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而已,本身沒什麼不同尋常的,而這場宴會背後賦予的意義纔是極爲沉重的。
一雙晶亮的眸子始終不斷打量着四周,時間過去越久,風蝶的心就越打鼓。在外人面前的尊貴大方、盛氣凌人,也不過是做出個樣子來罷了!算起來,她還只是個未經受過風浪的,不足十六歲的孩子而已!
身後的琴棋書畫四人看起來倒是很沉穩,畢竟是在風玄衣身邊呆了十幾年,眼界和氣度自然不是一般侍女可以比擬的。更何況……從她們跟在太子殿下身邊的那天起,無論是琴棋書畫、煮茶論道,甚至……連治國策都有涉獵!
眼前歌舞昇平,曼妙的樂聲不停的傳入耳畔,一時的安逸,叫不少人心思也活了起來。
藉着端酒杯的動作,目光一寸寸掃過對面一排。直到落到一個面無表情的中年男子臉上,柳小小才意味深長的勾出一抹淺笑。
西涼手握重權的大將軍——宋易!
看上去就是一個不好相與的主。而此時宋易的臉上,不可說是面無表情,只能說有幾分僵硬。看上去對這場宮宴很是不耐煩,可偏生不能離開。可不是嗎?
唯一的嫡子、唯一的血脈,眼看就要駕鶴西去了。宋行之要是死了,整個宋家就絕了後。到時候,身份地位,權利財富什麼的,還有什麼用處?宋易越想心就越涼,更沒心情去觀賞眼前的歌舞了。
而看着他這表情,柳小小卻是冷冷一笑,卻無聲的勾了勾脣。
她果然沒看錯,妖月和宋家有大仇,同時,她也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
白瑾墨卻在無人察覺的空蕩皺了皺眉,他們暗中那些小動作,莫影灝並非全無差距。而他卻半點動靜也沒有,他到底在想什麼?
漆黑的眼眸裡劃過道道深邃的流光,半晌,輕輕眯了眯眼。
就在這時,對面的一個娃娃臉的少年睜着一雙單純天真的大眼睛出聲道“本皇子聽聞前些日子西涼公主出使尋天,墨王爺墨王妃等人又隨公主返回尋天。想必兩國關係甚好,今日一見,果然傳言誠不欺我也。”
他這一句看似無心的話,卻是在暗暗告知倉溯和朝嶽,西涼和尋天之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心思之歹毒可見一斑!
果不其然,話音落地,朝嶽和倉溯的使者就用懷疑性的目光看向尋天那邊,偶爾還瞥一眼風蝶。
南宮問天幾人飛快的在腦海中同時想到了一個重點。
尋天本就是五國之中最爲強盛的一國,皇帝是個明君不說,還有白瑾墨保駕護航。文有丞相水慕然和林家,武有世代出將才的柳家,朝堂之上人才輩出。就連那神秘的無憂谷都和尋天沾親帶故的有那麼點關係,不讓人忌憚纔怪呢!
再說西涼,不似尋天人才濟濟,可一個風玄衣,足夠他們頭疼的了。倒不是這人多厲害,而是太過難纏!
這兩國要是湊到一起……
其餘人可以沉默,可作爲東道主的風蝶卻不可以。皺了皺眉,她最討厭這種表裡不一的人了。尊貴大方的開口道“水淵五皇子消息倒是很靈通,不過,你倒是說錯了一點。五國之中,西涼可不光是與尋天的關係好。若不是這次父皇詔書下的匆忙,本公主倒是想把四國全都遊歷一遍。這話,本公主同倉溯的長公主殿下還說過呢!”
南宮雅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頓,心裡暗暗責怪風蝶居然把她牽扯進來,卻也不能發作。
一番心思轉下來,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是啊!這話,菁華公主的確與本公主提起過。本公主還是那句話,若菁華公主有此意去倉溯的話,本公主定當盡地主之誼,還望菁華公主不嫌棄。”
“怎麼會呢?”風蝶搖了搖頭,笑着回道“久聞倉溯美景繁盛,上次與皇兄去,倒是沒怎麼注意看。若得空了,定當叨擾公主一番。”
幾句話一出,西涼的臣子暗鬆一口氣,朝鳳蝶投去讚賞的目光。以前果然是小看了這位小公主,沒想到幾句話就將這件事揭了過去。
莫飛塵見事情沒達到他想要的結果,卻也不鬧,臉上帶笑。
“本王妃只知水淵三皇子大才、四皇子聰慧,如今一看倒覺得,五皇子也是個人中之龍呢!”笑意盈盈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柳小小看着對面緩緩吐出一句話。
下一刻,莫習晏卻是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莫飛塵。那一眼裡,有懷疑、有警惕還有猜忌。
見到這一幕,柳小小心中的涼意更甚,果然啊!這就是皇家!像白染離和白瑾墨,亦或是風玄衣風蝶那樣彼此信任,好不猜疑的,簡直是少之又少。
莫影灝卻不出言,含笑看着對面的一對璧人。一雙淡漠清雅的眸子裡帶着叫人看不懂的幽光,又像是什麼都不在意一般。
一些人看向柳小小的眼神多了三分忌憚,這墨王妃,果然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一句話,就弄得人家兄弟有了隔閡。
莫飛塵心底暗道一聲不好,臉上卻已經掛着乾淨的笑容“墨王妃嚴重了。在下怎能和兩位皇兄相提並論?在下只盼着做個閒散之人,離麻煩的事都遠遠的就好。”
莫習晏眼底淺薄的懷疑褪去了三分,可下一秒,那道清涼之中帶着幾分懶散的嗓音再度響起“唔!五皇子這話,本王妃就聽不懂了。本王妃又沒有說皇子有心高位,五皇子這般欲蓋彌彰的解釋,叫本王妃好生困惑啊!”
咳!幾個看好戲的險些樂出來,太狠了!
莫飛塵臉色一變,險些吐血。那“欲蓋彌彰”四個字咬得太重,所有人都聽得出其中暗含的深意。更何況是莫習晏呢?
臉色青了兩分,面上不爲所動,眼底卻浮現出幾分殺意。冷眼瞥了他一眼,莫習晏不語。
“王妃此言差矣!”一道溫和的嗓音自人羣中響起“五皇子即說他只想做個閒散之人,王妃這句”欲蓋彌彰“可就用錯了。”水慕然面上含笑,眼底一派溫和。
溫和?見鬼的溫和!這話,只能將莫習晏對他的猜忌在加上幾分,偏生柳小小還是個不安分的主。
“哦?這麼說,是本王妃用詞不當,五皇子還請見諒。”詫異了一下,隨即柳小小笑着輕緩道。
這時,看了許久好戲的白瑾墨端起面前的酒杯,眉眼如畫的臉上滿滿都是真誠的笑意,漆黑的眸子裡盡是誠懇的道“五皇子,小小她言語有失,說了些不該說的話,這杯酒,本王代她敬你,還望五皇子見諒!”
說了不該說的話……這句話纔是個真正的坑!
這下子,莫飛塵是真真的要吐血了。就沒見過這麼無恥的人好不好?
壓下心口的怒火,莫飛塵頂着一張娃娃臉一笑“墨王爺嚴重了,本皇子自然不會計較。”
不少人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這對夫妻,一個比一個無恥,一個比一個腹黑,栽在了他們手裡,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紀澤焱心底暗暗慶幸了一下,還好,紀南煜那個蠢貨現在已經死了。尋天皇壽辰的事情,他也知道個大概。紀南煜吃了虧不說,還生生將紀舒的命給搭了進去。倘若這場宮宴他在的話,定然會不遺餘力的去得罪尋天那邊的人。到時候吃癟的可就不是倉溯了。
只不過……想到紀南煜,紀澤焱不由得皺了皺眉。雖然那蠢貨喪命是他樂見其成的事情,可他還是覺得奇怪。
紀南煜死相恐怖不說,連兇手的蛛絲馬跡都探查不出半點。他死的那幾日,又不少宮女都活活嚇瘋了,偏生父皇硬將這件事情壓了下去。他也有過懷疑,是不是紀南煜得罪了什麼人,纔會招致慘禍。
不過,不管是誰,他心底還是有幾分懼怕和牴觸的。偌大的一個朝嶽皇宮,對方竟能來無影去無蹤,簡直可怕至極。
身側的紀瑩見他的臉色一會慶幸,一會皺眉,一會若有所思,一會眼底露出懼怕的,微微挑了挑眉。對於這個二皇兄,她說不上多親近,自然,也不會多嘴去問什麼不該問的。
眼底劃過幾分暖意,風蝶知道,柳小小這話也是爲了維護她。若非如此,一個莫飛塵,她壓根就犯不着這樣出言擠兌。
想到這,舉起面前的酒杯巧笑着“諸位,幾句小鬧的話罷了,不必太過在意。本公主敬大家一杯,願諸位今日得以盡興。”
此話一出,範良首先在下面點點頭。天知道,這兩個國家的人要是在西涼對上了,那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麻煩。不過還好,公主的反應能力還是不錯的。
若坐在這裡的人是太子殿下的話,別說是勸了,他老人家不搬張軟榻來看戲已經是謝天謝地了。想起太子殿下,範良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喝過了酒,這事纔算是瞭解了一段。
至於日後莫家這幾對兄弟窩裡鬥起來,那也與他們無關了不是嗎?
放下酒杯,一側的心兒上前一步輕聲道“公主,已經亥時了。”風蝶眼眸一閃,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突然從大殿外響起喧鬧聲,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近,不少人都皺了皺眉。人羣中卻有幾人脣角勾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