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拉那雙眼睛看着安諾,梓羅蘭知道那是一種盤算的眼神。也許她明白,時間並不是那麼困難得到,她的寵物多到難以計算,就算用人海……蛛海戰術,也沒有關係,反正那些東西是系統生成的,源源不斷。
安諾沒有攻擊的打算,她也只是站在那裡,一點也不着急。
“您的力量不錯,我不明白您爲什麼會被篩下來,”羅拉說,“讓您這麼落選看起來的確是有些惋惜,不過系統既然把我設定成‘一個人都不能放過’,那我也無法幫助您。”
“可是你那時候放走了驕傲!”梓羅蘭忍不住叫道。
“噢,那個英俊的男人,”羅拉笑起來,“那是我無能爲力。”
“我們不需要再說下去了。”安諾輕輕的開口。
羅拉愣了愣,她明白這個意思。
她的另一隻手在空中打了個響指,周圍的蜘蛛全部動起來,向安諾涌去。
“我顯然不想讓您被分屍,但是看起來,您只想出去。”羅拉柔聲說,蜜色的捲髮在黑色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柔和。
“安諾!”梓羅蘭抓着安諾的衣服大聲叫他的名字。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叫他的名字,那僅僅是因爲他現在只想得起他。
請相信,即使那是個遊戲,逼真的模擬度已經將虛假化爲現實,而梓羅蘭腦中一點也不覺得這僅是個遊戲。
“沒關係。”安諾輕輕的說,語調溫和。
梓羅蘭可一點也不覺得“沒關係”,他有些厭惡的想,這個人總是那麼自大。而自己這會兒卻怯弱的想下線——他幾乎都已經準備下線了,雖然他只是一隻寵物,但是還是不想被這些蜘蛛分食。
我還是討厭蜘蛛,梓羅蘭不由的想。
可是下一秒,一種冰冷的空氣包圍住了他。
他看到安諾握着劍,用力將刀刺入腳下的土地。
在黑色刀尖接觸到這個黑色土地的瞬間,一陣銀色的氣浪帶着不可抵擋的純粹冰冷氣息,就像冬日的暴風雪一樣向四周衝散開來。
梓羅蘭一個沒留神,被這巨大的氣浪衝走。
他有些不敢相信,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力量……
這時候有隻手拉住了他的耳朵。
他連“痛”都來不及喊出來,已經被拉到安諾溫暖的懷裡。
安諾像塞一個毛絨玩具一樣,將梓羅蘭塞到自己的外套裡。
梓羅蘭這次難得順從的沒有發出抗議,雖然安諾這樣粗魯的動作嚴重傷害了自己的感情。
他只是被嚇到了,一個新手的力量到底會有多強,也許殺幾隻蜥蜴人應該沒什麼問題,但是總不至於引起一場暴風雪吧……
他在安諾的外套裡,那衣服摸起來像是羊毛的……這只是錯覺,他對自己說,這只是系統的數據,讓它看起來摸起來,感覺起來像件羊毛外套——就像此刻發生在外表的暴風雪一樣。
他聽見風聲和衣服獵獵作響的聲音,他甚至能感覺那股從織物裡透出來的刺骨的寒冷。
然後風聲小下去了,他知道那聲音聲音意味着完結。
從開始到結束,那時間一點兒也不長,但是梓羅蘭卻感覺到格外的長。
這是正常現象嗎?這個遊戲中……到底有什麼是被改變了的嗎?還是——這只是正常現象嗎?數據異常只是指自己嗎——
梓羅蘭猶豫了下,從衣服領口探出腦袋。
一片純白色,就像下過一場大雪。
那顏色潔白而晶瑩,卻顯得異常冰冷。
在這個像深淵一樣的地方,安諾喚醒了一種不得了的力量。
破碎的橋上,平臺上,階梯上,都是一層厚厚的雪,而這裡一點也不會下雪。
還有零星的雪花飄落下來,它們顯得那麼無依而柔弱,但是梓羅蘭卻知道事實和它們的外貌相反。
以安諾爲中心的一場雪,下的優雅而美麗。
安諾輕輕的將刀歸入刀鞘。他黑色的外套上沒有一絲雪花,好像連風也沒被吹到,整潔的就像在出席一場宴會。
“結束了……?”梓羅蘭喃喃的問。
“我們走吧。”安諾輕輕的說,然後轉頭走向那個臺階。
梓羅蘭沒有問那些蜘蛛去哪裡了,這一點一點也不是他關心的範圍,因爲它們是無限量的。
安諾的步伐沉穩而決絕,梓羅蘭從他的衣服裡爬到他的肩膀上。
他不耐煩的看着在他身上爬來爬去的兔子。
“裡面有些……悶。”梓羅蘭小聲的說。
安諾沒說什麼,只是向前走。
梓羅蘭想着,試煉之橋的歷史又要改變了,因爲有第二個人從這裡離開了。
這時候安諾的身體忽然頓了一下,梓羅蘭差點從他肩膀上掉下去。
安諾側過頭,看到從厚厚的雪地裡伸出一隻白皙的手,那看起來是隻女孩兒的手,牢牢的抓住安諾的腳踝。
安諾看了它一眼,知道這是屬於羅拉的。
安諾擡起腳,繼續向前走,羅拉被他拖出雪堆,被拖了好幾米。積雪翻動,露出羅拉白色的蕾絲長裙和她蜜色的長髮,以及蒼白的嚇人的皮膚。
她的眼睛有些失神,但是手指還是牢牢的抓住安諾的腳踝。
這未免有些……不太紳士了。梓羅蘭想。
它看到接觸安諾的鞋子的那隻手一點也不肯放鬆力量。它看上去柔軟而溫暖,看起來安諾倒像反派了。
這時候,從她的手指發出“嗞嗞”的聲音,然後她柔軟的皮膚就像被火燒到了一樣,變成黑色。
安諾還是保持着正常的速度走路。
她就這樣一直被拖着,好像一個壞了的娃娃。
梓羅蘭知道那是兩種力量互相排斥,就像水和火併不想開戰,但是它們放在一起,總會有一方被消滅。
顯然,羅拉和安諾,只會是羅拉消失。
她的皮膚已經開不見了,乾枯的骨頭還牢牢的拉住安諾,從手肘上肌肉開始腐敗,並且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向她身體的其他部分蔓延。
皮膚、肌肉、肌腱、血管、骨頭……就像解剖課一樣慢慢的呈現在面前。
“請……等一下。”羅拉的聲音有些破碎,但是還是努力發出能夠讓他們辨認的聲音。
安諾一點也不想停下,他繼續向前走。
侵蝕的速度緩慢下來,但是已經到達了她的身體,繁複的蕾絲裙子已經十分不堪,那是自然的,它們本來就不是真正的衣服,而是羅拉的一部分,同爲黑暗屬性。
“等一下!安諾,她有話說!”梓羅蘭叫道。
“她想說什麼?”安諾問。
“我怎麼知道!你總得停下來才能讓她說!”梓羅蘭叫道。
於是安諾停下來,他看起來並不是那麼想知道羅拉想說什麼,不過他還是願意聽聽。
她的□□被不斷侵蝕,幸好沒有到她的喉嚨,不過說起來,遊戲BOSS又不靠喉嚨裡的聲帶說話。
“帶我……走……”她艱難的說,這會兒她一點作爲淑女的風度也沒有了。
“抱歉,”安諾柔聲說,“你不能離開這裡。”
“帶我……走……”她重複着那句話,也許她想用憂傷的語氣,但是這會兒只顯得痛苦。
她像一個娃娃一樣重複着這句話,如果有同情心的人——顯然安諾沒有,他就打算繼續走。
他轉身的時候,羅拉說了另外一句話:“……請帶走我的眼睛。”
安諾又轉過身,羅拉終於鬆開安諾的腳——她的手已經都是骨頭了。照理說一動就會散開,但是遊戲裡總有些超於現實的東西——比如說羅拉可以用骨頭來活動。
她收回那隻手,她的另一隻手已經不知去向了,梓羅蘭猜,肯定是剛纔被安諾拖着的時候掉了。
羅拉用自己的手將自己的右眼挖了出來,然後舉着手,將眼珠呈在手掌上。
那藍色的眼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噁心,像是一顆珍珠包裹着一顆藍色的寶石。
上面沒有血管和別的什麼,倒是一些像寶石。
安諾伸手將她的眼睛拿了起來。
這時候系統聲又響起來:
“接受任務‘渴望的眼睛’。”
“什麼……?”安諾愣了愣,然後點開了任務欄,這顯然不是什麼隱藏任務,而是一個高級任務。
“帶着我的眼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新的大陸和……漂亮的花園……”羅拉輕輕的說,右眼是一個深深的黑洞,裡面已經沒有了眼睛。
她的話音剛落,那種她的身體以迅速到匪夷所思的速度被侵蝕。轉眼間一點兒也不剩了,雪地上只有被拖曳的痕跡,其餘什麼也沒有。
“這樣也能接到任務……”梓羅蘭驚訝的說。
安諾轉過頭:“那個……這個任務的獎勵是什麼?”
“你只想着任務獎勵……”梓羅蘭喃喃的說,“高級任務的話,它下面會有說明。”
安諾將任務欄點開來,看到高級任務欄裡關於“渴望的眼睛”的任務。
我一直守護着這裡,這裡就像地獄一樣安靜,只有來了又走的試煉者,能代替我看看新的大陸,看看那片被神所寵愛的大陸嗎?我會用這個東西看清楚,用這個耳朵挺清楚,來自這個世界的溫度。
“這是什麼意思?”安諾轉頭問。
“不知道……先上去吧。”梓羅蘭說,“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另外一個人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將那顆寶石一樣的眼睛放入口袋,然後從階梯上走了上去。
在走到最後一層的時候,安諾的身體一下子呈現一種灰白色——
梓羅蘭愣了愣,才發現安諾已經下線了,僅僅一秒鐘的時間,梓羅蘭張開眼睛的時候,透過遊戲倉的玻璃,看到了自己辦公室的天花板。
他在遊戲倉裡保持發呆的姿勢足足有三分鐘,也許這是那場暴風雪的後遺症。
他有些暴躁的將遊戲艙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來。
他不確定這代表什麼意思,畢竟他們是被系統強迫下線的,那他們是否還有資格呆在野望online?