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宓聽了之後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些宮人什麼都沒查出來呢,他早就把沾了毒粉的衣服給換了,換上的是一件跟之前一模一樣的衣服,這誰能發現得了呢?
“孟府裡的那個侍女也沒有看錯,孟夫人的確是把孟立夫的衣服給扔了,只不過她只扔了一件,那個侍女不知道還有另外一件一模一樣的,所以以爲是有人又把孟夫人扔掉的衣服給撿回來了。我想孟立夫之所以會留着那件衣服,應該是怕人會起疑心吧,畢竟一件好好的新衣服,怎麼會說不穿就不穿了。”
許宓點頭,“這個孟將軍的心思還挺縝密了,要換了是我,我肯定就把那兩件衣服都扔了,省得留下什麼證據。”
溫悅汐道:“越是扔了越是值得懷疑,要是萬一有人懷疑他呢,衣服不見了,不更說明有問題了嗎?而且那件被孟夫人扔掉的衣服,也是因爲她猜出了自己丈夫的所作所爲,出於幫自己丈夫消滅證據的目的,而扔掉的,孟將軍並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就不會任由孟夫人做出如此引人懷疑的舉動了。”
在禪房的時候,自己親耳聽孟夫人講述了她之所以會扔掉那件衣服的前因後果。在出事之前,她是不知道自己丈夫的計劃的,她是在那天離開皇宮,回到家之後,才發現了被自己丈夫暫時藏在牀底的衣服。而當時自己的丈夫身上就穿着另外一件一模一樣的衣服,這不由讓她想起了,在皇宮的時候,那些宮人挨個查看他們的衣服的情形。那個時候她就懷疑,是自己丈夫給太子妃下的毒,又栽贓到了昇平郡主的身上。
但是她不敢開口跟自己的丈夫證實,在糾結了一夜之後,她選擇把那件衣服給扔了。藏起來的衣服不見了,孟將軍自然而然地懷疑到了孟夫人的身上,兩個人一對質,便是大吵了一架。孟將軍責怪自己的夫人就這麼貿然把衣服給扔了,而孟夫人則對自己的丈夫瞞着自己去害別人的事情無法釋懷。
這也就是爲什麼那天自己去看他們的時候,他們兩個之間的氣氛那麼奇怪,孟府裡的下人們也說這幾天他們的這兩個主子似乎在吵架。
而這也就解釋了孟夫人爲什麼要讓自己幫忙勸說孟將軍儘快離開京城回去北疆,不是因爲她擔心翟正裕給孟立夫給抓住,而是因爲擔心孟立夫會再次加害自己。
“可是爲什麼呢?我覺得這個孟立夫簡直有病,就算他擔心翟叔叔找到你,告訴你真相,可是當時他不還沒確定翟叔叔已經到了京城嗎?這是爲了防範於未然?”許宓皺了皺眉頭,很不贊同的模樣。
溫悅汐擡手攬住許宓的肩膀,笑着道:“你總算是問了一個有用的問題。”
許宓側頭瞥向溫悅汐,“這算是一種誇獎嗎?怎麼我聽起來一點兒也不高興呢?”
“嗯,看你自己怎麼理解了。”
“所以意思就是,這個問題,你自己也沒想清楚?”許宓看着溫悅汐,語氣有些揶揄。
溫悅汐攤手,坦然承認。“我的確是沒想明白,要說孟立夫要在翟叔叔見我之前把我給殺了,這倒還勉強說得過去,雖然換了一般正常人是不會這樣做的。但是更奇怪的是,就算他想殺我,也沒有必要選擇這樣一個很有難度的、並且迂迴曲折的方式,這種方式除了能讓他冒着更大的風險、更費周折之外,沒有其他一點點的好處。爲了害我,有必要把太子妃也扯進來嗎?通過給太子妃下毒,來陷害我?我實在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難道他跟太子妃也有仇?”
此時許宓也學着溫悅汐方纔的樣子,把自己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語氣感慨道:“這樣我就平衡了,原來昇平郡主也有想不通事情的時候。”
溫悅汐聞言笑着推了一把許宓,“去,少揶揄我,你現在是解決了你青梅竹馬的事情,無事一身輕了。”
“什麼青梅竹馬,誰跟那個人青梅竹馬了?”許宓惡狠狠地瞪着溫悅汐。
溫悅汐連忙求饒,“行,我說錯話了還不行?”
而此時許宓卻是收斂了笑容,輕輕嘆了一口氣,“再說了,我現在也不是無事一身輕啊。”
看着許宓頗有些煩惱的模樣,溫悅汐不由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妙毒夫人和莫挽禎,用眼神詢問她們許宓這是怎麼了,自己這段日子一直在忙着別的事情,難道是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誰知道妙毒夫人和莫挽禎也是搖頭,溫悅汐只好輕聲問許宓,“你怎麼了?是又出什麼事兒了嗎?”
“沒出什麼事兒,就是煩惱我跟段映湛的事情。”
“你們兩個怎麼了?”
“我想跟段映湛解除婚約了。”
“爲什麼?你這個時候跟他解除婚約不就等於之前的事情都白做了嗎?也枉費了映湛的一番苦心了。”
“可是我心裡不舒服,我知道現在慶王和慶王妃一定都巴不得我跟段映湛解除婚約呢,我許宓這輩子還沒遭人這樣嫌棄呢,與其大家都不開心,還不如解除了婚約算了,反正這個婚約一開始就是假的。”
溫悅汐聽完之後就明白許宓心裡是怎麼想的了,宓兒的性子一向率直,也不是個能受委屈的人。在明知道慶王和慶王妃巴不得她跟段映湛解除婚約的情況下,她不想讓他們以爲自己霸着他們兒子不肯放手,想要解除婚約,兩不相干,也不用再在乎他們的看法了。
只是,那個馮飛昂的事情剛剛解決,如果這個時候他們兩個解除婚約,不知情的外人還會把她跟段映湛解除婚約的原因歸結在馮飛昂和宓兒的關係上,可以想見,到時候又是一波沒完沒了的流言蜚語,就算宓兒再怎麼大大咧咧,有些話也是很傷人的,她未必能受得了。
“這件事你還是跟映湛你們兩個一起商量商量吧,不過我估摸着他應該是不會答應的。”要不然當初他躺在病牀的時候,也不會那麼堅決不同意跟宓兒解除婚約了。
許宓重重嘆了一口氣,看起來很煩惱的模樣,“算了,等見了他再說吧。”繼而又是打起精神對溫悅汐道:“我的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事兒,你之前還說不能打草驚蛇呢,你今日這麼一折騰,孟夫人能不跟孟立夫說嗎?這樣一來,他不就更加防備了嗎?你還怎麼去抓他的把柄?”
溫悅汐聞言淡笑着看了一眼妙毒夫人,這才道:“放心,她什麼都不會記得的。”
卻說這孟夫人自寺廟裡出來之後,只覺得渾身輕鬆,心道:這位覺遠大師還真行,看來茶樓裡的那小廝沒說錯,現在自己完全沒有後背發冷的感覺了,那個難纏的鬼魂終於被覺遠大師給超度,轉世投胎去了。而且把壓在心底裡的秘密說出來之後,心情輕鬆了很多,知道覺遠師父是出家人不會把這秘密說出去的,孟夫人也覺得放心。
心裡這麼一放鬆,孟夫人坐在回府的馬車上,只覺有些昏昏欲睡,慢慢地,就靠在車廂裡的軟枕上睡着了。
“夫人,夫人……”
馬車伕在外面叫了好幾聲,孟夫人才醒了過來,懵懵然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身處在馬車之內,車伕還在外面喚着自己,孟夫人趕緊下了馬車。
那馬車伕見孟夫人一臉懵地從馬車上下來,不由在心中暗自搖頭,夫人這一天是怎麼了?怎麼一直都怪怪的?
孟夫人只覺得困得不行,也沒空理會那馬車伕奇怪的眼神,邁進大門,徑直進到自己的臥室,連衣服都不脫,倒在牀上就睡,房間裡的侍女見她實在是困得不行,也不敢驚動她,只幫她褪了鞋襪,輕手輕腳地給她蓋好被子,這才退了出去。
……
“起來!”
深沉而嚴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孟夫人這才幽幽轉醒,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己的丈夫黑着臉站在牀邊,孟夫人不由嚇了一跳,一下子從牀上坐了起來,盯着自己的丈夫問道:“你幹什麼?”
“這話該我問你纔對,你今天干什麼去了?”
“我今天……”孟夫人想了想,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她記得自己出了門,是爲了赴昇平郡主的約,自己到了茶樓見到了昇平郡主,可是自己跟她兩個人都說了些什麼呢?怎麼腦袋像是一團漿糊似的,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我今天出去轉了轉。”她並不想讓自己的丈夫知道自己私下裡跟昇平郡主見面的事情,因爲他很喜歡自己這樣做,孟夫人決定隱瞞。
“出去轉了轉?連侍女都不帶,跟馬車伕兩個人?”
孟夫人聞言奇怪地看着孟立夫,“將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懷疑我跟馬車伕……?”她氣得笑了起來,“這太荒唐了吧?”
孟立夫依舊沉着臉,“我沒有懷疑你跟他有什麼,我只是想要提醒你,行爲處事謹慎一點,出門的時候,別忘了把侍女帶上,不然容易招來閒話的。”
“將軍這是擔心我會招來閒話嗎?你分明是擔心我見不見的人,說不該說的話。”
“你!”孟立夫顯然被孟夫人的這句話給激怒,不過他很快壓下自己的心緒,用平和的語氣對孟夫人道:“既然話說到這裡,我想知道,你今天到底是去見了誰?又去寺廟裡幹什麼?”
“你知道我去了寺廟?”今天自己特意沒有帶侍女,知道自己行蹤的就只有一個趕馬車的車伕,孟夫人很快意識到,他是去問過那個車伕了。
“我沒去見誰,只是去茶樓裡喝了杯茶,一個人坐會兒,難道不行嗎?你都不知道我整天呆在這個家裡是什麼感覺,我都快瘋了。你問我爲什麼去寺廟?我去向佛祖懺悔,去替你向佛祖請罪,我不希望你不得善終!”
看到孟夫人這樣激動,孟立夫的態度軟了下來,在牀邊坐下,無奈地道:“那我能怎麼辦?事已至此,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孟夫人伸手握住自己丈夫的手,“已經做錯的事情無法挽回了,那就不要再繼續犯錯了,我們走吧,離開京城,回到北疆去。以前的事情我們都忘掉,我也不會再提,從此以後,京城的事情就跟我們無關了好不好?”
孟立夫沉默了很久之後,轉過身去不讓自己的夫人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不行。”他口中吐出這兩個字,徹底打碎了孟夫人的期望。
“爲什麼不行?你非要傷害昇平郡主不可嗎?你已經害死了她的父母,你就不能放過這個可憐的孩子嗎?”
孟立夫趕緊轉頭看着自己的夫人,“你小聲一點,不怕別人聽到嗎?”
“怕別人聽到,你就不要做啊,我們回北疆去不好嗎?”
“那翟正裕怎麼辦?他肯定會把當年的事情告訴昇平郡主的,到時候我就完了,不止是我,我們一家人全都完了,你懂嗎?”
“可是昇平郡主不會相信他的啊,昇平郡主這麼信任你,她怎麼可能相信翟正裕的話,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昇平郡主相信了翟正裕的話,他們又沒有證據,不能拿你怎麼樣的,你何必再去害死昇平郡主一條人命呢?”
孟立夫煩惱地站起身來,背對着孟夫人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不能冒這個險,我已經死了倒還罷了,不能連累我們全家人的性命!”
孟夫人忍不住落淚,“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當初爲什麼要做出那樣的事情呢?”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不會告訴自己答案的,自從自己知道那件事之後,這個問題自己已經問了很多遍,他從來都不說,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他能做出出賣自己的兄弟,害死那麼多條人命的事情?爲了害死平晏侯,他自己做將軍?不會的,平晏侯在那個時候戰死,只會讓軍心大亂,一旦戰敗,他自己也沒好果子吃,不會是這個原因,那究竟是因爲什麼呢?
而與此同時,溫悅汐也在想同樣的一件事,究竟是爲什麼?能讓孟立夫鋌而走險做出這樣的事情?
“郡主,王爺來了。”守在外間裡的侍女進來通報道。
“嗯。”溫悅汐只是輕輕應了一聲,別的也沒說什麼。
綠弗從一旁的矮凳上站起身來,招呼那個侍女跟她一起走了出去。
迎面碰上走進來的段蔚予,兩人屈身行了禮,便徑直出去了。
段蔚予走進內室之中,只見溫悅汐正坐在窗下的軟榻上,身子斜靠在那裡,聽到自己進來,連頭也不擡,兀自看着手中的一張紙。
段蔚予走過去一看,她手裡拿着看的正是自己那天畫下的孟立夫的衣裳。
“還在看這個?”
溫悅汐聽到段蔚予的聲音,這才放下了手中的畫紙,伸手從一旁的琉璃盞中拈了一塊蜜餞放在嘴裡,然後才口齒不清地開口道:“你最近很忙嗎?怎麼每天都這麼晚?”
“是有些忙。”段蔚予一邊說着,一邊在溫悅汐的身旁坐了下來。
“忙什麼?最近皇上又交給你別的事情了?”
“不是皇上交給我的事情。”段蔚予探了探溫悅汐的手背,暖暖的,並不顯涼意,這才放了心。
“那是什麼事?能讓我們蔚王殿下這樣忙?”
“嗯……一些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事情,沒想到比想象中複雜得多,我這些天的確忙得有些暈頭轉向的。”
溫悅汐不由坐直了身子看着段蔚予,“你這麼說我倒是越發好奇了,是什麼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