不敢說。”
“有話就說,別支支吾吾的。”
“盛采女她與人幽會,被人撞了個正着……”小太監眼一閉,說了出來,反正是陛下讓他說的。
殿內一片譁然,皇帝的妃子偷人,大周建朝以來就沒有過,這簡直是薛氏皇族最大的醜聞。
大皇子站起來,走到小太監邊上,對他就是一腳,“你胡說什麼?母妃如何會做這樣的事情?你們這些賤胚子,什麼謠都敢造。”
小太監哀哀的叫道,“奴才沒有嚇說,殿下不信去靈犀殿看看,好多人都見到了,不過那個賊人跑了。”
昭慶帝此時倒是後悔讓這奴才當着衆人的面說了出來,他緊緊抿着脣,面上的怒容隱隱快壓不住了。
他吩咐王公公去靈犀殿將所有相關的人都押到養心殿去,而他則送陳皇后和太后先行回宮。
發生這樣的事情,這除夕宴自然是吃不下去了,一衆王宮大臣及命婦們在內侍監的安排下紛紛出宮去了。
本是如此喜慶團員的日子,卻是在臨落幕的時候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總是讓人心裡有一絲異樣。
具體的事情究竟如何,沒人敢去猜想。
即使是看出點門道的,也噤若寒蟬。
芳華與薛重光本也要離去,走到大殿外,就有太監和宮女過來傳話,一個是來傳昭慶帝讓薛重光去養心殿,一個是讓芳華去皇后的長樂宮陪皇后說話。
薛重光捏了捏芳華的手心,溫聲道,“你安心陪娘娘說話就可,我會處理好的。”
芳華點點頭,跟着那宮女去了長樂宮。
薛重光站在原地,看着芳華的背影消失不見,才沉聲道,“帶路吧。”
經過時間的沉澱,當薛重光再次見到昭慶帝的時候,他的面容端凝,眼神灼灼,似能射入人心裡。
大皇子跪在昭慶帝面前,匍匐在地,靈犀殿盛采女等人還未到。
“父皇,孩兒知錯了,不應該這麼晚進宮,至於那些人說母妃和人幽會,肯定是誤會……只就父皇賜罪孩兒,減輕母妃的罪過……”大皇子頭磕在光滑的地板上,惶恐不安的說到。
他不說還好,一說昭慶帝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氣又冒了出來,他走下龍椅,走到大皇子跟前,一腳踹了過去,將大皇子踹了個四腳朝天。
大皇子一個成年男子,被昭慶帝踹成這樣,可見昭慶帝是動了大怒,恨極了。
“你,好的很!她是你哪門子母妃?朝中大臣說你這樣好,那樣好,要朕立你做太子,可你呢?爲人不端,肆意放縱,幸好朕沒有立你做太子,否則,就你這樣,國都要被你給亡了。
你明知道盛氏犯了大錯,朕不可能不處置她,你不要忘記,你除了是她的兒子,還是皇子!”
昭慶帝一邊罵,一邊踢大皇子,將他踢的在地上亂滾,宛如喪家之犬。
昭慶帝越說越痛心,大皇字越聽越憤恨,渾身上下除了憤懣就是仇恨,耳邊嗡嗡作響,皇上的話猶如石頭般砸到他的心裡。
什麼叫幸好沒立他,不立他立誰?立皇后肚子裡那塊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肉嗎?
皇后肚子裡的那個還沒生下來,皇上就已經偏到那邊去了。果然,如母妃說的那樣,一切都要靠自己爭取才能有!
薛重光在一邊看着昭慶帝‘父子’的戰鬥,皇上雖然恨大皇子不爭氣,可心裡還是維護他的,
原本,他是想趁這個機會把大皇子的身世說出來的,但現在這個樣子他需要考慮一下了。
大皇子生硬的低着頭,聽昭慶帝的越來越軟的訓斥聲,錯着牙,指甲快把掌心給摳爛了。
在昭慶帝罵累了的時候,王公公從殿外匆匆進來,“陛下,盛采女自盡歸天了。那姦夫,跑了!”
“什麼?”大皇子頹然跌坐在地上,一臉大受打擊的模樣。
“怎麼會?”他猛然看向王公公,“是不是你們逼迫她的……”
“住口。”昭慶帝呵斥到,估計盛采女是被人撞破,她知道自己早晚要死的,還不如先行一步。
“回皇上,回殿下,奴婢等人去靈犀殿的時候,發現采女已經投繯了。”王公公擦擦額頭上的冷汗,這個罪名可大了,做大太監看起來風光,可誰知道背後的風險呢?
大皇子忽然痛哭流涕,“母妃爲何沒有等我來找父皇求情?”
他邊哭邊用力的磕頭,大有不把額頭磕出血來不罷休的樣子。
昭慶帝心情也不怎麼樣,盛采女對他來說確實是個透明人一樣,但畢竟在一起呆了二十多年,還是大皇子的生母,這麼多年,就是一條狗,也已經養熟了。
可,這不代表他同意她翻牆出去啊,這對一個男人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世上的男子大抵沒人能忍受這個,他強忍着不讓自己失控。
現在,聽說盛氏死了,他的頭頓時隱隱做痛,有點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他有很多的疑惑,只等盛氏過來問她,結果,她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去了。
如鯁在喉,讓他吐也吐不出來,吞也吞不進去。
當下,昭慶帝惡狠狠的說,“查!給朕查!以爲這樣死了就解脫了嗎?還有那姦夫!給朕查,這皇宮內院連個人都看不住,要你們何用?”
對於大皇子升起的那幾分心軟又消息了,他指着大皇子道,“你給朕滾會府裡去思過,沒朕的命令不許出府一步!”
昭慶帝發了話,大皇子猛磕了幾個頭,站起來,頭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昭慶帝氣的連呼了幾口氣,手指點着大皇子的背影半天,“皇叔,讓你看笑話了。”
坐着喝了半盞茶的薛重光放下茶盞,“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陛下的家,也是家。只是現在皇上是個什麼章程?”
“查清楚,到底盛氏是個什麼東西,那些齷齪什麼時候開始的,還有那個姦夫,不信沒人看到!”昭慶帝在殿內轉着圈。
薛重光抿了抿脣,“陛下就沒懷疑過大皇子……”
昭慶帝抿着脣,隨着大皇子越來越年長,相貌越來不像薛家人,甚至連盛家的人都不太像,他也曾懷疑過。
可當初盛氏有孕的脈案他看過,也問過太醫,按時間來算,確實是他被母后下藥幸了她的那次。
甚至,他偷偷的做過滴血驗親,那血分明是融合的,所以,他打消了懷疑。
薛重光聽他說滴血驗親過,嘴角抽了抽,他要不要告訴皇上,就算兩個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也可能鮮血融合在一起。
昭慶帝想到那麼多的王公大臣都聽到了盛氏偷人的消息,也不知道會滋生出多少的想法,也好,把水給攪攪渾,看看有多少人跳了出來。
長樂宮裡,皇后靠在榻上,柔聲細氣,歉意的說,“沒想到發生這樣的事情,讓皇嬸看笑話了。也好,有皇嬸陪着本宮一起守歲。”
芳華微笑着說,“皇家也是家,總會有些磕磕絆絆的事情。”頓了頓,“娘娘有身子,還是要早點歇息的好。”
果然,夫妻就是夫妻,連回答的話都這樣類似,官方。
陳皇后笑笑,將話題岔開,說到別的地方去了,兩個人你來我往,又一起用了點東西,芳華就等着薛重光來接她。
說着說着,又說回到盛氏的身上,芳華隱晦的提了句,“聽說當初盛氏是早產,當初陛下正帶着您與太后娘娘在離宮避暑?”
陳皇后掩嘴笑道,“可不是,那個時候盛妹妹正挺着大肚子,不好舟車勞動,就留在宮裡待產,幸好當初盛夫人進來幫忙。”
說完,陳皇后臉上的笑容慢慢凝結起來,半響沒說話,似乎在猶豫該怎麼開口。
外面響起宮人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匆匆的進來,“娘娘,聽說盛采女投繯自盡了……”
“什麼?”
陳皇后驚訝的直起身子,唬的貼身嬤嬤,芳姑急的汗都出來了,慌忙阻止,“娘娘,小心你的身子。”
陳皇后擺擺手,表示她沒事,詢問起了宮人具體的經過。
陳皇后聽完後,頓時有了一種天意如此的感覺,又有了一種無力感,如果盛氏不自盡,就有可能馬上查出大皇子的身世。
可現在她死了,也能查出來,但就要費一番功夫。
芳華心裡說不出的怪異,盛氏知道自己逃不過去了,所以用死來保護大皇子嗎?畢竟死無對證。
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她那敏感的一問,皇后立馬就沉靜下來,猜到了緣由,原來早就有人看出了大皇子的異樣。
野種就是野種,不管怎麼樣都成不了真的。
既然有一個人懷疑,就有第二個人,第三個,皇后肯定會出手吧。
不過,皇后現在懷有身孕,萬事不憂,爲了避免事端,估計要等到將來小皇子出世以後,甚至繼位,反正什麼時候都能收拾大皇子和盛家。
倒是太后那裡……肯定是絕對不會容許有人給陛下戴綠帽子的。
盛氏倒是聰明,就這麼死了,留下一大堆的人在這裡左思右想!
×
皇城裡幽暗一片,尤其到了深夜更顯得滲人。
薛重光從養心殿去長樂宮接芳華的時候,宮門早已落鎖,無法出宮,他們也不是康王妃那種半夜敲宮門的混人。
於是聽從了太后的吩咐,宿在宮中。
宮裡的主子屈指可數,可今夜大抵是沒人能睡着的。
等到宮人換上乾淨的被褥,燒上火盆,芳華和薛重光換下身上莊重的禮物,就聽到清歡在外面歡呼,“下雪了。”
屋子太暖和,芳華覺得有點燥熱,跑到窗邊推開一條縫,一陣冷冽的寒風吹了進來,夾着細雨,讓她打了個哆嗦。
不過,芳華沒覺得冷,大概是被宴會上的事情刺激的,整顆心有些振奮。
芳華挨着窗,看外面的夜雪,彷彿偷來的愜意悠然。
“阿嚏……”
芳華揉了揉被寒風吹的通紅的鼻子,有些心虛的想將窗關好,一隻手已經從她耳旁伸了過去,將窗關好。
芳華回頭看着洗漱好的薛重光,額前的發有沾了點水氣,俏皮的垂在額上,讓芳華看的口乾舌燥。
但今日宿在皇宮,實在是不好做什麼事情。
“要不要用宵夜?”薛重光攬着她坐到牀上,問她。
晚上的宮宴還沒開始,就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兩人都沒好好的用過飯。
“我在皇后宮裡用過點心……”
“那陪我吃點吧。”
“你不是已經洗漱了嗎?”
“不要在意那些,難道你洗過臉之後就永遠不洗了嗎?”
“可是,吃宵夜會胖……”
“我不嫌棄,胖點手感纔好……”
最後兩人用了豐盛的宵夜後,躺到牀上閒聊。
芳華躺在薛重光的懷裡,和他說着話,“盛氏現在這樣死了,也不知後事會如何的處理?”
“大概皇上會吞下這顆蒼蠅吧,畢竟除了王公大臣,還有天下百姓,總不能和人說皇上的女人偷人了,結果又羞憤自盡了。”
薛重光表情晦澀不明,那姦夫到底是如何進來的?
上次的小年宴他看過入宮人員名單,並沒有外人,他也查過專給內務府採辦經過的側門,並沒有外人進入,來往的都是熟面孔。
芳華曾聽那人說過他與盛氏好多年不見了,如果是鎮北將軍,可盯着他的人來報,那天晚上鎮北將軍並未靠近過皇城。
所以,不可能是鎮北將軍嚴二爺。
“別想了,睡吧。”芳華朝他懷裡拱了拱。
薛重光摟緊她,“可惜今日沒能帶你去外面看煙火。”
“以後還有機會。”芳華輕聲的說,擡頭在他下巴那裡啄了一下,“夫君,新春愉快。”
現在已經過了子時,已經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年,他們倆在一起的第一個新年就這樣開始了。
“娘子,同樂。”薛重光低頭在芳華的額頭上親了親。
薛重光,新春快樂,願你一輩子不再孤單!願我們一輩子在一起,不要傷別離!
本來大年初一,命婦們是要按品大妝,進宮朝賀的,但是除夕夜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昭慶帝正糟心着,恨不能時光倒轉,昨夜沒有讓人在大殿上說出那一幕。
纔剛過寅時,就讓王公公通知內侍監派人去各家各戶通知,今日不用進宮朝賀,大家該幹嘛幹嘛去。
各家除夕夜參加過宮宴的人都明白皇帝這是有點惱羞成怒,不想見人,但卻都鬆了一口氣。
他們也不想聽了那樣一個大秘聞之後馬上面對皇帝那張臉,還有他頭頂的那頂綠油油的帽子。
不過,也有越發提心吊膽的,比如大皇子,比如盛家。
大皇子被皇上禁足在府裡,甚至皇上還拍了一對禁衛軍來看守他。裡面的人不能出去,外面的人也無法進來,他都來不及與盛家的人討一個主意。
他一夜未眠,和盛家配給他的那些幕僚商討該如何的辦。
他回到府裡氣的砸了好幾樣東西,指着那些幕僚大罵,“要你們這些人幹什麼吃的,一晚上還想不出辦法來。快點想!本皇子沒有好下場,難道你們就有了?”
下首的幕僚面面相覷,終於,有一個幕僚戰戰兢兢的說,“王爺,依在下看來,只怕這次您需要放點血。”
大皇子莫名的看着他。“說清楚,什麼意思。”
只見那幕僚假意咬破手指,然後在桌上筆畫了幾下。
大皇子神色微變,沉吟了會,“來人,拿布帛來。”
不說大皇子如何的絞盡腦汁寫着那封想要打動昭慶帝的書信。
盛家這邊也是一片愁雲慘霧,盛伯爺枯坐良久,問管事,“宮裡有消息傳來嗎?”
管家苦着臉搖搖頭,“會伯爺,沒有,其他家都得到消息無需進宮朝賀,只我們府上並沒人來通知。”
“行了,你下去吧。”盛伯爺搖搖手。
盛二老爺一臉愁雲慘霧,“大哥,這可怎麼辦?咱們府上不會有事吧?”
盛伯爺一臉陰沉,“誰能想到采女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轉頭怒聲的問盛夫人,“你說,從前知道不知道。”
盛夫人拿帕子拭淚,“娘娘在宮裡,妾如何知曉?”就算知道,此刻也要咬緊牙關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就真的完了。
保守秘密,還可能有翻盤的機會。
盛二老爺差點要哭了,“沒想到采女如此膽大包天,做的事就是放在尋常人家都不能饒過,更何況是天家呢。大哥,你素來有主意,倒是想想辦法啊。”
盛伯爺此刻也是很心塞,一時想不出辦法來。
那邊派去大皇子府的下人回報說大皇子府被禁衛軍給看守起來,他無法進府的時候,盛伯爺癱軟在地,是徹底的沒了主意。
金陵城的腥風血雨並沒有影響到薛重光夫婦。
他們從皇宮出來後,就回了王府,大年初一,加上出了那樣的事情,並沒有人上門來拜年。
薛重光去了書房,芳華在後院接受下人們的拜年,然後派發新年紅包。
“我以爲出了這樣的事情,會輕鬆一點,沒想到比平日裡還要忙。”芳華看着案几上那厚厚一疊各府送來的年禮單子,不禁哀嚎了起來。
“等到這些事情處理完了,年也過的差不多了。”她揉了揉額頭,嫌棄的看着那些禮單。
清歡抿着脣笑了起來,“過年不就圖個熱鬧喜慶嗎?他們送年禮單子,說明看重咱們王府,明日,您去了靖邊侯府就能鬆快了。”
清希會武,手勁也大,她上前幫芳華捏肩,沒一會,芳華就舒服的眯起眼睛來,“明日去靖邊侯府的也不是我一人,還有其他府上的人,不過能夠見到舅舅,舅母,姨母他們也是不錯的。”
過年對於已婚夫人來說,一向是忙碌的,走親戚,喝年酒,一刻也不停歇。
“王妃。”張嬤嬤從門外走了進來,見芳華神情還不錯的樣子,道,“王妃,慶遠侯府給您下了帖子。”
“慶遠侯府?”芳華重複了一遍,慶遠侯府是韓王妃的母家,出了嚴素素的事情,芳華是很不能與這家離的遠遠的。
“讓人回帖說我沒時間。”就算有鎮北將軍在又如何,自家又不需要拉幫結派的。
張嬤嬤收了帖子,轉而道,“明日去靖邊侯府的禮已經備好了,王妃要過目嗎?”
芳華動了動脖子,笑着說,“嬤嬤辦事,我放心,不用再看一次了,你也下去歇着吧。”
初八的時候,芳華在薛重光陪伴下去了靖邊侯府吃酒,至於靖國公府,已經是一個空殼,芳華已經正在躊躇到底是讓皇上收回靖國公的爵位,還是轉而讓杜家其他幾房擇優承爵。
新年裡,金陵城裡王公貴族都在看皇上會如何處置盛采女事情的時候,一封由大皇子親筆書寫的血書由門口的禁衛軍傳到了昭慶帝的案前。
血書幾乎是字字血淚,先是問了昭慶帝新年好,再又說無法同往常一樣不能給昭慶帝恭賀新年,只能對着皇宮的方向磕頭,然後就是懺悔自己的過錯,表示一定要痛改前非等等。
又讓昭慶帝不要因爲自己這個不孝子傷了身體,一定要保重身體。
昭慶帝看着那雪白的布帛上寫滿了一個個暗紅的字跡,心已經軟了一半。
到底是自己養了快二十年的孩子,大人的過錯如何能怪罪到孩子身上?不過,卻沒有立刻下旨意放大皇子出來。
而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昭慶帝對於盛氏偷人,自盡而亡這件事情,以得了傷寒,不治而亡,並讓她以‘賢妃’的身份入藏皇陵了結了。
同時還下了一道旨意,因爲皇后有孕,讓盛家的人幫着大皇子選妃,大皇子解除禁足,成親之後,就入朝觀政。
他甚至還讓大皇子入宮去,意味深長的對大皇子說,“你是皇子,朕請大儒教你治國之道,是有道理的,你也別因爲你母妃的事情就亂了分寸。朕心中有數。”
大皇子心中狂喜,激動之下聲音都發澀,“父皇,兒臣一定痛改前非,不辜負父王的期望。”
又拍馬屁,“父皇說的是,都是兒臣見識淺薄。”
父子倆說了一會話,昭慶帝就揮退了大皇子,大皇子邁着輕鬆的步伐告退而去,渾然不知身後昭慶帝正眯着眼目送他離開。
這簡直讓金陵城的王公貴族們年都過不好了,一個春節都在議論這件事情,有女兒的那些人家,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大皇子一派的人更是激動萬分,原來昭慶帝還是看好大皇子的,又猜測是不是皇后肚子裡的這胎是位小公主?
芳華聽到這個消息,愕然不已,皇上這是要幹啥?這太亂了,她有點轉不過來了。
薛重光從府外回來,就見芳華正咬着手指發呆,在她臉上偷親了一口,“想什麼呢?”
“想大皇子。”說完她又覺得不對,“想大皇子的事情,皇上這東一拳,西一錘的,到底要幹嘛?”
薛重光搖頭,笑了起來,“本來因爲皇后懷孕,大皇子不似先前那般炙手可熱,現在昭慶帝拋出大皇子成親後就觀政這個誘餌,那些人家不蠢蠢欲動纔怪。
這個時候,最容易露出馬腳來。”
芳華恍然,原來昭慶帝不是不懷疑,而是也沒有證據。
所以,他要逼着那些人有所行動,人在得意忘形的時候,總能露出一些蛛絲馬跡。
長樂宮裡,陳皇后正在於承恩公說話。
“你……你說什麼?”承恩公跳了起來,哆嗦着嘴脣,腿都要軟了下去,“娘娘……你說的是真的?有沒有證據?”
陳皇后靠在榻上,“我要有證據還能容忍他囂張到今天?”
承恩公捶了下手掌,轉個不停,“盛家有這樣大的膽子?什麼事都敢做,這可是和謀反一樣的罪名啊……”
陳皇后看自家大哥如同陀螺一樣的轉個不停,說,“你回去和父親商量一下,看到底怎麼辦。”
承恩公一口應了下來,可轉身,“這事情太大了,沒有證據,咱們也不能闖到陛下面前說大皇子的來歷有問題,是個野種吧。”
陳皇后撫了撫凸起的肚子,“這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也沒主意,你們自己看着辦,不過,你如果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不妨去找找端王……”
承恩公詫異,“怎麼?端王也看出來了?”
陳皇后搖頭,“不,是端王妃提了一句,但,這樣的事情我也不好追着人家問,所以……端王妃不可能把這樣大的事情瞞着端王,也許是端王示意端王妃同我提起的。”
陳恩公點頭,“那好,我去找端王探探口風。”
承恩公出了皇宮果然就去了端王府拜訪,結果薛重光帶着芳華出門去了,無奈他只能掉頭回家,改日再來。
×
出了正月,最熱鬧的事情莫過於很多人家都收到了盛家的請帖,請大家遊湖,說是說辦什麼遊船會,實際上大家都知道是給大皇子選妃。
誰也不能說盛家大張旗鼓,畢竟人家是得了皇帝的旨意,奉旨選妃。
到了遊船會這天,端王府也收到了請帖,芳華本不想去的,但薛重光卻想帶着芳華去湊熱鬧了,美其名曰新年沒過好,出去透透氣。
遊船會的頭一天,芳華收到田氏派人傳來的消息,靖邊侯府也收到了請帖,田氏讓芳華幫忙看着阮詩琪,她可不想女兒嫁到皇家去。
芳華讓來傳消息的嬤嬤回去告訴田氏,她會看着阮詩琪的,並說了匯合的地點和時辰。
第二日,芳華帶着清希與薛重光兵分兩路,出了王府去與阮詩琪會合。
阮詩琪上了馬車後就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起盛家的事情,“你說盛家怎麼就這麼沒腦子呢?大皇子的婚事他家如何能做主?我看盛家上上下下就是一羣豬。“
芳華臉上露出古怪的笑意,“可偏偏皇上就下了旨意讓他家督辦啊。”
阮詩琪撇撇嘴,沒再說話。
馬車一路行到遊船停靠的地方,早有人在等候了。薛重光早就到了,正停在王府的遊船前。
他今天穿的很清爽飄逸,月白色的長衫,腰間纏着玉帶,襯得他越發的飄逸淡然。
見到芳華他們下車,眼神就牢牢的鎖在芳華的身上,原本身上帶着的淡淡疏離也消失無蹤,臉上浮出溫柔的笑意,“上船吧。”
他聲音好聽的很,溫和清越,芳華聽慣了,所以沒感覺,可聽在別人的耳朵裡卻是一股別樣的誘惑。
周圍不少人在他們到的時候,就看了過來,還有人悄悄指指點點,低聲議論端王對端王妃果然是情深意重,當初大家都很詫異薛重光王爺之尊卻娶了芳華,有人甚至賭薛重光什麼時候冷落芳華。
如今一年過去了,兩人卻是如此的親密。
正當兩人準備上船的時候,身後響起一道聲音,“端王爺好。”
兩人回頭一看,是鎮北將軍嚴二爺,嚴二爺身材高大,長眉入鬢,還是如剛進城的那日一樣,滿面鬍鬚,渾身散發着戰場上下來的那種陰冷氣息。
他給薛重光行禮後,半是疑惑的看着芳華,問,“端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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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內人。”薛重光淡淡的回到。
“見過端王妃,端王妃是哪家姑娘?怎如此面熟?”嚴二爺渾然沒有男女之別,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芳華。
“鎮北將軍有何指教?”薛重光皺着眉頭,身形不露痕跡的擋在了芳華前面。
嚴二爺忽然笑了起來,這一笑,雖然看不太清楚,但那雙眼眸卻是迷死人了,“抱歉,只是因爲端王妃與在下一位故人很相似,故而多問兩句,還請王爺恕罪。”
“無妨。”薛重光和他告辭,帶着芳華朝自家的畫船走去。
薛重光先跳上了船,伸出手將芳華牽了過去,“小心點。抓緊我的手。”
阮詩琪也在清希的牽引下登上了船。
遊船在湖中慢悠悠的前行,絲竹之聲不絕於耳,今日這遊船會雖說是替大皇子選妃,但其實很多人和芳華一樣,是衝着看熱鬧來的。
更多的則是趁機來給自家孩子想看婚事的。
阮詩琪是來看熱鬧的,田氏已經給她看好了一戶人家,本不欲讓她出來的,但阮詩琪死纏活纏的要出來看熱鬧,於是田氏只能拜託芳華了。
好在阮詩琪還算安分,上船後也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窗邊,那一雙眼睛滴溜溜的四處探看,不時的發出感嘆聲。
薛重光和芳華坐在船艙裡,薛重光正在幫芳華削水果,就聽到外面有人喊,“大皇子來了。”
兩人同時朝船艙外看去,只見大皇子在一衆太監侍衛的簇擁下站在一艘畫船上,笑着四處看着。
芳華以前並沒有仔細的觀察過大皇子,但這次她仔細的打量了一番,老實說,大皇子長的不錯,人長的很俊秀,無論長相和氣質都與昭慶帝不同。
阮詩琪坐在窗邊,也看清楚了大皇子的長相,她嗤笑了一聲,“還以爲大皇子長的很威嚴呢,可也不過如此。”
芳華笑着說,“你看過幾個威嚴的人呢?”
阮詩琪手指頭悄悄的朝薛重光指了指,表示看過最威嚴的就是他了。
她又看了看大皇子,喃喃的說,“爲什麼大皇子和姐夫長的一點都不像?我見過盛家的人,也不像盛家的人,倒是和芸芸有點像。”
芳華腦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她問道,“芸芸是誰?”
“她母親是臨城郡主,才從郴州回金陵不久。”阮詩琪抓了把瓜子,隨意的說到。
然後又朝遠處指了指,“喏,他們就在那邊。”
芳華聽了阮詩琪的話忽然心中一陣狂跳,臉色大變。
臨城郡主?臨城郡馬?偏生此刻薛重光因爲大皇子來了,去了船艙外面,
可臨城郡馬不是一直都在郴州呆着嗎?如何會與盛氏攪和在一起?
也就是說,與盛氏偷情的是臨城郡馬?這也是爲什麼薛重光爲什麼沒有在入宮名單上看出異樣的原因?
因爲他根本就不是外人啊,身爲郡馬,自然是可以出入宮門,比鎮北將軍還要自由隨意的多。
小年宴那天,她聽到的那道男聲說的就是,兩人好久不見了。
臨城郡主是因爲皇后懷孕,大皇子選妃,才急急忙忙的從郴州回金陵城的。
而且,新陽郡主上次說過,臨城郡主想把女兒嫁給大皇子,但被郡馬給拒絕了,兩人還就此大吵了一架!
爲什麼不同意女兒嫁給大皇子?因爲他們是異母兄妹啊!
當時他們因爲那句好久不見把目光放那個到了鎮北將軍身上,現在看來,無論年紀還是身份,臨城郡馬比鎮北將軍都更加的可疑。
她腦子飛快的轉着,一邊使顏色讓清希去請薛重光。
“表姐,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哪裡不舒服嗎?”阮詩琪說完臨城郡主家的事情,回頭就看到芳華臉色發白,擔憂的問她。
芳華愣了一下,直到阮詩琪問了兩遍纔回過神,她笑了笑搖頭,說,“沒事,可能是暈船。”
阮詩琪雖然以前時常與芳華鬧脾氣,但經過上次靖國公府的事情,兩人隔閡也消除了,畢竟,兩人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也曾經感情深厚的擠過一張牀說着悄悄話。
當下,她一臉擔憂,拍拍自己身邊的躺椅,說,“那你靠着休息一下,都怪我,我太愛看熱鬧了。我只是覺得錯過這次熱鬧太可惜了。”
芳華依言靠過去,閉上眼睛沉思。
清希出去轉了一圈,沒把薛重光帶回來,倒是帶回來一個消息,除了大皇子來參加遊船會,連昭慶帝也來了。
昭慶帝的到來把遊船會又推向了另外一個高潮,也讓遊船會的氣氛變的有些微妙。
大家都紛紛猜測昭慶帝的到來是給盛家面子,還是有別的原因?
場中不少腦子不清醒的都激動不已,看來昭慶帝對大皇子還是寵愛的。
因爲船還在湖中行駛,並未到達,這次盛家舉辦的遊船會最終目的地是在湖中的一個小島上,畢竟要相看也不能隔着船看,還是要到陸地上才能看清楚一個人。
沒多會,端王府的船就靠了岸,芳華知道薛重光肯定在皇帝那裡,於是就先行下船。
她心裡存着個事情,心裡頭亂糟糟的,恨不能薛重光現在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在端王府後面下船的是大皇子所在的船。
只見大皇子剛踏上木板準備下船,就聽到‘啪’的一聲響,大皇子不見了。
“啊!殿下落水了,快來人啊。”一聲尖利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