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郭紅羽從來沒有感受過的父愛,如今她終於感受到了,原來父親心裡也是有自己這個女兒的,他爲了自己竟是願意去死的,她之前從來不敢想象。
“別哭,”郭掌門擡手替自己的女兒拭去臉上的淚痕,“爹不會讓人死的,你作爲從犯頂多是在牢裡關上幾年,很快就能出去了,到時候還有你娘和你哥哥,他們會護着你的,一切都不會改變。”
一切都不會改變,只是那個時候爹應該已經不在了。
郭紅羽已經泣不成聲,而她的哥哥則是坐在一旁,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不知道是不是該勸自己的父親收回這個想法。可是正如父親所說,紅羽能逃出去的機會非常小,幾乎是不可能的。而明天一早,官府的人就會來把她給抓去。如果不按照父親說的做的話,紅羽肯定就活不成了,畢竟她殺了人,按照朝廷律法殺人償命,況且,紅羽得罪的還是蔚王和蔚王妃,官府的人更加不會放過紅羽了。
可如果按照父親說的去做,紅羽是能擺脫殺人的罪名活下來了,但是父親卻是必死無疑了,父親和紅羽之間,該如何抉擇?
兄妹兩個,一個痛哭失聲,一個沉默不語,就只有郭掌門在安慰他們兄妹兩個了,只見郭掌門輕輕拍着郭紅羽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對她道:“紅羽,這次有爹來救你,可是下次只怕你就沒有那麼好運了。所以,紅羽,爹爹現在說的話,你一定要牢牢記住。從今往後,不要在對蔚王妃懷着報復的念頭了。上一輩的恩怨,何必牽扯到她的身上?其實這件事也怪爹,如果當初爹能好好跟你們兄妹說清楚的話,你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了。爹心裡很清楚,你們母親一直在跟你們兄妹兩個說當年的事如何如何,把平晏侯府夫人說成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女子,一個狐狸精一樣的女子。就這樣在你們兄妹的心裡日漸地埋下仇恨的種子,之前爹也曾經跟你們兄妹兩個解釋過,可是你們根本就不聽我說,我只覺力不從心,也就放棄了。”
說到此處,郭掌門深深嘆了一口氣,再開口時,語氣裡是滿滿的懊悔,“如果當初我能堅持跟你們兄妹兩個解釋的話該有多好,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了。”
郭紅羽和自己的哥哥聽到這話,心中頓時一陣慚愧,其實他們想得出來,父親不止一次跟他們說過,不要相信母親說的,說他跟平晏侯夫人的事情並不是母親口中說的那樣,可是他們兄妹兩個被母親的怨念影響得太深了,所以根本就不相信父親說的,認爲父親不過是在狡辯罷了。
可是現下想來,父親當時也許並不是在狡辯。
“當年,爹的確是喜歡平晏侯夫人,她長得漂亮,性格也好,而且是我名正言順的未婚妻,我自然是喜歡的。當年我跟她的婚事,是由她的父親和你們的祖父一起定下的,只等着我們兩個到了年紀就成親,那個時候我除了她之外,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娶別的女子。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就隻身一人來到明陽派,說是要解除婚約,當時我被氣壞了,好一番質問,結果她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她喜歡上了一個男子,不能跟我成親了。我那時年輕氣盛,賭着一口氣,就答應了跟她退婚,我當時就想着,既然你這麼扇我的臉,既然都親自來退婚了,難道我還死皮賴臉地求着你不要退婚嗎?結果,我們兩個就這樣退了婚。”
“你們要知道,那個時候,還只是她一廂情願地喜歡那個男子,他們兩個之前還什麼承諾都沒有,而她就那麼一無反顧地跑來跟我退婚,這其實是一種莫大的勇氣,因爲這意味着她最後可能是雞飛蛋打,既失了名聲,又沒能跟那個男人在一起。像這樣的一個女子,有可能是你們母親口中形容的狐狸精嗎?她爲了有資格站在那男人的身邊,幾乎捨棄了一切,你們應該也很清楚吧,她跟我退婚之後,她的父親也跟她斷絕了關係,她當時幾乎一無所有了。”
郭掌門一邊輕輕拍着自己女兒的肩膀,安撫着她,一邊靜靜地回憶着往事,“其實,我知道她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婚事是由兩邊的長輩決定的,那個時候她還小,不懂什麼男女之前的情愛。如果不是她遇到了那個想讓她跟隨一生的男子,也許就真的會跟我成親,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事實是,她遇到了那個男子,傾心於他,然後領悟過來,她是不該跟一個她不喜歡的人成親的。她跟我退婚,我一開始自然也是氣惱的,就算聽到無意間有人提起她的名字,我都會勃然大怒,以至於後來整個明陽派再沒有敢提起半個字。”
“那現在呢?父親已經不氣她了嗎?”
聽到自己兒子這樣問,郭掌門淡淡笑了一下,“都這麼多年過去了,若我還對這件事耿耿於懷,豈不是太小氣了嗎?隨着時間慢慢地過去,我自然也是慢慢釋懷了,一直到聽到她戰死沙場的消息……我徹底放下了,甚至我開始有些佩服她。”
“佩服?”
“因爲不是所有人都有她那樣的勇氣的,就像我,雖然我當時還喜歡她,雖然我知道她跟那個男人還沒有在一起,但是我卻沒有勇氣去把她給追回來。礙於面子、擔心失敗……我的種種顧慮讓我難以重新接近她。所以我接受了你們祖父爲我安排的另外一樁婚事,也就迎娶你們的母親,雖然我覺得不甘心,可還是接受了,這是我的懦弱,也是對你們母親的不公平。我承認,這些年的確是我做的不夠好,讓你們兄妹兩個也跟着受苦。”
郭紅羽神情複雜地看着自己的父親,自己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如此完完整整地從自己父親的嘴裡,聽到他說起跟那個女人的事情,難道自己之前以爲的那些都是錯的嗎?那個女人在父親和母親的嘴裡竟是如此的不同。
在母親的嘴裡,那是一個惑人的狐狸精,專門勾引男人,腳踩兩隻船,嫌貧愛富,那個女人之所以嫁給平晏侯,而拋棄自己的父親,完全是因爲看上平晏侯的地位。
而母親常年累月地灌輸,讓自己深切以爲那個女人就是怎樣的人,她玩弄了自己的父親,讓父親忘不掉她,害慘了無辜的母親。可是從父親口中說出來,這件往事卻已經全然不同。
“我知道你們母親平日裡喜歡跟你們兄妹說些什麼,現在你們兩個聽來或許覺得我是在說謊,沒關係,你們儘可以去打聽,這件事當年有很多人都知道,只要你們稍稍打聽一下就知道我跟你們母親說的究竟孰真孰假。”
郭掌門站起身來,走到窗前,外面是月光如水,而他的神情有些晦然,“其實若你們母親不對當年的那樁事情耿耿於懷的話,或許我跟她會成爲相敬如賓的一對夫妻,就跟其他的夫妻一樣,可是你們母親總是要提起這樣事,用那般諷刺的語氣。試問這樣一個女子,我怎麼可能喜歡得起來?”這也就是,自己父親去世之後,自己根本就不跟自己的妻子住在一處的原因。
“其實,在我的心裡早就已經把那個女子給放下了,就算是心裡還殘留一些,那也只是對往事的懷念,可是你們的母親偏偏要揪着不肯放。不僅害了我,害了她自己,也害了你們兄妹兩個。”
郭紅羽兄妹看到自己父親這個樣子,心中也是各自唏噓,一直以來,我們都以爲自己的母親纔是受害的那一個,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年來,父親也很不好過。再沒有旁的人比他們兄妹兩個更清楚他們母親的尖酸刻薄了,對於父親的話,他們其實已經慢慢趨於相信了。畢竟,父親可是願意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救紅羽的人,他並不像他們兄妹兩個之前想的那麼無情。
他們一家三口這夜都是沒有入睡,算是徹夜長談,這個夜裡,他們對彼此都是有了新的瞭解,可是這一切都太晚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段蔚予果然讓人去通知了官府的人過來,官府的人見了令牌,又聽說是蔚王殿下的命令,自然不敢耽擱,那府尹大人親自帶了官兵們趕到了飛雲山莊。
不過這些官兵們都是留在了飛雲山莊的外面,由府尹大人先進去請安,畢竟朝廷和江湖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如果不是太過分的事情,對於江湖中的事情,朝廷也不會插手去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們江湖衆人自己解決。
而這飛雲山莊又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山莊,所以他們也都不敢貿然進入。
“下官參見蔚王殿下、世子殿下、蔚王妃。”
這府尹大人一路趕來,額頭上已經是一腦門的汗,他們這遠離京城的地方,一下子來了這麼幾位大人物,還都是皇室中人,他怎麼能不緊張呢?不說是在幾位面前露臉了,更擔心他們幾位在自己管轄的地界出了什麼事兒,那自己可惹上大麻煩了。之前,蔚王妃曾經在這裡被人綁架的事情自己又不是沒有聽說過,不然這府尹的位置輪得到自己來坐嗎?但願,自己剛剛焐熱的位置,不會這麼快被璧人給代替。畢竟他方纔已經聽說,這蔚王殿下之所以召自己過來,好像是蔚王妃丟了什麼東西。
“魏大人是嗎?先坐吧。”段蔚予淡淡道。
“不用了,下官站着就行。”坐下的話,自己更不自在。
“先坐吧,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茶都沏好了。”
這些開口的是一個女子,這府尹大人也不敢擡頭,不過他知道這位肯定就是蔚王妃了。有關於蔚王妃的奇聞軼事,自己也聽過不少,最精彩的自然莫過於她跟太子殿下還有蔚王殿下三人之間的感情糾葛。對於這位蔚王妃,他何嘗不好奇,但是人家畢竟是蔚王妃,身份尊貴,豈容得自己瞻仰其容貌?更何況,聽傳聞說,蔚王殿下對自己的王妃愛若珍寶,旁的男人根本不得近身,自己可不敢觸怒了蔚王殿下。
不知是不是這位蔚王妃知道自己的心思,只聽得她開口道:“你們先聊着,我去找宓兒說會兒話。”這話明顯是對蔚王殿下說的。雖然不知道這蔚王妃長得如何,但是這聲音卻是清澈悅耳,聽起來很是舒服。
耳邊聽聞蔚王妃走出去的聲音,這位府尹大人才敢擡起頭來。
溫悅汐出去之後,便是款款朝着許宓的房間去了,這廂剛在許宓的房間裡坐下不久,兩個人還沒說上幾句話,外面就有婢女來稟報說郭掌門來見。
許宓立刻不耐煩地道:“真是奇怪了,他能有什麼事情來找我?”
“不是的,小姐。郭掌門是來找蔚王妃的。”
“找我”溫悅汐也有些詫異,不過轉念一想,又不覺得奇怪了,他定是來給自己的女兒求情的。
“怎麼?要見嗎?”許宓自然也是想到了這郭掌門前來見溫悅汐的目的。
“自然是要見的,他到底也算是長輩,都親自來了,怎麼能避而不見。”而且她也想聽聽這位郭掌門究竟要說些什麼來替自己的女兒求情。
“請他進來吧。”許宓吩咐外面的婢女道。
“是。”
那婢女退下之後不久,就又引着那郭掌門進來,看着郭掌門這臉上的神情似乎比昨天晚上放鬆了許多。
“見過蔚王妃。”
“郭掌門無須多禮,請坐吧。”
那郭掌門卻是不坐,徑直在溫悅汐的面前跪了下來,頓時驚住了房間裡所有人,包括在一旁伺候的婢女。
這明陽派的江湖中也是名門正派,雖然比不得飛雲山莊的盛名,但是這明陽派的掌門也是頗有地位的,可是如今這掌門正是跪在溫悅汐的面前,這情景怎麼能不讓人驚訝。
在稍稍的驚訝過後,溫悅汐心中不由產生了幾分憐憫,若不是自己的女兒不爭氣,這位聲名顯赫的郭掌門何至於在一個小輩的面前跪下?
“郭掌門這是要做什麼?趕緊起來吧。”
郭掌門這次來見溫悅汐自然是有話要說,所以縱然溫悅汐這般說,他也徑直跪着不肯起身,同時開口道:“還請蔚王妃聽我把話說完。”
“我是來向蔚王妃請罪的。”
“請罪?郭掌門何出此言?”
“其實這一切的事情都是我做的,跟我的女兒紅羽沒有關係。蔚王妃你想必也知道,我跟你父母之間的一些瓜葛。當年你的父親,也就是平晏侯搶了我的未婚妻,也就是蔚王妃您的母親。您的母親爲了榮華富貴,跟我悔婚,拋棄了我。而您的父親,對我奪妻之仇,我自然心懷仇恨。只是如今您的父母已經雙雙身亡,這仇恨我也只能轉移到蔚王妃您的身上,畢竟父債子償。所以,偷衣服讓蔚王妃您出醜這樣的主意是我出的,而那個婢女也是我推下山崖的,這些都跟紅羽沒有關係。昨天晚上她之所以沒有說出來,就是因爲護着我這個父親,不想讓我坐牢,不想讓我死。但是我怎麼說也是一個父親,自然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女兒去替我死,那我就不算是一個父親了,所以我今天一早特來向蔚王妃您請罪,這一切的結果都由我來承擔,請王妃放過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