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悅汐說着說着,聲音漸漸小了下來,一雙眼睛盯着桌面陷入了沉思。這麼想來,也許不止是這一次,上次那上官小姐只怕也是故意出現的,難道是故意替他們解圍,她已經知道有外人進來了這裡?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就更加叫人看不懂了,上官小姐的未婚夫是他們尊主的二兒子,也就是將來繼承尊主之位,成爲這西域十三國真正主子的人,她自該爲着自己的未婚夫着想,而不是幫着他們這些人掩飾行蹤。
“你說,她爲什麼要這麼做?”溫悅汐想不通,不由疑惑地看向段蔚予。
段蔚予搖頭,“這裡的情勢遠比我想象得還要複雜,也許這個上官家也有另外的立場?”這都是說不準的事情,不過今天上官家的小姐這般舉動,至少說明了,她當時肯定知道是躲在那裡的,不然不會找藉口把那些侍衛給帶走,讓自己得以順利脫身。
這樣一來,情況卻是不容樂觀了,佟家和緒家都知道自己在這裡,現在就連上官家都已經知道了,只怕自己也隱藏不了多久了。
段蔚予正是這般想着,卻是感受到來自溫悅汐的意味深長的目光,他不由擡眸看向溫悅汐,問道:“怎麼了?”這眼神……怎麼乖乖的?
“話說,你之前真的沒有跟那個上官小姐見過面嗎?我想來想去,都想不到她會出於什麼樣的理由來幫我們,也許,她要幫的人根本就是你一個而已。你看啊,她是那什麼二公子的未婚妻,也就是將來這裡的女主人,如果她明知道你跟她的未婚夫是對手,卻還這樣幫你,那……”溫悅汐上下打量了一下段蔚予,含笑道:“那她八成是看上了你。”
段蔚予亦是輕笑着捏上溫悅汐的鼻子,“你就胡說八道吧,我跟她根本就沒有見過,她那聲音我敢肯定我從來都沒有聽過。”雖然至今還沒有見過那位上官小姐的廬山真面目,但是她的聲音自己的確是很陌生的。
“你沒見過她,未必她也沒有見過你啊,就像是佟芷婧,在出現在我們面前之前,肯定也在暗中跟蹤查探過我們,說不定那位上官小姐以前也悄悄去看過你。”
段蔚予的手轉而去捏溫悅汐的臉,語氣無奈又寵溺,“就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喜歡給自己的夫君硬生生牽上愛慕者的。”
“誰讓我的夫君太出色了呢,讓我時刻有一種危機感啊。”溫悅汐說話的時候,還故作憂傷地搖了搖頭,惹得段蔚予不由失笑。
見段蔚予這樣笑着,溫悅汐的嘴角也是緩緩勾起,她方纔不過是故意玩笑罷了,目的也只是駁段蔚予一笑而已。雖然他嘴上不說,表面看起來也是平平淡淡,若無其事,但是溫悅汐卻感受得到,進到這裡之後,他整個人都繃得有些緊,所以便是拿這些玩笑話讓他放鬆一些。至於那位上官小姐的意圖,他們光是在這裡猜肯定是猜不着的,不過到目前爲止,她出現的這兩次,倒也的確是幫他們解了圍,只是知道這背後是不是還有別的目的。
“嗯……”
這時旁邊的軟榻上傳來了微弱的聲響,溫悅汐趕緊快步走上前去,還未等她走近,牀上的女孩子霍然睜開眼睛,而就在睜開眼睛的下一刻,她已經猛地起身,整個人做好了防備的姿態,目光中滿滿都是殺意地盯着朝她走過來的溫悅汐。
饒是不止一次遭遇刺客的溫悅汐看到她這樣的眼神,也是不由駭然,下意識就停下了腳步,盡放柔了聲音道:“你別誤會,我沒有要傷害你,我是大夫,給治病的。”
小女孩兒聽了她的話之後,目光添了幾分懵懂不解,可是那裡面的戒備和殺意卻並未卸去,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傷口的確都是被包紮好了,她臉上的神情更加不解,好像是在問,爲什麼要給自己包紮傷口一樣。
而此時,段蔚予也是起身走到溫悅汐的身邊,看着那小女孩兒道:“你在昏倒之前,是被一個石子砸了一下,對吧?那石子是我扔的,就是爲了讓你假死暈過去。”
也許是因爲這個小女孩兒眼睛裡的求生欲太強烈了,讓段蔚予感到震撼,所以才冒險出手救了她。
“你?你是誰?爲什麼要救我?這裡是哪裡?”
小女孩兒的戒備心很重,雖然段蔚予這樣說了,但她還是沒有露出一點對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一邊握緊了拳頭,隨時防備着,一邊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房間裡的一切東西看起來都價值不菲,自己這種下等戰奴是根本不可能接觸到這些東西的,難道自己已經離開了虞山?這個念頭一起,小女孩的一顆心就是不由得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然而段蔚予的下一句話卻是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想,“這裡還是虞山,你現在正在佟府的底下密室。”
聽到佟府這兩個字,小女孩兒明顯往後瑟縮了一下。
溫悅汐看她這樣,心中不由涌上一股酸澀來,雖然眼睛裡這般殺意沉重,可到底還是個孩子,那種膽怯害怕的神情還是在不經意間透露了出來。
溫悅汐蹲下來,目光跟她平視,“你不用害怕,我們沒有惡意。”仔細盯着那女孩兒的眼睛,溫悅汐略頓了一下,之後輕聲道:“我們不是這裡的人,昨天剛剛纔進到這裡來的。”
那女孩兒聽了溫悅汐這話之後,神情中的防備之色果然消減了很多,“你們也是被他們抓進來的?可是他們只抓孩子不抓大人的。”
“我們不是被抓進來的,我們是自己找過來的。”見小女孩兒的態度放鬆了一些,溫悅汐緩緩靠近她。
“你們爲什麼要來這裡?這裡是個可怕的地方。”小女孩兒不解地看着段蔚予和溫悅汐,她想不通怎麼會有人主動要來這麼可怕的地方,自己想要逃還來不及,他們竟然還自己找過來。
“哪裡可怕?”溫悅汐的語氣很輕,就像是在跟小女孩兒閒聊一樣。
可是小女孩兒顯然還是很不放心,再一次確認道:“你們真的不是這裡的人?”
“真的不是,我們是從中原來的,一個叫做昊黎國的地方,你聽說過嗎?”
小女孩兒搖頭,“我沒有聽說過昊黎,但是我以前聽人說起過中原,聽說那裡富麗繁華,風景也很美。”
“那裡的景色跟這裡的確是不一樣。”溫悅汐微微點頭應着,一邊去查看小女孩兒身上的傷口,經過方纔她這猛然起身,身上的傷口經過撕扯,原本已經止住的血現在又開始滲出來了。
“傷口又裂開了,”溫悅汐微微蹙眉,“你先躺下來,我重新給你上藥,你身上的傷不輕,要想快點好起來,就要注意不要亂動,不然傷口反覆撕裂,之後就會更麻煩,雖然小孩子的傷口會癒合得快一些,但是你畢竟也是個女孩子,身上留下疤痕總是不好的。”
溫悅汐說完之後擡起頭來,不由被震了一下,方纔還滿臉殺氣的女孩子現在竟然哭了,小女孩兒哭一下,落兩滴淚這本也是很平常的事情,要換了以往這當然不算什麼,可是這個女孩子卻不一樣,方纔她表現出的一切都超出了同齡女孩兒應該有的反應,那麼冷酷的、帶着濃濃殺氣,可是轉眼之間就哭了出來,也難怪溫悅汐心中會不由地震一下了。
“怎麼了?”溫悅汐伸手去抹那小女孩兒臉上的淚,小女孩兒卻是搖了搖頭。
溫悅汐也不再多問,安安靜靜地給她上藥,小女孩兒的眼睛不由偷偷瞄向站在一旁的段蔚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段蔚予雖然看出來了,卻也沒打算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小女孩兒終於下定決心開了口,“是你救了我是嗎?”
段蔚予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
“你想要我爲你做什麼?”
段蔚予沒有想到小女孩兒會說出這樣一句話,稍默了一下,然後才道:“我沒想讓你爲我做什麼。”
小女孩兒似乎不太理解段蔚予的話,“那你爲什麼要救我?”
“救人一定要有個理由的嗎?如果非要說的話,我覺得你一個瘦小的女孩兒,跟那些男孩子一起廝殺比試,不算公平。”
“這裡沒有公平,只有強者才能活下去。”
“這話是誰跟你說的?”溫悅汐不由停下手中上藥的動作,看向那女孩兒的臉,這樣的話從一個只有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兒口中說出來,詭異又心酸。
“我們的教習,他說我們這一批孩子,只有一個能活下來,如果不想被別人打死,就要努力練功。”
“所以……你原本不是這裡的人,是被人給抓過來的?”所以她方纔纔會問‘你們也是被他們抓進來的’這樣的話。
小女孩兒輕輕點頭,“我的家在束方,我是被那些人抓過來的。”
“你被抓來這裡多久了?”
小女孩兒搖頭,“我也不知道,大概有幾個月了吧?我沒有去數日子,沒有時間去想過了多久,每天除了睡覺之外,所有的時間都在練功,我不想死,就只能殺死別的人。”
溫悅汐聞言不由和段蔚予對視了一眼,如此說來,這個小女孩兒已經殺死過其他孩子了嗎?
溫悅汐到底也沒有問,只是輕聲道:“既然我們已經救了你,就不會扔下你不管的,你應該有很長時間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吧?先好好睡一下吧。”
小女孩兒在榻上躺下,可是卻還是睜大着一雙眼睛看着溫悅汐,溫悅汐被她這般盯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柔聲問道:“怎麼了?”
“你們來這裡是要做什麼?”她想不通爲什麼會有人自己要來這地獄一般的地方。
“來這裡找一樣東西。”
“很重要的東西?”
溫悅汐點頭,“很重要。”
正如溫悅汐所說,小女孩兒的確是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閉上眼睛之後沒多久就沉沉睡去了,可是縱然是在睡夢之中,小女孩兒也不甚安穩,眉頭不時皺起,一雙手也是暗暗握成了拳頭。
一直到佟老爺帶着屬下前來送上飯菜,溫悅汐這才把小女孩兒給叫醒了,方纔在小女孩兒睡着的時候,溫悅汐和段蔚予已經商量過了,既然他們現在住在佟家的密室之中,佟老爺肯定會常來的,平白無故多了一個小女孩兒瞞是瞞不住了,還不如索性直接對他說了就是了。
佟老爺初開始見到那小女孩兒的事情,一臉的疑惑不解,這小女孩兒突然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不過短暫的驚疑之後,他自己也先是有些明白了,光是看着小女孩兒臉上脖子上的傷就知道她究竟是從那裡冒出來的了。
“少主去了戰奴營?”
“你不說我倒還不知道,原來那個地方是戰奴營,我倒是好奇,這戰奴營究竟是什麼地方,如果不介意的,可否跟我仔細說說呢。”
“這……這戰奴營就是訓練挑選侍衛的地方,被選進去的人是戰奴,能活着從戰奴營出來的人就能成爲這裡真正的侍衛。”
“所以那所有的戰奴之中只能選出一個侍衛是嗎?”
“平常的時候是這樣的,不過也有特殊的時候,比如幾年前有一次,上官家的小姐上官初容帶這一隊侍衛出去執行任務,結果損失慘重,帶出去的侍衛沒有一個能活着回來,那一年從戰奴營選出來的侍衛就比往年多了幾倍,算是他們的幸運。”
“幸運?”段蔚予冷笑一聲。
佟家家主佟泰清因爲段蔚予的這聲冷笑,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但是瞬間卻又恢復如常,“所以,這孩子真的是少主從戰奴營帶回來的?這……恐怕有些不妥啊,”話說到這裡,他停下來想了想,然後喃喃道:“今天好像就是第三場比試選拔的日子。”說完這話,他不由看向站在溫悅汐身邊的女孩子,今天這樣的日子,如果戰奴營少了一個戰奴,消息肯定已經傳開了,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敢問少主是如何帶出這孩子的?”
段蔚予明白佟泰清的言外之意,“從屍體堆裡扒出來的。”
從屍體堆裡扒出來的?難怪戰奴營那邊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息,看來是根本就沒有人發現。佟泰清這才鬆了一口氣,幸好,不然若真的鬧起來,只怕還會節外生枝。不過既然沒有驚動其他人,不過是一個戰奴,少主想留就留吧,自己沒有必要跟他在這種小事發生什麼爭執。
“原來是這樣。”
“你方纔說的第三場比試,之前已經比過兩場了嗎?”溫悅汐見那佟泰清似乎不打算在多說什麼了,便是不由開口問道。
“是的,一般來說,這種比試選拔共有四場,這一場結束之後,就還剩下最後一場了。”
意思這就是說,每一場比試之後,都會死掉一批孩子,溫悅汐頓時覺得四肢百骸都是冷的,段蔚予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異樣,伸手去握住她的手,眼睛卻是沉沉看着那佟泰清道:“所以一般一年只選一個侍衛?”
“一年選四個,因爲他們年紀都還小,所以可以有足夠的時間去訓練他們。”正因爲如此,他們這裡的侍衛才能以一敵百,讓對手聞風喪膽,不然那十三國早就聯起手來把他們這裡給滅掉了,這就是爲什麼他們能凌駕於十三國君主之上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