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樓面上晃過一抹恍惚,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心緒澎湃得不能自已,可是轉瞬間便又壓了下去,他緊緊咬着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聲音裡帶着連他自己都沒覺察的怒意:“你——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很可能會一屍兩命?人想要的越多,往往就會一無所有,失去一切!你爲什麼不能接受天命,順其自然呢?你我只是一介凡人,並不是每一次都可以逆天而行,並不是只要付出努力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結局,經歷了這麼多事,你還看不明白?”
“師父,就這一次,最後一次。”
蘇玉樓放在袖中的手不斷收緊,本以爲她現在如此安分是漸漸妥協了,想不到她會來這麼一招,他深吸一口氣,“罷了,願你不會後悔。”
蘇玉樓甩袖離開後,青葵將跪在地上的沈凌酒扶起來,“小姐,你這是何苦?”
房頂上的蕭摯聽到後,沉默了一下,一個縱身從屋後飛掠而下。
這麼大的事情,他覺得有必要告訴沈煜書,看看他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蘇玉樓急匆匆地走進屋內將房門關上,他背靠在門框上,仰着頭閉上眼,不是不想拒絕她,可即便拒絕了她,她還是會找其他人去冒險,他能留住她的身,能看住她的身,那麼她的心呢?
他知道她爲了他可以放棄一切,也知道她心中沒有任何容納自己的餘地,事到如今,連多看看她,陪陪她的機會都要葬送掉嗎?
回到蓬萊閣
沈凌酒在牀邊坐下,她來到牀邊看着牀榻上的男人,看着他瘦削的臉容,她每次都會有一種不敢置信的荒謬感,每次她都會有下一秒他便會忽然醒過來的錯覺,所以每次看他,她都會一眨不眨的盯着,但看得眼睛都痛了,他連睫毛都沒動一下,她看了許久,似乎是看得入神,忽然開口輕喚:“夫君。”
連喚了幾聲,司行儒的呼吸依舊微弱,沈凌酒低嘆了口氣,道:“夫君……”她拉過他的手,替他揉着他修長的指骨,微微一笑,有點兒釋然的道:“孩子已經六個月了,我打算等他七個月的時候就生下來,屆時,我再去找顏司明幫你要回相思蠱,到那時候,你就可以醒來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絲毫沒有覺察。當她說“等他七個月的時候就生下來”的時候,司行儒地睫毛,輕輕地,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香爐裡薰香的味道掩蓋不了他身上泡過藥浴的味道,她低沉緩慢的說:“不管將來有多困難,不管犧牲什麼,爲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後悔。”
沈凌酒說着將他的手放回被窩裡,“這個時候我哥應該得到消息了,其實我沒有勇氣面對他,年前去沈府的時候,他大概察覺出了什麼。”說着她頓了頓,聲音平淡的道:“是的,他猜到了,猜到了我去沈府陪他是怕以後都沒有機會陪他過年了,我想看看他,我想看到他幸福。”
“我師父這次幫了我,估計真的要離開昭王府了,我太任性了,一次次的辜負他。他應該傷心了。”
“其實,我不在意所有人都怨我,可是你——你醒過來了,不要怨我好不好?”
她低低地說着,混亂且沒有條理的,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好像想要一口氣把心中的壓抑鬱氣發泄出來一般,一開口便停不下來。
“我本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來這裡,能遇見你,愛上你,爲你生育子嗣,我覺得自己的人生過得很夠本,有個疼我愛我的哥哥,有個護我拿我有沒辦法的表哥,有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師父,有個很夠義氣的小騷包,有個乖巧懂事的侄兒,還有很多朋友,夠了,我知足了。”
哪怕她死了,回到現世,隔絕這裡的一切,她也希望他好好的活着。
這是她最大的秘密,誰都沒有說,縱然會感到寂寞,可既然來了,便既來之則安之。她的聲音低低的,充滿了悲情的意味:“夫君,我不後悔,只是愧對了那些愛我的人。只能說,喜歡上一個人,真是完全完全沒有辦法掌控的事————如果太理智,便不是真的愛。”
“如果這就是我的命,那麼我接受。”沈凌酒笑了笑,很輕鬆也很釋然的,她忽然俯下身體,很輕很慢地,嘴脣親吻上司行儒的眉梢。
柔軟的脣瓣輕輕擦過他冰冷的額角,“以前不太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也不太懂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直到現在我才懂得,難能可貴是人心。”
這幾日,昭王府蓬萊閣的燈總是帝都最後一盞熄滅的,隨着時間的推移,她心中的希望就像案上的燭火一點點溟滅,在天亮的時候化爲燭淚。
到二月底的時候司行儒的身體已經是強一弩一之末,蘇玉樓想盡一切辦法替他續命,縱然效果差了些,好在司行儒求生的意識強烈,也不知是不是沈凌酒每日在他跟前唸叨,起了一些效果,若是換了旁人,只怕早就支持不住,一命嗚呼了。
沈凌酒的要求是一個月,不管用盡什麼手段,延續一個月就行。
蘇玉樓表示盡力而爲。
三月初的時候,蘇玉樓給她配製了幾副催生藥,沈凌酒服下後,不到兩個時辰便有了反應,但這個藥要一直服用到有了臨產的跡象才行。
肚子剛有些痛,青葵一行人便着急的不行,時不時就喊產婆嬤嬤過來看看,但都說時辰未到,只要讓她熬着,蘇玉樓叮囑了葛珏一通。產後以及生產過程有任何風險一應用藥都由他親自列成單子,派他一一採購回來備着。
不過兩三日的光景,先前吃下長起來的肉經過這兩日的折騰又消了下去,早上她覺得不舒服,有些見紅,青葵上前來攙扶,見她瘦成這樣,不由心疼萬分。沈凌酒也不想多說,身子睏乏的只想睡覺。她都懷疑蘇玉樓是不是開錯藥了,把催產的開成了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