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一、飢餓感
那是太過於令人驚愕，就連塞爾貝利亞也不禁露出驚色的景象。
就算只是邊境小城的杜金卡鎮，也依舊是個人口過萬的繁華地區，以其爲中心相繼出現的村落與這個邊境之城形成了共濟聯北方邊境的經濟中樞——然而塞爾貝利亞從魔導戰機中看到的卻是一片荒蕪之地。
倒塌的房屋，破碎的地面，還有寧靜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氛。塞爾貝利亞看不到有半個會動的東西，她甚至有種這個城鎮的生命力已經枯竭的錯覺。
“你們回去，我一個人。”
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塞爾貝利亞回頭對準備空降的戰士這麼說道。這些戰士原本是協助塞爾貝利亞進行調查工作，經過特別訓練的人員，不過塞爾貝利亞感覺這些人下去了就估計再也回不去了。
不容許他們拒絕，塞爾貝利亞頭也不回地跳了下去。
在風雪中空降的感覺相當新鮮，不過這裡發生的事情讓她暫時沒辦法慢慢品味這份刺激感。一聲悶響中她一頭扎進軟綿綿的積雪中，女武神的力量將剩下的衝擊都抵消得一乾二淨。
在天上盤旋了數圈的魔導戰機就像戀戀不捨地守候了一會兒便回去了，看到這一幕她纔算是徹底放心下來。
緊抓着長槍和圓盾，她小心翼翼地走進這個荒蕪的城鎮。
同一時間。
奧蕾及其十二名歐密加型沿着幾乎快要被小雪掩蓋的痕跡進行追蹤，沿途穿過數個小村落，終於看到了一座規模頗大的城鎮。
經過的幾個小村落都安靜得不合常理，偶爾會出現被破壞的房屋，而村子裡都無一例外看不到任何活物。
情報馬上傳到搖籃那邊，梅西妮認爲最糟糕的事情應該發生了，而歐密加們面臨的可能不僅僅是當初想象的場面。
但是她們沒有恐懼，也不知道退縮，被交付的任務就必須確實地完成，因此她們的搜索依舊繼續進行。
保持飛行的十三體歐密加型在空中俯視着這個荒無人要的城鎮，根據事先的調查這裡不應該如此。
應該更加繁榮，更加熱鬧。
將所有浮游炮展開，這些浮游炮開始分開行動，擴散到這個城鎮的每一個角落。奧蕾提高了高度，保持與搖籃的聯繫同時讓十二個歐密加型自由搜索。
一個人看到的東西就是所有人看到的東西，共享暴虐網絡的人造人們在傳遞情報上沒有任何障礙，當然搖籃方也能夠同步。
杜金卡城?城南
塞爾貝利亞躲在一間民居里面，天上飛過一支小小的黑色管子。
她一時沒認出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是目前在共濟聯境內最有可能擁有這種東西的也只能是焦土或者色雷斯了，如此一想她便記起在某次攻城戰中遇到的色雷斯新兵種。
當時在空中發射魔炮的便是那個小東西。
也就是說，這裡附近有色雷斯的軍隊，而且很可能數量還不少，她們應該在搜索着什麼東西。
大部分房屋幾乎沒有什麼損壞，很多混亂的痕跡都像是慌張的人們所造成的。要是色雷斯對這裡進攻的話，至少會留下魔炮的痕跡，但是這裡並沒有。
假如對方是出於某種目的出現在這個地方的話，那理由也大概跟自己差不多——就是那隻至今依舊是個謎團的怪物。
觀察一下嗎。
稍稍探出頭，透過窗簾旁的縫隙可以看到更多的飛行物掠過天空，有時候也會看到單獨出現的人造人。這種人造人的裝備明顯比她之前見慣的好多了，遠遠看着就能感覺到不一樣的氣場。
不是沒有產生過將她擊落，作爲樣本保存下來的想法，只是這個地方太過詭異，她暫時不打算出手。她靠在牆壁上閉目養神，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來，以防突發事件。
雖然沒有確實的證據，但她能夠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潛伏在這個城鎮中。
杜金卡城?城東
奧蕾再次發出信息要求回覆，可是跟剛纔一樣還是石沉大海沒有迴應。
這是第三個失去聯絡的歐密加型了。
剩下的九名歐密加型已經回到她的身邊，她們都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
“應該是這裡沒錯了。”
八神疾風的聲音在奧蕾耳邊響起。
就算是在搖籃監視着一切的八神疾風也只能看到那失蹤的三臺歐密加的視野忽然一黑，各自消失的位置也不盡相同。
但這也意味着想要尋找的目標在這裡沒錯，畢竟那東西有着那樣的特性，這是早已清楚不過的事情了。
奧蕾一時沒了主意，她不知道應不應該繼續搜索，等待着八神疾風的指示。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細長的黑影嗖地在眼前閃過，一臺歐密加就這樣不見了。
“就在這裡！”
馬上得到八神疾風的指示，奧蕾與其他歐密加型對着只有廢墟殘骸的地面開始了毫不留情地飽和炮擊，連續不斷的魔炮將這片地方炸出了一個大洞。
確實是感覺到有生命的波動從煙塵中傳出，那應該就是襲擊歐密加型的東西，奧蕾與其他歐密加型停止了轟炸，在煙塵散去後看到了那東西的本體。
————
嘶啞的不詳的喊聲傳遍了整個廢棄都市。
那是一隻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命名的某種東西。
扭曲無序，如同章魚一樣伸出無數長長短短數不盡的觸鬚，中間是個像是大瘤子上又長着很多個小瘤子，然後更多的更小的瘤子胡亂地那之上冒出的奇形怪狀之物。它看起來像又無數鉛灰色的金屬和灰白色的石質物體拼湊而成的，但是這份粗糙不詳的外表卻散發着強烈到難以估量的生命力，就連無機質的金屬也像是皮膚般隨着呼吸微微搏動。
姑且命名爲章魚的怪物似乎因爲剛剛魔炮的轟炸受了傷，大大小小的觸手狂亂地在地上鞭打着，因爲長度問題夠不着奧蕾她們便像小孩子耍脾氣般扭動着那醜陋巨型的軀體。
“小心，它可能會再次發動攻擊。”
剛剛一擊帶走一隻歐密加型的攻擊奧蕾當然也不會忘記，只是不知爲何這隻怪物卻沒有故技重施。
“呀——！！”
一聲嬌喝突入戰場，似曾相識的光線炮沖刷而過，硬是將匆忙格擋的觸手團和小半部分章魚腦袋轟成飛灰。
來人便是強勢出擊的塞爾貝利亞，她好像完全不把天上的歐密加型當一回事，揮舞着長槍乾淨利落地將一波波金屬觸手掃掉，得到指示的奧蕾她們就看着塞爾貝利亞在下面一人表演。
章魚怪物的抖動變得越來越瘋狂，看樣子是因爲塞爾貝利亞的攻擊太過凌厲讓它受到了重創，現在它除了幾根正在頑抗的巨型觸手之外便只剩下一個光溜溜的蛋狀本體而已。
“喝！”
扭曲的條紋長槍發出衝擊波擊潰最後的觸手，高高跳起的塞爾貝利亞重重地落到章魚本體之上，長槍嘩啦地插入了這個醜陋的蛋狀物當中。不待章魚有所反應，強大的女武神之力被一口氣灌注到了蛋狀物的內部，金屬外壁在膨大的能量中居如同氣球一樣鼓了起來，無數大大小小的瘤子接二連三地爆炸，滿地都是散落的金屬碎片。
結束了！
塞爾貝利亞一個後跳落到幾米之外，看着章魚怪物膨脹到極限後噗一聲地炸了開來，出乎預料地並不是很強烈的反應。
從出現到擊破章魚怪物不到一分鐘，塞爾貝利亞動作流暢反應敏捷，章魚怪物完全沒有反擊之力，這一切都被天上的奧蕾記錄下來了，當然也包括八神疾風關注的女武神之力。
金屬殘骸就跟下雨一樣不斷落下，塞爾貝利亞表情凝重地盯着那跟乾癟的氣球差不多的金屬屍骸，她也吃不準到底是不是已經幹掉了。
“……下手，真狠啊。”
嘩啦地，乾癟的外殼被撕開兩半，從裡面傳來了塞爾貝利亞想忘記也忘不了的嗓音。章魚怪物的本體，蛋狀物裡面包裹着的東西，卻是一個白髮紅瞳的年輕女子。
下意識地，塞爾貝利亞喊出了她的名字。
“——歐蘿拉?布列塔尼亞。”
那是一副在戰鬥生涯幾乎走遍世界各地的她也覺得有點光怪陸離的景象。
歐蘿拉的胸前多了一顆散發着紅光類似珠子的什麼東西，那珠子就像心臟一樣長在她的胸前，在略顯蒼白的肌膚上特別顯眼的血管連接着這個珠子。在她腹部處出現的Ω符號如同在呼吸般一明一暗地散發着金光，而她的下肢卻不翼而飛，只有光溜溜的兩支短棍，那光潔白嫩的樣子看起來就像與生俱來的模樣。
就算跟過去的記憶相比，歐蘿拉除了這三個變化以外便沒有什麼跟記憶有所出入之處，可是塞爾貝利亞還是感覺到強烈的違和感。
如同人類看到野獸，天使看到惡魔，鳥類看到蟲子一樣，在接觸的瞬間便產生的生物學上決定性的種族差異感。
對方已經既不是女武神，也不是人類，是某種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怪物。
“總的來說，還是要感謝你把我叫醒。”
歐蘿拉身上一絲不掛，她毫不在意自由奔放地搖動的胸器如此笑道。
“你在想着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吧？就是身體里加了這個東西，然後被某個強者打爆了，出於生存本能在我沉睡的時候便開始大吃特吃……要不是你——你們發現我的話，估計會造成更多的破壞吧。”
那是類似開玩笑一樣的輕鬆語調，歐蘿拉指着自己胸前的核心很直白地把自己的經過說了出來，但塞爾貝利亞依舊一副無法釋然的模樣。
“我說，這次我們就別打了吧，我看你消耗也不小，下次見面再說？”
“假如我說不呢？”
“那你叫醒我的這份恩情就沒辦法回報了。”
微微眯起眼的歐蘿拉，散發出異質的氣息。那雙紅玉般的漂亮瞳孔，毫無遮掩地放射出強烈到無法理解之濃郁的——食慾。
強烈的食慾，赤果果地顯露出來。
在對方沒有裝備在身，雙下肢盡失的情況下，只是有點消耗的塞爾貝利亞可以說是佔盡優勢。但是她卻沒有發起攻擊，她甚至感到自己的理智在告訴自己不能靠近那個“東西”。
“……你是什麼東西？”
收起戰意，塞爾貝利亞在心中嘆了口氣，忽然問道。
“曾經是歐蘿拉的某種怪物。”
歐蘿拉眨了眨眼睛，剛剛那種強烈的食慾被鎖在了她的意識深處，塞爾貝利亞依舊能夠感受到隱藏在那副軀體深層的膨大的食慾。
“……”
看着漸漸遠去的女武神，歐蘿拉臉上游刃有餘的微笑開始一點點崩潰，啪嗒地倒在金屬殘骸上如同快要餓死的瘋狗看到食物殘渣般開始大口大口地啃了起來。
那是太過超現實、狼狽醜陋得難以直視的景象，直到歐蘿拉把自己的臉埋在血和唾沫的殘渣中一動不動的時候，一直在圍觀的奧蕾等歐密加型才現身。
“副作用馬上就出現了。”
投映出的屏幕上不僅僅是八神疾風，還有梅西妮。
“按理說不會到這個地步纔對，你的精神力完全可以控制下來。”
某個意義上的始作俑者梅西妮不鹹不淡地說出了這番話，八神疾風則抱着胳膊不住地苦笑，她好像已經習慣了自己的閨中密友這麼狼狽不堪的模樣了。
實際上就算是重創就不至於到這種屠城滅鎮的地步，艾莉絲的確可以控制得了自己的行爲——但這一切都建立於她的確在場才行。中間有段時間她下線了，雖然時間並不長，但取得了主動權的動力核心已經造成了這樣的慘烈局面。
這等於是艾莉絲間接地屠殺了上萬平民，剛剛經歷過類似事件的她到底是何種心情大概除了本人之外就沒人知道了。
不過這一切都無法進行說明，她不可能將自己下線了的事情告訴疾風她們，只好埋頭不語。
“除了飢餓感之外有什麼不適嗎？”
“就這個已經很要命了。”歐蘿拉的身體微微地顫抖，她的話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從來沒有過的餓……感覺就是幾百年沒吃過東西似的，從那女人身上傳來的味道，竟然是如此美味的香味……！好想把她吃掉，就連爲了忍耐而塞進嘴巴里的爛鐵塊也能讓我吃得如此的津津有味。”
一切都是動力核心在作怪。進入了修復模式的動力核心就算機體修復完全了，這份飢餓感也不會消失。隨着今後戰鬥可能帶來更多的創傷，更強烈的飢餓感會積累下來而變得難以控制。
所有金屬質和生命體都是動力核心的菜，漂浮在幾米外的奧蕾也不例外。
“不要再接近我了，通過暴虐網絡交流，你們馬上離開這裡。”
奧蕾在離開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啃着瓦礫磚塊的歐蘿拉，自己的母親自己的主人，忽然覺得有點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