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連枝使用的那些手段,他其實心裡有數,並不是她的本意,或者不是她做的,可他那時候一心紮在他那個鮮活的表妹身上,有時候故意,有時候耍脾氣,有時候撒氣一般說着那些侮辱諷刺連枝的話,其實那時候他並非真的厭惡連枝,而是害怕。
阿酒在他心裡落下了深深的印記,那麼鮮明活躍,而連枝和她截然相反,她若是個大家閨秀他也就忍氣吞聲了,偏生是個無足輕重的侍妾,沒有絲毫背景,他那時候遭遇的挫敗便都灑在了這個女人身上,現在想來她在那樣惡劣的情況下,沒有怨恨他,而是理解他,包容他,甚至一心一意對他,他悔悟過來,才知道自己失去了多麼寶貴的東西。
那是一顆纖塵不染的心,一顆玲瓏剔透只愛慕着他的心,但是他卻弄丟了。
等到後來傅府落魄後,他明明可以帶她走,卻用一紙休書將她推開,那一晚她的哭聲一直盤旋在他腦子裡,久久不能停歇,他其實是厭惡那樣的自己,經不起挫敗的自己,那樣卑劣只知道用女人撒氣的自己,他自己都嫌棄,他不值得她的愛,他也不想再淪陷下去。
只是他不知道,他早已經淪陷,而且無法自拔。
連枝不知他在想什麼,眸色有些痛苦,她微微避開他的目光,呼吸有些不穩,傅逸的臉龐一直湊近,近到那雙她肖想了許久的嘴脣也貼了上來。
兩人的身體都是一陣顫抖,連枝閉上眼睛,感受到他的舌尖舔上了她的脣瓣,沿着她的嘴脣描繪,他正要進一步時,連枝慌忙的將他推開。
連枝跑進裡屋,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傅逸追過去,還未走到門口,便聽到裡面傳來了她剋制不住的哭聲。
傅逸平靜的臉上出現裂痕,隔着紗帳他看到那個瘦弱的身影伏在牀上哭,肩旁不停的抽動,傅逸想了想還是走進去,他拿出身上的錦帕將她扶起來,給她擦臉,“爲什麼哭?我親的不好?”
連枝捂着臉,淚水決堤,她搖了搖頭,平復了許久,才哽咽着說道:“沒——沒事了。”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主動親她而已。
那樣的小心翼翼,那樣的呵護關照,是她以前從未體會過的,酸澀溢滿胸腔,她怎麼都控制不住,她記得有一次她踮起腳尖想要親他一下,卻被他一巴掌打得站都站不穩。
這時阿雙挑開簾子進來,看着眼眶紅紅的連枝,她楞了一下,“小姐,你怎麼了?”
連枝抿脣笑了笑,“我沒事,你怎麼進來了?”
“吃……吃飯了。”
阿雙盯着傅逸,臉色雖然平靜,眼睛裡卻含着濃濃的攻擊性。連枝最先反應過來,她把目光移到傅逸臉上,“都別愣着了,出去吃飯吧?”
三個人一時間誰也沒動。
傅逸閉了閉眼,張開口,卻發現喉嚨都很乾澀,“走吧。”
一頓飯吃的幾個人都不安寧,菜色明明那麼豐盛,傅逸卻沒有胃口。
連枝埋着頭,一張小臉幾乎要埋進碗裡,艱難的往嘴裡送着飯粒,偶爾夾一筷子菜送到嘴裡咀嚼,卻根本嘗不出任何滋味。
吃過飯後,連枝將他送出去,月光將兩人的身影拉的很長,傅逸有些難以想象,連枝離開傅府後,一個人獨自撫養孩子是一種怎樣的堅強,更多的,又是一股無法確定的無力感。他很怕連枝寧願就這樣平淡辛苦的活着,也不跟他回府。
連枝和他走到一家酒館前,忽然停住腳步,“你回去吧,我也該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說着傅逸又往回走。
連枝無奈,只好由着他,傅逸此刻的心境害怕多過喜悅,她經歷了那麼辛苦的歲月,會不會早就把之前對他的癡戀丟在塵埃裡,再不復返?
“連枝,再給我一個機會好嗎?”傅逸看着她,他忽然慶幸他們之間有一個孩子,他和孩子有着血緣關係,親屬關係,即使連枝不願意,他也會想盡辦法把彼此之前的聯繫維持下去。
不,他會重建彼此之間的愛情。
更主要的是,他能感受到連枝對他還有愛,只是把心塵封起來了而已,不過沒關係,他會把曾經遺失的心找回來。
連枝站在他面前,垂着頭,糾結了好久,纔開口道:“其實——我現在也過的挺好的。”
傅逸輕輕嘆了口氣,“是我的錯。”
連枝有些驚訝的擡起頭。
“我那個時候說了很多渾話,傷到你了,你不肯原諒我也情有可原,我很抱歉……”
連枝被他突如其來的道歉弄的有些不知所措,隔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的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
“你真不打算給我機會了?”傅逸看着她一瞬間眸子哀傷的無以復加,“連枝,我們有共同的孩子,他需要一個父親,而我也需要你。”
連枝被他拉着,臉色發紅,她吶吶的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半響才啓口道:“其實,在傅府的時候,我確實有過私心,希望有個孩子,用孩子束縛你,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她看着傅逸,神色間有一絲痛苦,“我還是認爲,你值得更好的。”
傅逸在她臉上巡視了一圈,抿了抿脣道:“我或許以前有太多顧慮,不夠成熟穩重,可現在,我已經不是那個要什麼都分不清的人了!”
連枝微微低下頭,努力忍耐着自己心頭的躁動,“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越來越好了,越來越值得人愛了。
“所以,給我一個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傅逸看着她,視線灼熱。
“好吧。”連枝回的倉促又敷衍,她不再堅持。
“你答應了?”傅逸伸手將她擁在懷裡,不顧周圍異樣的眼神,像得了至寶一般滿足快慰。
她根本沒有辦法拒絕這樣深情的他好嗎?
傅逸鬆開她,眼神裡帶了一點兒炙熱的溫度。
連枝擡起頭,還未回過神,額頭就被他親了一下。
脣帶着晚風的薄涼印在額頭,心像蝶翅般微微顫動,連枝整個人都像一尾煮熟了的蝦,傅逸親完她,有些不確定的問:“還想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