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兒清脆的聲音落下,周圍卻越發安靜起來,香兒似乎也感覺到自己是不是問錯了什麼,緩緩低下頭去,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溫悅汐見狀微微一笑,柔聲迴應道:“姐姐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治病,把病治好了才能回來。”
香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心中卻是有些疑惑,姐姐自己不就是個大夫嗎?爲什麼還要去很遠的地方找別人給她治病?不過香兒終於是個心思敏感的小女孩兒,她知道自己不該再多問什麼了,於是也就只是坐在那裡乖乖吃飯了。
溫悅汐則是含笑扯開話題,提起了以前的一些趣事,她不希望這頓飯吃得這麼壓抑,如果不是因爲答應了藺玉和段映湛,在離開之前會告訴他們一聲,她是不打算弄這餞別宴的,說實在的,她也不喜歡這種離別的感覺。
在溫悅汐的引導下,段映湛和藺玉他們也提到了不少以前的事情,尤其是在溫悅汐離開的那三年裡發生的事情,一說起來,便是停不下來了,這麼一鬧,一頓飯便是吃了很久。
只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的,總也是會有結束的時候的。飯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段映湛卻是拉着段蔚予和翟正裕兩個要喝酒,溫悅汐也便拉着藺玉公主起了身,“走,我們去花園裡走走。”
藺玉公主跟着溫悅汐一起進到了後花園裡,陽光照在身上有些熱,她們二人找了一處藤蔓遮掩的涼蔭處坐下。
入眼是一片的蔥綠,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生機勃勃,只是溫悅汐的臉色有些蒼白,藺玉公主帶着些擔憂地看着她,“你沒事吧?”自此她生病之後,身子越來越虛弱,難免叫人憂心不已。
溫悅汐搖了搖頭,含笑道:“我沒事。”
藺玉公主聞言卻是道:“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我卻是不信的。好似無論什麼時候,你總是能笑着說出任何你想讓別人相信的話。”
“這話是真的,我真沒事。”也許是因爲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所以自己心情波動之下,卻也沒有感覺到疲累了,這要換了平常,折騰了這麼久,自己肯定要休息的了,可是今天自己真的一點兒都不覺得累。
“雖然說這話,有些見外,但是悅汐,還是謝謝你,爲了我跟我母妃的事情,你費心了。”臨走之前,還把這件事託付給慶王世子。
“雖然你這話的確有些見外,但是你的謝意我收下了。不過,你也不用對段映湛感到不好意思,他以前欠我的多了去了,就當是讓他先稍還一些。”
“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希望你能趕在我成親之前,治好病回來。如果沒有你在場,我的婚禮註定是遺憾的。”這話實在是她的肺腑之言,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成親的時候,溫悅汐會不在。
“好,我答應你,我會盡量趕回來。”雖然這種事情,她自己也是說不準的,不過若是能讓藺玉安心一些的話。
兩個人都是沉默了下來,藺玉公主輕輕扯過身旁的一片葉子,拿在手中輕輕捏着,片刻之後,擡眸看向溫悅汐,“悅汐,你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的吧?”
“你看出來了?”溫悅汐先是愣了一下,繼而笑着道。
藺玉公主也是淡淡笑了,“我很少見你這樣欲言又止的時候,是很爲難的話嗎?”今天悅汐幾次想要跟自己說什麼,可最後都沒有說出口,自己看得出來。
“我只是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這件事,也不知道該不該在這個時候跟你說這件事。”
“說吧,無論是什麼事情,如果跟我有關,我都不想被矇在鼓裡。”
如果不是自己要離開很長一段時間的話,溫悅汐還會再仔細考慮一下這件事要不要告訴藺玉公主,但是現在的她已經沒有時間再往後拖了。
“你之前不是也奇怪啓辰的二皇子溥燁然爲什麼要派人暗殺溥承蘊嗎?這個原因,其實我已經知道了,只是我一直在猶豫着要不要告訴你。”
“是什麼原因?”能讓悅汐忍這麼久,應該不是一般的原因吧?
“因爲啓辰的二皇子得知了啓辰皇帝心中屬意的儲君是溥承蘊。”到底還是說出來了,溫悅汐緊緊盯着藺玉公主的臉,可是在她話音落下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內,藺玉公主的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整個人似乎僵在了那裡一般。
而溫悅汐也沒有出聲打擾她,她知道這個時候的藺玉公主是需要一些時間來反應的。
過了一會兒之後,藺玉公主終於開了口,“這是真的嗎?我的意思是……這是啓辰的二皇子自己認爲的,還是事實就是這樣?”也許是那位二皇子搞錯了也不一定。
“是真的。”溫悅汐輕輕點頭。
而藺玉公主的臉色也是變了,若換成是別的公主,聽說自己的未婚夫將來會是國君,那肯定是要高興壞的,一國之母、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實在是太誘人。可是溫悅汐卻很清楚,對於藺玉公主來說,這絕對稱不上是什麼好消息。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當初七皇子前來和親的時候是被逼的啊,這一點也是他自己說的,如果啓辰的皇帝真的屬意他成爲儲君,怎麼會逼着他來和親?”
“這就是啓辰皇帝放鬆別人警惕的辦法,他越是表現得對七皇子不在意,別人就越不會注意到七皇子的存在,這樣他反而安全。我想他原本的打算應該是讓背後最有勢力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鬥得你死我活,最後讓七皇子坐收漁翁之利。這一次二皇子來昊黎,啓辰的皇帝本也沒打算讓他活着回去,因爲他現在還不想讓人知道他屬意的儲君是七皇子這件事。可是二皇子逃離刑部之後,讓這件事變得複雜了,以那二皇子的性子既然逃離了,肯定會回去啓辰報仇的,最危險也是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他要把這件事告訴大皇子,兩個人聯合起來……”
“他們會造反嗎?那七皇子……?”如果他們造反成功的話,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七皇子的,藺玉公主的腦海裡立時浮現出那個說要娶自己的男子的身影,不可否認,她一點兒也不想讓他死。
“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啓辰的皇帝也不是白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的,在得知二皇子逃走的時候,他肯定會想到所有可能會出現的情況,並且做好防備。在有足夠防備的情況下,我不相信以兩個皇子的力量能造反成功。”
可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嗎?藺玉公主那顆原本就因爲溫悅汐要離開而煩悶不已的心,此時又是亂得七上八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啓辰皇帝屬意的儲君竟然是七皇子,怎麼會是他?爲什麼會是他?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就會成爲啓辰的皇帝,那自己……原本自己以爲能離開皇宮,遠離這裡勾心鬥角的一切,可是命運還是不肯饒過自己嗎?如果他註定是皇帝,那自己豈不是一輩子都要呆在皇宮裡呢?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自己嫁人還有什麼意義?真的入了宮的話,就算母妃成功地詐死,離開了昊黎,去了啓辰,那自己還能見着母妃嗎?宮門深似海,自己便如那籠中鳥,再沒有自由了。
如今的自己還能有個盼頭,可若七皇子真的是啓辰未來的皇帝,那自己可連個盼頭都沒有了。
見着藺玉公主想得入神,溫悅汐也沒有開口打擾她,畢竟這件事關乎她的一生,一時半會兒怎麼可能接受得了。
只見藺玉公主輕輕搖了搖頭,現在不是想以後的時候,現在最重要的是,那逃出去的啓辰二皇子會如何報復,他肯定是回啓辰去了,之前就差點把七皇子殺了,現在他還會再放過七皇子嗎?肯定不會的!只是自己距離他千萬裡之遙,連個消息都不知道……
“蔚王在啓辰那邊有眼線,如果有什麼情況,自會回稟的,現在還沒有消息,就說明那邊一切都正常。我已經跟他說過了,等我們走了之後,如果有什麼消息傳回來,會讓段映湛代爲向你轉達的。”
藺玉公主握住溫悅汐的手,“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悅汐,從來都是你在幫我,可我什麼都不能爲你做。”
“我們是朋友,何必說這樣的話,當初那啓辰的小侯爺當衆說我壞話的時候,不也是你站起來斥責了他嗎?”而且還是在那樣的場合,如果不是因爲真心拿自己當朋友,她又如何會冒着被皇帝知道並且斥責的風險,站起身來幫自己斥責司空禹呢?
“其實我一直都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你,告訴了你,好像也只是給你徒增煩惱罷了。”也改變不了什麼了。
“不,我很感謝你把這件事告訴我,若是我最後才從別人口中得知的話,那纔是真的難堪。這件事……他應該也已經知道了吧?”
溫悅汐搖頭,“這件事,蔚王是通過秘密的法子得知的,除了皇上之外,我們這裡還沒有別的人知道,至於啓辰皇帝,他也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只是在啓辰的二皇子逃走之後,我不確定他會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七皇子,不過左右二皇子鬧開之後,七皇子也會知道的,如果換做是我的話,我大約會提前把這件事告知七皇子。”
藺玉公主點頭,“我明白了。”
這件糾結在溫悅汐心中很久的事情,今日終於當着藺玉公主說出來了,不管以後如何,希望她能提前有個準備吧,雖然這個消息對她來說,真的不是什麼好消息。
溫悅汐和藺玉公主離開後花園回去的時候,桌上的三個男人已經醉倒了兩個,溫悅汐看着眼神還很清明的段蔚予,不由道:“蔚王殿下的酒量這麼好?把他們兩個都灌趴了,你都還沒一點醉意?”
段蔚予看了看桌上幾個空空的酒壺,淡淡道:“酒都被他們兩個給喝了,我自己倒是沒喝幾口。”
段映湛醉成這個樣子,現在是不能送他回府的了,溫悅汐喚來一個下人把他給扶到客房裡休息,然後又把同樣醉倒的翟正裕給扶回房間,這纔跟段蔚予一起送了藺玉公主回宮去了。
……
陽光照在段映湛的臉上,眼前一片白茫茫地十分刺眼,他不由翻了個身,同時拿被子遮住自己的腦袋,試圖再安穩地入睡,可是腦袋裡迷迷糊糊卻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一件重要的大事,是什麼事兒呢?不想起來的話,心裡總是不安穩。
這麼一想,睡意也便是去了一大半,等一下,等一下!段映湛立刻從牀上直起身來,看着外面已經日上三竿,心中頓時着急起來,壞了、壞了,今天不是悅汐和皇叔離開京城的日子嗎?自己竟然就這麼睡過去了,沒能去給他們送行。
段映湛匆匆穿上鞋子就往外跑,路過的下人見了,張口想要喊住他,可是還沒張口,他人就已經跑遠了。
從平晏侯府的馬廄裡,牽了一匹馬,段映湛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就往蔚王府的方向奔去,那馬兒感受到自己背上之人焦躁的心情,也便跑得越發賣力,每多久便是看着前方蔚王府的大門,等不及跑到大門前,段映湛便是揚聲問蔚王府門口的侍衛道:“王爺和王妃已經走了嗎?”
“還沒有。”
聽到侍衛這樣說,段映湛終於長長鬆了一口氣,幸好還沒走。
翻身下馬,段映湛直奔府內,熟門熟路的,他徑直去了岐悠苑。
見着段映湛氣喘吁吁地進來,溫悅汐不由笑着道:“怎麼?這後面是有惡狗在追着嗎?跑這麼賣力做什麼?”
“你們昨天什麼走的?這麼不叫我一聲啊,我還以爲你們已經離開了呢,累得我啊……”一邊說着,一邊已經拿起茶壺,徑直對着嘴猛灌了兩口。
“這怪得着我們嗎?昨天是你非要拉着人喝酒的,攔都攔不住。”
段映湛喝了茶,順了氣兒,這才見着一旁已經收拾妥當的行李,“什麼時候走?”
“就等着見了你再走呢。”
雖然心中有些難過,但是段映湛卻是語氣輕鬆地道:“呦,這是專門等着我呢?榮幸,榮幸。”
溫悅汐笑了笑,從一旁的梳妝檯上抽出一封信來遞給段映湛。
“怎麼?臨走了捨不得,還給我寫了封信啊?”
“美的你,這信不是給你的,是給宓兒的。這一次離開,也沒能跟她說一聲,她定會不高興的,好歹也要給她留封信,不然那丫頭怕是要氣炸的。”
“得,白高興了一場了,卻原來你們不是爲了特意等我,而是讓我幫忙辦事的。”
“行了,就是爲了特意等你的,若是不等你就這麼走了,你這小肚雞腸的樣兒,肯定會在暗地裡非議我們的。”
段映湛看了看手中的信,終於還是沒有把飛雲山莊的要退婚的事情告訴溫悅汐,讓她安安心心地走吧,實在是沒有必要讓她離開的時候還爲這些事情煩心。
段映湛一直把溫悅汐和段蔚予送到了城門外,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昨天已經道別過了,今天卻也是沒什麼話好說了。
目送馬車走遠,段映湛卻是久久佇立在原地,一直到馬車的影子都看不着了,這才轉身要回去,可是就在轉身之際,卻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
段映湛初開始還以爲是自己看錯了,片刻之後,才暗暗在心中嘆息一聲,隨即策馬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