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孤寂。”她看着他,說的很認真,“我有愛的人,我可以靠回憶填充餘下的生命,他也可以。”她摘了一朵蒲公英在手裡,輕輕吹了吹,“我知道他在想我,而他也知道我在想他,即便不在一起,可我們的心是一致的,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爲了他我會努力活着,爲了我,他也一樣。所以我不會感到孤寂。”
顏司明心頭倏忽涌上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想好了?”
沈凌酒看着他的眼睛,黑眸如碎鑽,柔柔的,“想好了。”她笑,“我不介意在這裡陪着你,以後你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她原以爲顏司明會開心,亦或是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反應冷淡的哦一聲,但今日他的反應有些奇特,他直接轉身走了,像是生氣了。
他爲什麼生氣?
她都打算留下來定居了,他不是應該暗自高興嗎?
一連幾日,顏司明都躲着她,今日她攔住他,卻發現幾日不見,他消瘦的厲害。
見他神色疏淡,沈凌酒終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我——我那日說的話,是不是,是不是哪裡得罪了你?”
顏司明一言不發,轉身又回了屋裡。
沈凌酒那個悔啊,嚶嚶嚶,早知道就不那麼快說了。
她錘着大腿,悲傷逆流成河。
又過了一日,傍晚時分,沈凌酒躺在山頭喝着薄酒。
睜開眼睛,就見顏司明衣袂飄飄的站在她面前,微涼的月光下,波山安靜得有些寂寥,一如他身上的氣質。
沈凌酒睜大眼睛:“你怎麼——你失眠了?”
顏司明坐下來,聲音中帶了絲許虛弱:“我來看看你死了沒有。”
沈凌酒晃了晃手中的酒壺,遞給他,“要來點嗎?”
夜風吹着他的衣袍,月落滿襟,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很輕很輕:“若我將你強留下來,你會尋短見嗎?”
沈凌酒搖了搖頭,眼中盛滿了澹盪月光:“不會。”
看到他落寞下去的眸子,她忽然有些可憐他。
是的,可憐。
她可憐他,她想說點好聽的話,讓他不要如此死氣沉沉,讓他鮮活起來,可話到嘴邊,卻成了醉話,“死是弱者的行爲。”
“你現在連騙都不想騙我了嗎?”他問,表情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其實,能被人騙一輩子,也是件幸福的事兒。”
沈凌酒看着月光:“愛一個人纔會騙他,哄他,我不愛你。”
顏司明閉上眼,心狠狠的抽搐一下,心頭失望而痛楚,一抹絕望的酸澀無聲地蔓。
夜涼如水,泛着寡淡的寒意。
過了很久很久,他終於開口:“我知道。”
沈凌酒抓緊酒壺:“從始至終,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我只是想離開而已。”
顏司明凝望她,目光清冽,“我知道。”
她脣畔勾出一絲笑意,“我也是來到這裡以後才發現,愛情這個東西——有的人,終其一生都不會懂,也得不到。”
“是嗎?”
沈凌酒認真的點頭,“有的人很深情,一段感情可以念念不忘十年,二十年,一輩子。有的人當作過眼雲煙。有的人一輩子只對一個人動心,只愛一個人。有的人可以愛很多人,對誰都不長情。”
顏司明略顯蒼白的臉孔掩映在花木的碎影中,他表情很複雜,不甘,歉疚,還有一絲無可奈何……
她眼中閃過一絲悲憫,他沉默,四周寂寂無聲。
“所以,你放棄我了?”顏司明看着她。
沈凌酒喝着酒,並不搭話。
“你來到這裡後,從未喝過酒,就連飯桌上,我讓你喝一點你也是找盡各種理由推辭,如今如牛飲水,就不怕喝醉了會失身?”
沈凌酒嗤笑,“你若不想放過我,縱然我步步爲營,也還是會着了你道,你若沒那份心思,我又何懼?”
顏司明眸光微動,啞口無言。
很多次他都覺得這個女人乾淨澄明得有如一池泉水,能一眼見到底,讓人生不出防備之心,在她面前,好像可以卸下所有僞裝。
顏司明諷刺的笑,“不怕我情到所致,對你用強?”
“一個女人如果愛你,或者說,你因爲喜歡某個女人而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發生了什麼,魚水之歡纔是美滿的。否則——你跟抱塊木頭有何區別?”
顏司明沉默了一瞬沒有說話,將袖中的一張畫紙拿出,看着畫上的人,他問:“這是你何時畫的?”
沈凌酒看着飄落眼前的畫紙,目光有一瞬的凝滯。
都說畫人畫皮難畫骨,畫的形似容易,可畫的神似卻是難。然……
在沈凌酒的筆下,大燕昭王變得分外不同起來。不再只是空洞的俊美絕倫,也不再是一味的冰冰冷冷,而是變得格外生動。
她也畫了無數張他的畫,可全部加起來卻也不似這一張傳神。
透過這一紙畫像,筆鋒間勾勒的眉眼,似乎能清楚感受到她此刻的想念。
也讓人清晰的看到昭王對她深沉內藏的情意……
顏司明閉上眼,沉澱心情波動的情緒,這世上,大概沒有人比沈凌酒更瞭解昭王,也沒有誰能比她更靠近他了。
沈凌酒小心收起畫紙,“既然被你發現了,我便同你說清楚。”
“哦?”看來她不僅沒醉,反而十分清醒。
顏司明轉眸看向她,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沈凌酒揉着額頭,“愛一個人是本能,是發自內心的喜歡,或者被打動。”她看過去,“這麼多日子,你有被我感動過嗎?”
“沒有。”
沈凌酒點頭,“真心實意的好,你才能感覺到,比如——”
“比如什麼?”
“比如這副畫,因爲我愛他,下筆便自帶情感,不用刻意。但你的畫,我即便是刻意,也難以畫出這個效果。又比如——”說着她想了想道:“我和司行儒在畫溪苑的時候,我掉下懸崖,生死一線,他拉住了我,和我一同墜崖。又比如,爲了他我願意千里求醫,不畏艱辛去西禹,爲了他,我跟着你來了這裡,毅然決然。”她笑,“他大概就是這麼被我一點一滴打動的,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