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廝故意跟她拖延時間,她幾乎根本就沒有辦法走出這個莊子。
到最後她終於認命地意識到,難道真的要犧牲色相?
可如果犧牲了哪怕一點色相,將來她如何面對司行儒?她心裡的砍過不過的去尚且不好說,他心裡呢?他會怎麼想?
但時間拖得越久於她越是不利的。
沈凌酒無奈,只好讓莊子裡的老頭準備了筆墨紙硯。
風和日麗,她坐在一個小山坡上看着山腳下的十里桃林,開始作畫,桃花都快開了,哎——
當然她從來不畫花花草草,她畫的是人,確切的說是顏司明。
她記得有次在蘇府的賞花會上,她狠狠的嘲諷了一番果郡王,將他畫的其醜無比的,不知他會不會因爲那些事情記恨她,不管如何,她沒有旁的一技之長,便只能作畫討好他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畫畫啊,她看一會兒畫紙,又看一會兒山下的桃花,她已經畫了十幾張了,不看着桃花,她都怕她要吐了。
她連續去畫了兩日,畫技愈加出神入化。畫的惟妙惟肖,入木三分的時候,顏司明來看她作畫了。
夕陽下山的時候,顏司明忽然開了口,說道:“我記得我告訴過你,司行傲賜我母親毒酒,是我親自將毒酒端給我父親的,我毒死我父親後,我母親便將我關在這裡,關了三年。”
沈凌酒提着畫筆的動作一頓。
“那時候我才八歲。”
沈凌酒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着他敘述過去。
“那時候,莊園裡除了我,便沒有旁人了,每日都會有龍衛給我送飯過來,我母親也不來看我,我想她是恨我的,恨我爲了仕途,爲了將來的爵位,不惜毒死自己的父親。”
沈凌酒握着毛筆的手抖了抖,目光輕顫。
“那時候的我,很孤寂,獨自生活在這裡,沒有人可以說話,每日只能打理這個與世隔絕的莊園打發時間,同山間的小鳥說話,同水裡的魚兒說話,同花草樹木說話。沒有人懂我的孤寂。”
說着他嘆息一聲,“等我母親放我出去承襲爵位的那一日,她便出家了,至今未曾見過我一面。”他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每日活在陰謀詭計中,虛與委蛇。忘記自己的喜怒哀樂,僞裝自己,戴着無數面具,到最後,我都不知道真實的自己是什麼樣子,又該是什麼樣子,很可悲是不是?”
沈凌酒咬脣,說道:“生而爲人,便是諸多不易。”
“是啊,生而爲人。”他嘲諷的笑了笑,現在他不是一個人了,心底是歡喜的,天天以捉弄沈凌酒爲樂,享受剝奪別人人生的權力。
沈凌酒扶額,覺得自己的下限在無限刷新,時至今日,近看顏司明她已經麻木了。
“如果你願意放棄外面的世界,留下來陪我,我也會對你很好,善待你,取悅你。”
沈凌酒一陣惡寒,但想着人在屋檐下,終於是壓下了怒火,“謝謝你的好意,如果我被休了,我考慮考慮。”
“你好像不高興?”
“怎麼會?我高興得要瘋了!”沈凌酒將手裡的畫作遞給他,“來,拿去好好放起來,這輩子,除了畫過我夫君,你是第二個得我真跡的男人。”
顏司明歪頭笑了笑,很痛快的將畫作收了起來,“你這蜻蜓點水般的誠意……未免有些欠缺吧?”。
“你想怎樣?”沈凌酒語帶怒色——
顏司明回望,沈凌酒生得確實美,即便粗布麻衣,她墨色的長髮直垂至腰際,繁星當空,眼瞳如若雪山之巔的聖蓮。淡淡的月光縈繞着她,那容顏絕世,淡淡的清香,引得春蝶在她發間翩揚停留。
夜風掠過夜空,他將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在她肩頭,她在漫天星光下眨着眼睛,音色溫婉如潮汐:“你是不是從來沒有陪誰看過繁星?”
“嗯,你是第一個。”顏司明點頭,以前的他,從來不把時間花在女人身上,女人只用來發泄和利用。
沈凌酒噴血,她可不可以不當第一個?這份殊榮她一點也不想要啊!
時間很可怕。
轉眼又是三天。
自從上次顏司明主動給她說了一些過往的事兒後,她越發摸不準他現在什麼想法了。她依舊跑到小山坡去畫畫,看着畫得活靈活現的人頭,她彷彿看見自己的節操碎了一地——
顏司明對她的感情有沒有進一步,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往後的很多年她都忘不了這個變態。她終日無所事事,只得畫了無數個頭,有頭髮的頭,沒頭髮的頭,戴着花的頭,頂着翔的頭,抹着胭脂的頭……
這日,顏司明翻着她身旁厚厚的畫卷,在她身旁坐下,問道:“你爲什麼畫我?”。
顏司明風流成性,嘴裡的花言巧語必不比她的少,即便已經準備好了一籮筐說辭,可面對這樣一個老司機,她也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醞釀半響她才道:“因爲我想將你印刻在腦海裡。”
她撇過臉,對他深情對望的時候,她很多次都恨不得自戳雙目。
她看着他身後的一株野花,努力作情深意切、至死不渝狀,“我要你,不僅在我眼裡,還要在我心裡,在我腦海裡,白日目光所致都是你,晚上夢裡都是你。哪怕你在我身邊,我還是忍不住要思念你,就算傾黃河之水,也洗不淨我對你的思念……”。
晚風和煦,夕陽迷離,浮金萬里。
沈凌酒眼中柔情萬千,即便內心煎熬——她忽然很佩服自己,竟然這麼快便適應了噁心之感,情話和演技都可以不假思索了。
據說,一個人知道爲什麼而活,她就可以忍受另一種生活。
如果她慢慢適應了,那真是傾黃河之水也洗不淨的悲傷啊。
連日以來的溫柔繾倦,就是馬圈裡的公馬都對她動情了,哪怕是對牛談情,牛也感動了,即便是滿山花草也傾倒在她甜言蜜語下了,然旁邊的男人還是面癱,最痛苦的莫過於,她要對一個石化的男人連續不斷的說着脈脈情話……
啊喂,你倒是給點反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