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始終還是有一絲懷疑,可是馮德都這麼說了,他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莫逸風和莫逸謹難以置信地看向若有似無噙着一絲笑意的若影,他們的心中百味雜陳。若是原本還懷着一絲希翼,如今便是半點都不剩了。就連驗身都說是男子,他們還能臆想些什麼?
最後,若影終於達成所願做了御前侍衛,官居五品。而宗正瑞和任向塵也都封了六品官位,宗正瑞在禮部當差,任向塵卻到了兵部當差,玄帝的心思莫逸風自是清楚,可是此時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安無影是男子的事實。
出了宮門,若影頗爲擔憂地看向宗正瑞:“正瑞兄,你去禮部當差可要小心爲上。”
宗正瑞笑了笑:“爲兄一定會好好跟着丁尚書學習,早日出人頭地。祧”
若影卻是搖了搖頭:“小弟當然相信正瑞兄會勤奮向上,只是我擔心丁尚書會爲難你。”
宗正瑞原本心中狐疑,可一想到武科舉之時,頓時心中明瞭幾分:“賢弟是說丁紹閒未能列入前三甲,所以會爲難於我?”
若影點頭道:“正是。咴”
“賢弟放心。”宗正瑞笑言,“丁尚書是明理之人,定然不會爲難於我。”
若影見他如此,便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讓他凡事多加小心。
回到聚仙樓,若影簡單收拾了一下行囊準備去玄帝賜給她的府邸,剛到門口,便看見匾額上寫着“安府”兩個大字,望着這個匾額,若影心頭百味雜陳,兜兜轉轉,她終是回到了帝都,上一次她身不由己地出現在此處,這一次她不會再讓任何人左右她。
踏入安府的那一刻,若影突然想到了安謙然,這次若不是她,說不定她還沒達到自己的目的就人頭落地了。
昨夜他臨走時對她說,他給她吃的藥叫障眼丹,服下之後會讓身體散發出障人之眼的無味之氣,聞到的人即使要給她驗身也會看見一個男子的身子,當時她還心中有些忐忑,可是她知道在醫術方面安謙然神通廣大,他說能達到此功效就一定能達到,事實證明,他的確是神醫。
莫逸風回到靖王府後徑直去了府邸後面若影的墳墓,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莫逸風眼底一片黯然。
“影兒,裡面真的是你嗎?安無影真的不是你嗎?”莫逸風呢喃地問着,明知道不會有答案,可他還是問出了口。
不知過了多久,莫逸風自嘲一笑。他不知道自己何時變得如此癡傻,竟然會以爲一個男子是她,他們二人不過長得相像而已,如今連身子都驗了,他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可是爲何每一次看見安無影,便總是讓他產生想要與他親近的衝動?難道只因爲那熟悉的容顏?
他的心告訴他,並不僅僅如此。
在宮中當差的日子並非如月影想的那般,每日除了陪同玄帝在御書房批閱奏摺,就是在御花園偶爾閒逛一番,玄帝就寢之時她便會候在御軒宮外,若是需要翻牌,她便會守候在侍寢宮殿。
玄帝的御前侍衛並非她一人,所以是可以輪休的,五日白天當值,五日晚上當值。而如今又是太平盛世,所以她根本不需要時時刻刻都警醒着,有時候她甚至覺得這御前侍衛一職也不是什麼美差,簡直無趣至極。若不是爲了尋找夜明珠,她還當真不願意在宮中爲官,不但百無聊賴,若是玄帝有些什麼狀況,身邊當值之人還會有性命之憂,正所謂伴君如伴虎。
在宮中已當值十日,若影總覺得玄帝對她心有芥蒂,或許是帝王的疑心作祟,每次看見她的容顏,玄帝的眸色就會越發深沉。所以在剛開始她根本不敢有絲毫會讓他懷疑的動作,只能靜觀其變。
這一日,玄帝不知爲何踱步去了冷宮,若影跟隨在身後直感覺身子發寒。明明已入夏,可是周圍的氣氛就好似寒冬臘月,景物蕭條不堪。從冷宮中時不時會傳出幾聲嬉笑,可是那笑聲卻讓人聞之毛骨悚然。
“感覺如何?”玄帝緩緩走着,突然冒出一句話來。
若影心頭一縮,看了看周圍,近身者除她之外並無旁人,今日就連馮德都沒有讓他近身跟隨,現在正和侍衛們不遠不近地跟着,看來他方纔的這句話是在問她。雖然若影不知道他問這句話是何意,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話道:“微臣覺得倍感淒涼。”
玄帝頓了頓腳步,轉眸看向她,頃刻後淡淡勾脣,意味深長。
推開冷宮的大門,若影跟隨着玄帝走了進去,只見院中的女人有的在繡花,有的在唱歌,有的在自言自語,有的對着柱子談笑風生,分明就是瘋了。
她心頭一寒,警覺地望向玄帝,生怕他會命人將她關押至此。可而後一想,當日在偏殿玄帝爲了確認她的身份,特意命人給她驗身,當時也已經證實了她是男兒身,如今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前他定然不會對她如何。
就在她沉思之時,不到頃刻,院中所有的冷宮妃嬪都跑了過來,有的神智略微清醒的急忙跪在地上山呼萬歲,有的則是哭哭啼啼地求他放了她,有的卻還是傻愣愣地在原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
若影不知道玄帝的最終目的,所以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要她們不動玄帝,她便靜觀其變。
玄帝看着眼前的景況沒有一絲動容,若影卻看得心有不忍,再看玄帝的神色,不得不嘆一句最是無情帝王家。
見玄帝並沒有要多逗留,若影也隱隱鬆了一口氣,臨走之時轉身看向身後的女人,心裡很是不適。她不知道玄帝是不是想要提醒她,若是她當真是女兒身,那麼逃不出進入冷宮的命運。但是無論是她多慮了,還是玄帝本有此意,結果還是一樣,她寧願自由於天地間,也不願禁錮於皇城中。
回頭之際,她餘光突然瞥見一道光,心中豎起了防備,轉眸打量着四周,最終在一個角落裡看見一位衣着整潔的嬪妃拿着一面鏡子照着她。
原來是鏡子……
她漸漸鬆了一口氣。
再看那嬪妃,相貌姣好眉目清秀,更是透着一絲靈氣,也不知犯了什麼罪而被打入了冷宮,若影只覺得可惜。而且她的神智看起來還是清醒的,或許這比神志不清還要痛苦,至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會那麼痛。
輕嘆一聲,若影跟隨着玄帝往外走,誰知剛踏出兩步,就覺得身後一道殺氣逼近。
“皇上小心。”就在電光火石之間,若影急忙用未出鞘的玄冰劍擋住了刺來的匕首,看清楚來人,才發現原來是方纔拿鏡子的那位嬪妃。
若影這才意識到方纔這嬪妃拿鏡子照她並非是因爲瘋癲,而是因爲她一開始藏於袖中的匕首被陽光照射後折射出的寒芒落在她的臉上,爲了掩飾袖中的匕首,她就用鏡子做了幌子。
而讓若影沒想到的是,這個嬪妃的功夫還非同一般,方纔若不是她反應快,早就被這嬪妃刺傷。
兩人對決了頃刻,讓若影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除了這個嬪妃之外,所有的嬪妃好似謀劃好了一般,竟然羣起而攻之。
若影眸光一閃,立即將玄帝護在身後,見他沒有離開,她伸手將他朝門外推去:“皇上快走。”
“走?你們誰也別想走!”爲首的嬪妃突然哈哈大笑,“既然不能從這裡出去,我便與你同歸於盡。”
說着,她揚手而攻之,其餘的嬪妃亦是隨之而來,哪怕不會武功的人都像瘋了一般朝玄帝襲去。
若影本不想傷她們,可是她們卻抱了必死的決心,在她逼退衆瘋癲嬪妃之際,爲首的嬪妃趁亂朝玄帝一刀刺去。若影倒抽了一口冷氣,急忙將玄帝護在身後並用手臂擋住了那把匕首,鋒利的刀刃在她手臂上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驟然染紅了衣袍,見衆嬪妃死不罷休,有的竟然拔出髮簪朝玄帝刺來,若影眸光一寒,拔出玄冰劍迅速一揮,所有的人都靜止在了這一刻,隨之口吐鮮血瞬間倒在地上。
離開了冷宮後,若影的手臂上鮮血橫流,可是她卻連眉心都未蹙一下。玄帝看向她,明日立即送她去御軒宮偏殿,並且讓御醫前去診治,若影謝恩後跟隨着侍衛離開了,卻在轉身之際脣角輕揚。
玄帝回到御軒宮時若影已經被御醫包紮好,刀口雖然不是很深,但是也流了不少血,好在已經無礙,只要這幾日傷口不碰水並注意飲食就成。
見玄帝回來,若影上前跪迎,玄帝虛扶了她一把後沉聲問道:“傷勢可無礙?”
若影淡然一笑:“謝皇上關心,只是小傷。”
玄帝深深凝了她一眼,雖有看似無意地問道:“如今你可還覺得她們淒涼?”
若影抿了抿脣道:“是。”
“既然如此,爲何你要殺了他們?”玄帝試探地問。
若影抿了抿脣拱手抱拳答道:“因爲她們禍及了皇上的安全。”
玄帝深凝了她許久,而後點了點頭離開了偏殿。
今夜並非若影當值,她卻穿梭在皇宮各處,只爲了尋找那顆夜明珠。可是她喬裝去了國庫,也並未發現夜明珠的蹤跡,她便懷疑可能在玄帝的御軒宮中,於是她又偷偷地潛入了御軒宮。
因爲職務之便,她十分順利地進入了御軒宮,只是剛一進去她便聽到了玄帝和馮德的談話。
“如今你覺得那安無影如何?”玄帝的低沉嗓音從御軒宮的寢殿傳出。
馮德上前低聲回道:“老奴覺得那安無影倒無可疑之處,而且經過驗身他確實是男子,已過世的靖王側妃又無兄弟又無姐妹,想來不過是人有相像罷了。”
若影聞言淡淡勾脣,果然玄帝還在懷疑她,不過今日她護駕一舉也該洗脫了嫌疑。
玄帝沒有接上馮德的話,而是吩咐道:“將冷宮中的那幾個人好好安葬,給她們家中各自送上一些銀兩。”
馮德點頭應聲:“奴才遵旨,皇上仁德。”
“既然答應了,朕也不能言而無信。”玄帝說完後便在馮德的侍奉下躺到牀上安置了。
離開了御軒宮,若影走在自己這幾日常去的鵝卵石道上,手上提着鞋光腳走着,腳上越痛心倒是越平靜。
白天在她拔劍的那一刻,其實她已經猜到了這一切都是玄帝的安排,因爲一開始她以爲玄帝是爲了警告她而帶她來到冷宮,可是後來想到那個爲首要刺殺玄帝的嬪妃眼底流露出的真真實實的痛,發現她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決心。而且在死的那一刻,她望着玄帝帶着濃濃祈求。
她猜想是玄帝爲了要試探她的底細,所以讓冷宮中的幾個嬪妃做出了刺殺的假象,並且在之前答應她們若是她們事成,她們便會得到好生安葬,她們的家人也不會因爲她們犯的罪而被牽連。
哪怕是曾經同牀共枕又如何?作爲帝王,他的心中只有自己,爲了一己私慾又有什麼不能做的?否則當初又怎會殺了莫逸風的母親容妃。聽說他一開始對容妃百般恩寵,可是到頭來還不是因爲另一對母女而將其殺之。
帝王是冷血的,而不冷血的也做不成帝王。
在她要殺那些女人的那一刻,她其實有過猶豫,但是她終究還是手起刀落,只因爲她知道,若是她們不死,以後也不會有好日子過。如今她們都在二三十的年華,在這深冷的宮闈中,她們還要度過許許多多個讓她們難熬的夜,除非是死,她們也不可能離開這深宮,還不如保全她們家人而她們也有個好死。更何況,未完成任務的結果她們根本無力承受。
也不知走了多久,夜漸漸深了,她長嘆一聲終是穿上鞋子準備離開。
如今玄帝已經對她放下了戒備,今日未能找到夜明珠,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機會,既然都來到了宮中並且順利在玄帝身邊當差,她也不急於這一時。
就在她轉身準備離開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質問:“今夜並非安大人當值,爲何安大人會出現在此處?”
若影心頭猛然一縮,轉眸看去,卻原來是御林軍統領秦萬成。或許是因爲身子主人原存的記憶的關係,她每次看見秦萬成都總有一種親近之感。
“原來是秦大人。”若影面向秦萬成躬身抱拳行了一禮,而後回道,“因爲今日皇上遇刺,卑職擔心還會有餘黨,所以就留在了宮中,方纔見皇上安然無恙並且已經安置,便準備出宮去了。”
秦萬成走上前細細地凝了她半晌,方言道:“你倒是有心了,皇上身邊有安大人相護,是皇上的福分。”
“秦大人言重了,這是卑職的職責,算不得什麼。”若影道。
“既然皇上已無礙,安大人還是早些出宮吧,莫要誤了出宮時辰。”秦萬成再次打量了她一番,低聲一嘆後轉身離開了。
若影知道秦萬成的那一嘆是爲了什麼,因爲她的相貌讓他想到了他撫養了十多年的她,只是他不知,其實他惋惜的人就在他眼前。
翌日,御書房內玄帝垂眸批閱着走着,若影暗暗哈欠連連,卻又不敢在玄帝跟前表現得精神不濟,誰料下一刻玄帝便緩聲開了口:“聽說昨夜你沒有及時出宮?”
若影止住了襲來的睡意不徐不疾地回道:“回皇上,正是,還望皇上恕罪。”
玄帝也沒有擡眸看他,只是淡聲道:“你擔心會有餘黨仍埋伏在宮中,所以不放心留了下來,朕又怎會怪你,昨日你護駕有功,想要什麼獎賞?”
若影眸光一閃,想來是秦萬成替她美言了。淺淺勾脣,她未有太多受寵若驚的表現,而是極其平靜地回了一句:“保護皇上是微臣的職責所在,又豈敢要獎賞。”
玄帝沉吟了頃刻,便再也沒有說什麼。
也不知玄帝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接下去便沒有再讓她陪同。若影走出御書房後在門外徘徊了頃刻,而後朝着御花園走去散散步,碩大的皇宮似乎並沒有一處是屬於她的。
而她剛走了幾步,擡眸便撞見了緩步而來的莫逸風,而莫逸風在看見手持玄冰劍的她時,心頭莫名一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