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請帖

軒轅伏蘇心頭一緊, 總覺得她似乎知道了什麼,事情沒這麼簡單,追問:“當真?”

郝鶥隨即反問:“不然王爺覺得這衣服是何處來的?”

她的話着實問住了軒轅伏蘇, 上次談到池瑤一事, 兩人不歡而散, 眼下不想再徒增不愉快, 他扭頭對阿凡吩咐:“去準備熱水和薑湯送到王妃房裡。”

郝鶥冷哼一聲, 不等軒轅伏蘇,抱着凍僵的胳膊大步流星地往府裡走。

於郝鶥而言,穿越到古代最不便利的事就是沒有吹風機, 個個留着長髮,洗完頭好久才能幹, 反向證明了吹風機的發明者是多麼的明智。雖然有婢女不斷更換毛巾給她擦拭頭髮, 等到頭髮全乾還是要花好長時間。

郝鶥哈欠連天, 在屋裡乾坐着擺弄買回來的東西已經好一會兒了。

“小姐,喝湯咯~”妙然笑嘻嘻地端着薑湯進來。

薑湯的味道撲面而來, 辛辣刺鼻,郝鶥捏住鼻子,連連擺手:“不喝不喝,喝了嘴裡一股子味兒。”

怕是明早上醒了嘴巴里都還有味道。

把碗和紅糖一擱,妙然手叉腰, 語重心長地說:“小姐, 三天後有貴妃娘娘辦的百花宴, 這節骨眼上您可不能病倒了。”

郝鶥滿臉疑惑, 道:“百花宴?什麼百花宴啊?”

“早些時候宮裡送了請帖來, 小姐您還沒回來,奴婢就替您收下了。”正說着, 妙然從懷中掏出一張紅色的請帖放在桌上。

郝鶥拿起來粗略一看,末了瞅了眼宴請人,竟是甘貴妃和良妃娘娘,頗有些耐人尋味。

淡定地喝了口茶,郝鶥問妙然:“這百花宴沒有男子參加嗎?”

妙然道:“嗯……按規矩是沒有的,每年去參加的都是女眷。”

全是女眷?那也太可怕了,三個女人一臺戲,百花宴得湊齊多少臺戲。

“那有哪些人受邀了?”

“聽送帖的公公提了一句,說是要趕在天黑前去陸府送帖子,以陸府的地位,大概京城中參加百花宴的名門閨秀沒有六十,也有五十位了。”

小場面,郝鶥點頭道:“那倒不算多。”生不出什麼事端來。

妙然露出尷尬的笑容,輕聲道:“小姐,那是隻算嫡出的。”

“啊?那算上庶出的呢?”

妙然掰着指頭,擡頭望天,道:“還有後宮受邀的妃嬪和公主等,加上得有小兩百了。”

兩百個人可不是小活動了……郝鶥扶額,心裡是萬般不想去,反過來一想,缺了她一個似乎也不打眼。

瞥到手邊的薑湯,她靈機一動,道:“欸~你說我要是病了,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妙然立刻一盆冷水澆下來:“小姐,如今您是王妃,不得不去啊。”

郝鶥長嘆一口氣,悵然地望着請帖,邊敲桌子邊嘟囔:“但願這個百花宴真的只是賞花吧……”

妙然替她續上熱茶,難得八卦地說:“當然不只是賞花,更是後宮娘娘們‘賞人’的大好機會呢~”

“何出此言?”

“嘿嘿,小姐,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妙然在凳子上坐下,神神秘秘地說,“百花宴每年都會舉行一次,一般在二月中旬左右,參加的都是女眷,大多數是宮外未出閣的名門閨秀。”

“別聽這人雖多,每年百花宴上真正受關注的可就十多二十位適齡的小姐,更是後宮娘娘們爲自己的兒子侄兒挑選佳妻的好機會。先是借百花宴瞭解小姐們的家世品行,再做進一步的瞭解,若是合適,且雙方有意,不出半年便訂親了,若是不合適,待明年便是。”

郝鶥撐着右臉,笑道:“我算聽明白了,這是古代二十四位婆婆版‘非誠勿擾’唄。”

閤眼緣的姑娘就留盞燈繼續觀察,合適了最後牽手,不合適便接着看下一位罷了。

皇宮裡的女人久居深宮,除了自己的孃家,很少接觸到其他家族,有了百花宴這個由頭,倒是大大增加了強強聯手的可能。權力圈翻來覆去都是自己人,一方面固化了圈子,另一方面均衡了各方實力,能想出這個宴會的人可不簡單啊。

恐怕,過兩天的百花宴不會那麼平靜咯……

“小姐你剛說什麼?”

郝鶥方纔回過神來,道:“原來你說的‘賞人’是這個意思,沒想到你還知道這麼多。”

“唉,老爺當年無比希望小姐您能入百花宴,方方面面都爲您打聽遍了。可惜宮裡瞧不上咋,一次請帖都沒發過,不然奴婢也不會知道這麼多呀。”一想起這事,妙然還頗爲感慨。

郝鶥作爲局外人冷眼旁觀,倒是想得明白。

郝府是商賈之家,在封建社會有再多錢,身份也不會因此變得尊貴,自然沒什麼理由讓宮裡發請帖來。

說起來,原本的郝大小姐嫁給軒轅伏蘇就是個意外,因爲八字相合,旺夫,才能嫁進來。還真是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不然以郝府的地位,即便入了百花宴,也斷不會入甘貴妃的眼。

大後天的百花宴可沒男伴在旁,她只能自求多福,儘量不惹眼不出衆,低調地度過那一天。

深知想太多也沒用,疲憊不堪的郝鶥擺擺手,道:“罷了,百花宴的事兒就先這樣吧。等王錚回來了,你同他報銷今日買的東西,領了月俸,先把楚翹那兒的錢還了。”

“奴婢明白。”

“嗯。”郝鶥摸了摸髮根,已經幹得差不多,便讓妙然退下,準備就寢。

哈——好睏,東西先堆着吧,明天再收拾。

挑熄最後一盞燭臺,摸黑縮回被子裡,門從外面推開,累了一天的郝鶥有氣無力地說:“端走,說了不喝薑湯。”

“怎麼不喝?”

低沉的男聲在牀畔響起,緊接着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脫衣聲。

睡眼惺忪的郝鶥瞬間清醒了幾分,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那個金屋藏嬌的軒轅某某。這要是擱在現代,敢在外面有人,她一腳就把他踢下牀跪榴蓮。

見她不作答,軒轅伏蘇躺在她身後,小聲問:“睡了?”

“快睡了,不過王爺進來吵醒我了。”

郝鶥說話跟吃了火藥一樣,處處易燃易爆炸,這麼明顯的心情不好,可不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軒轅伏蘇不依不撓,打算撬開她的嘴,問道:“王妃今日午時剛過就出府,夜裡纔回來,去了哪些好玩地方?”

郝鶥面朝牆,仍是背對着他,選擇默不作聲。

一反常態,軒轅伏蘇今日似乎格外有耐心與她糾纏,道:“你不說本王也查得到,不如你親自告訴本王。”

郝鶥昏昏欲睡,慵懶地說:“託人給我爹孃送了點小禮物,逛街買了不少東西,去看戲回來晚了。”

軒轅伏蘇手一撈,將她擁在懷裡,在她的耳旁柔聲細語:“愛妃,沒什麼特別的了?”

肚子裡還窩着無名火,郝鶥用手肘抵住他的胸,試圖拉開距離,說出口的話卻是軟綿綿的:“沒有。”

軒轅伏蘇的大手牢牢銬住她的腰,郝鶥的小身板折騰幾下毫無作用。她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深吸一口氣憋住,再緩緩呼出,將心中雜念一併吐出。

不生氣,不生氣,成年人了,美容覺重要,美容覺重要。

黑夜的黑暫時剝奪了眼睛的權力,同時賦予耳朵和身體更多的靈敏。萬籟俱寂中,枕邊人的一言一行格外明顯。

“你送的衣服本王收下了。”

他低沉的嗓音,溫熱的吐氣在郝鶥的耳廓邊環繞,她心裡咯噔一下,撓了撓脖子,頓時覺得喉嚨有點癢。

懷裡的人有了輕微的動搖,軒轅伏蘇輕笑,繼續說:“是你的丫鬟送來的,成色不錯。”

郝鶥的臉迅速竄紅,按住瘋狂叫囂的胸口,她慶幸這夜裡夠黑,什麼都看不出來。

原來他已經收到衣服了,難怪剛纔她左點右點,總覺得買回來的東西少了什麼,妙然這個自作主張的丫頭……唉,也不知道穿起來合不合身……呸呸呸,她在想什麼,大豬蹄子隨便兩句話就忘了他在外面有人了嗎?

跳動的心口逐漸恢復平穩,露在外面的手染上寒意,郝鶥把手縮回被窩,睜着眼睛說:“嗨~王爺客氣了,那衣服不是妾身送的,是莊子上送來孝敬的,妾身看過了,成色確實挺好,送人太可惜,自然是留給王爺穿。”

郝鶥表面一派輕鬆,兩排後槽牙卻扭打在一起,咯吱作響。

故意將話說的這般難聽,饒是軒轅伏蘇知道她心有不痛快,仍是有些動怒。

軒轅伏蘇坐起身,將郝鶥的身體扳正,質問:“你當本王是什麼?如此容易打發?”

冷空氣從背後灌進來,郝鶥抓緊了被褥,不卑不亢地說:“王爺何嘗不是這樣?不過是半斤對八兩,彼此彼此罷了。”

軒轅伏蘇冷笑,又道:“是嗎?本王自問待你不薄,吃穿用度從未苛責過你,信守承諾從未有逾越之舉,池瑤的事更是同你解釋過,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說給本王聽聽啊!”

一觸即發的火藥味讓空氣更加凝重,寒冷給郝鶥的頭腦稍稍降了溫,今日發現的一切都在腦子裡閃回。

隱藏在書後的陳年舊畫,來京城才一年多的池瑤,軒轅伏蘇曾說池瑤很像他的一位故人……難道,那畫中人就是池瑤?他們四年前就認識了?

線索七零八落,今日之事格外錯綜複雜,疑問縈繞在郝鶥心頭,心力交瘁之時,她只能相信自己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此時,軒轅伏蘇打破了沉默。

“王妃平日巧言善辯,現在怎麼啞巴了?”

郝鶥深吸一口氣,腦子裡亂糟糟的,只想擁有片刻安寧。

“軒轅伏蘇……我們……分房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