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
唐老太太氣惱地將茶杯扔在地上,蒼老的面孔上處處透露着怒火二字。
一衆唐門長老站在下手,噤若寒蟬,此地隨便一人到江湖上都是威震一方的高手,名聲顯赫,但此刻沒有一人敢說一句話,就連幾個被茶水燙到的長老都不敢說一句話。
“唐璧,現在西門掌門他們幾人中毒情況如何?”氣了一陣,唐老太太語氣還是緩和了下來,氣惱解決不了問題,所以再氣也要穩下來,這是她一直所堅持的,若非近日來不利唐門的事情太多,她也不會失了分寸。
“母親,凌虛子掌門尚好,功力深厚,雖有些毒素但影響不大,很快就排出,幾個弟子雖然中毒不輕,但是凌虛子掌門親自出手,也還無恙,只不過有些虛弱。但峨眉弟子不同,尤其是西門掌門師徒,現在身中奇毒,我們只能暫時緩解,想要解毒,還需要段時間。”唐老太太長子唐璧小心翼翼道。
“什麼?”原本心情已經有所平復的唐老太太面色當即勃然,“你是說現在有毒,是我們唐門解不開的?而且還是在唐門之內,加害唐門的客人?”
唐璧面有慼慼,不敢多言,這些年唐老太太年紀漸大,精力不如當年,已經開始逐漸放權給他,除非大事,否則基本都是他來處理,也因此,出事了他責任最大,尤其是有唐門解不開的毒。
自建立以來,唐門一直就站在整個武林毒術和暗器機關的巔峰,當之無愧的毒術至尊,如今有毒解不開,唐門屹立武林的根基便出現了問題。
世人都是現實的,從來只在乎第一,而不在乎第二,至於第二到底多厲害,沒人關心。
“罷了,現在責怪你也無濟於事。解毒可有頭緒?需要多久?”唐老太太道。
“已經有些頭緒,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大概需要一月。”唐璧小心道,其實說解不開只是相對的,以唐門的實力,想要救人其實不難,像現在還斷不輕毒性,但只要一搏,也有五成成功率,只是唐門的人不敢試,怕這五成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但只要有足夠時間,就這麼慢慢用藥中和,然後分辨毒性,一月之內,唐璧就有九成把握。
“一月。”唐老太太臉色並未好轉,如今需要的是時間,要快,一月太長,必須是一天。
成也名聲,敗也名聲,唐門之毒,成武林人之夢魘近乎千年,雖有衰弱起伏,也曾一蹶不振,但始終屹立不倒,便是人們對這唐門之毒,畏之如虎,即便衰弱,也不敢真欺人太甚,然後唐門的人自然也不會吝嗇誇大自我的詞彙。
久而久之,在世人印象之中,任何的毒,唐門都能輕易解開,卻忘了唐門也並非神。
一月時間解毒,旁人可以,唐門卻不行,難以取信於人,反而會讓別人覺得其實是唐門的人自己賊喊抓賊,故意拖延時間,尤其是如今謠言四起。
“罷了,西門掌門和凌虛子掌門的事暫放一邊,西門掌門素來與我派交好,應能諒解,就算不能諒解,也有法子,凌虛子掌門也有密切往來,且凌虛子掌門無恙,應當也是無事。”唐老太太嘆了口氣道。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前來參與大會的各門各派,先前消息已經遍佈江湖,公開處刑白如硯。而白如硯失蹤,甚至連前來救他的沈若凡和金燕子也先後消失,我們該如何交代?如果到時候找不出一個人來,便是公然開罪整個武林,日後唐門弟子是否還要行走江湖的?”唐老太太問責道,目光如刀一般在唐璧唐駿父子身上掃過。
唐璧父子紛紛低頭,當初這個計劃是他們父子提出來的,唐駿主張,名義上是說白如硯交友天下,看似孑然一身,卻有許多朋友,生命威逼不出,拿朋友威逼是最好法子,而白如硯的朋友大多也都是居無定所,四海爲家,以唐門勢力尋找都要花上數月甚至數年,而白如硯的天賦實在恐怖,區區幾天,就能反利用唐門的機關來阻攔他們,所以他們要快,既然主動抓不行,就讓這些人自己來。
當然唐駿當時實際想的是利用白如硯的名聲引來潛龍榜高手,然後打敗他們,登上潛龍榜。
而唐璧也同樣支持,因爲他想借這個機會,用白如硯一羣人立威,徹底接過唐老太太手裡的權力,成爲實際的唐門掌門。
唐門的威嚴不需要一個區區白如硯可以增強的,但唐璧需要。
至於失敗,他們兩父子都沒想過,如果真的緊迫,他們想着就乾脆拿炸藥把地下道全部給炸了,反正都沒人知道,還保留着幹什麼?
可誰想到事情竟然演變到了這一地步,白如硯還真消失了。
唐老太太目光如刀,當初她本不願同意這個計劃,但在唐璧父子的堅持下,腦子一發昏就同意了,到底是老了,精力不如從前。
不過,唐老太太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的地步,先是本來沒當回事的燕揚,竟然惹出了燕天鋒,一番大鬧,唐門實力大損,好不容易引了沈若凡金燕子還有君莫惜。
君莫惜背靠武當,還是光明正大地上門做客,不能拿來威脅,否則開罪武當,和武當不死不休,日後唐門弟子估計出不了蜀中了。
沈若凡和金燕子兩個倒是可以,可誰知道竟然也消失了。
消失……
唐老太太臉色忽然一變:“春風秋雨,你們進刑獄一趟,把裡面的屍體都找出來。”
“是。”春風秋雨恭聲道,連忙轉身離開。
“母親,這是要幹什麼?”唐璧不解道。
“閉嘴,你和唐駿都讓我很失望。好好面壁思過,如果再有下次,唐門之主的令牌,你這輩子就別想了。”唐老太太不留情的呵斥道。
唐璧低頭不語,臉色難看,唐老太太當衆說這番話,無疑是公然向唐門弟子表露對他的不滿,雖然還沒有立刻說要廢了他掌門繼承人的資格,但這種警告已經很嚴重了,原本他這一系的地位都是穩穩的,唐門之中沒人會覬覦,敢覬覦,可現在難說了。
“奶奶,現在謠言四起,要不我們派人去護送接應前來參加大會的門派?”唐駿道。
“蠢材,連敵人是什麼心思都不知道,就貿貿然動手,被對方牽着鼻子走,到最後走進別人陷阱,讓對方順心如意,還沾沾自喜。”唐老太太呵斥道。
唐駿面色一暗,諾諾地閉上了嘴。
一會之後,春風秋雨大步流星地趕了回來,唐老太太當下道:“情況怎樣?”
“果然有問題,失蹤的不止沈若凡和金燕子,還有之前進入的唐門弟子,算一算人數,將近二十。”春風長老道。
“二十人,差不多可以安排了,如此我便知道那些唐門痕跡到底是誰留下的。”唐老太太道。
“是沈若凡,他敢如此,敢害我唐門?活膩了嗎?”唐駿怒道。
“閉嘴,長輩在前,少說多聽。”唐老太太厲聲喝道,“五榜前十,連二十五都不到,就有如此成就,他現在就算死了,唐門之中這一生能達到他這成就的,也未必有一隻手。這樣的人,無論爲敵還是爲友,都不能小瞧。尤其是他膽大包天的傳聞,兼具黑白,笑面貔貅敢吞天下,江南雙璧武功都在他之上,但如今江南名聲最大最惹不得的就是他。”
唐駿被唐老太太訓斥不敢言語,但心中卻道不過無知無畏的愚蠢。
“你是在心裡覺得沈若凡愚蠢吧?記得,他能成功,就算真的蠢,也代表他有恐怖的運氣,有這運氣,他就可以興風作浪。從今以後對江湖人評價,先看膽量,膽子太大的會死,可膽子大的總是能鬧事找麻煩的,凡是有大變,往往都是有這種膽子大的出手。而一點膽量都沒有的人,不管他有什麼本事,都是廢物,對我們唐門毫無威脅。”唐老太太道。
“孫兒謹遵教誨。”唐駿連忙道。
“掌門,我覺得沈若凡不像是要滅我們唐門,否則他直接將這些人擊殺,然後留下我們唐門的罪證,如此一來,便坐實了我們唐門下手的鐵證,可他基本都只是傷人,或者活捉,似乎並不是想要滅我們唐門,只是搗亂……會不會他仍覺得白如硯依舊在我們手中,所以藉此生亂,然後進入天工閣?”秋雨長老忽然道,他和春風素來形影不離,春風外向多話,秋雨沉默寡言,但真正決定事情,更理智的都是他。
“你說的倒有些道理。”唐老太太點了點頭。
“奶奶,你不是說沈若凡膽大包天嗎?我看他就是衝着我們唐門來的,就爲了一個白如硯,不至於吧。”唐駿又提出了和剛纔完全相反的言論。
唐老太太看了眼唐駿,對他的心思瞭然,不過挾私報復,心中對這個孫兒的評價又低了幾分,只是眉頭微皺之後,卻道:“駿兒說的有道理,燕天鋒與我唐門有死仇,沈若凡險些被我關死在刑獄,兩方都有死仇,一個瘋子,一個初生牛犢不怕虎,自然敢動我唐門虎鬚。”
“發佈唐門追殺令,五湖四海追殺沈若凡,並將沈若凡勾結燕天鋒的事情傳揚出去,魔刀自甘墮落,又與邪劍爲伍,意圖稱霸武林,塗炭生靈,身爲武林正道,我等義不容辭,必須向天下同道說明情況之緊迫。”
“沈若凡可是臨天一劍的人。”唐璧遲疑道。
“臨天一劍又如何,關係武林正道安危,臨天一劍爲武林共尊,便是因爲他代表着武林正道,倘若違背,老身就豁下這張老臉將他拉下神壇,幾大派都不希望武林令出現在別人手中。”唐老太太冷臉道。
“不止如此,沈若凡和燕天鋒救出白如硯,與盜榜衆人勾結,偷我唐門醫毒典和天工寶典,想要就此建立魔門大派,吞併武林,我等必須出手。”秋雨長老道,他懂唐老太太的意思。
沈若凡或許並沒有加害唐門的意圖,但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現在必須要找一個人來轉移掉唐門身上的壓力,而眼下最好的人選就是沈若凡。
只有如此,才能告訴武林正道,並非唐門拿天下人開涮,而是被人破壞,又有妖人現世,意圖禍亂武林,唐門爲天下正道做出犧牲,損失慘重,幾大長老身死,這些都是爲了天下。
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到時候就不會有人再把注意力放在唐門沒有抓住白如硯身上。
唐老太太略帶滿意地看了眼秋雨長老,臉上表情終於舒緩幾分:“沒錯,先去找少林交涉,當年的事情固然是唐璧和西門銳澤主張,但真正將燕天鋒打得萬劫不復的是急於主持正道的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